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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玉轉過身,在昏暗的光線下只露出一雙冷淡漂亮的鳳眼,“前世難忘,不敢喝湯。” 魂魄的嗓音與生人是不同的,因為缺乏rou體,聲音聽著會虛弱無力,沒有中氣。冼玉微微壓低嗓音,聽起來便與尋常魂魄無異了。 孟婆似乎沒有要與他們糾纏的念頭,點點頭,那雙黑色的無光的瞳孔又聚焦到在他身上,“要來一碗湯嗎?” 她重復地問。 顧容景剛要回答,冼玉已握緊了他的手,低聲道:“他與我情緣未解,也不能喝。” 情緣,不是塵緣。 顧容景一怔,沒有說話,輕輕回握住冼玉的掌心。 酆都存在了千萬年,孟婆也與之共存了千萬年,見到這樣的場面一點反應都沒有,只凝神打量著他們,久久后,忽然伸出兩只食指,比了比,用她沙啞的破鑼嗓子道:“倒真是……天造……地設。” 末了,又嘆:“只可惜……” 冼玉聽到前半句,還有些欣喜,誰料到后面一句‘可惜’直轉急下。他忍不住問:“可惜什么?” 孟婆像是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似的,依舊愣愣地重復,“天造、地設……” 重復了兩三遍,儼然像個癡癡傻傻的瘋婆子。顧容景微微皺了皺眉,拉了拉冼玉,“不用理他,我們走吧。” 看這孟婆也沒有要攔截他們的意思。 他這么說,冼玉也不再和孟婆糾纏。在地府中沒有太陽,難以分辨方向,他們只能將奈何橋和黃泉路作為定位點,冼玉回憶佛經中所述地府宮殿的位置,再由顧容景發揮他的方向感帶路。 這么走來走去的,竟然還真讓他們走出了一條路。 只是奇怪的是,途中也經歷過鬼差盤查——地府人口混雜,雖然也給不同種類的鬼劃分區域,但也有些明知故犯的會越獄,故而除了引魂使之外,每日都有陰差巡邏,會翻查他們的姓名來歷死因,以及掛在腰間的銘牌。 每只鬼死后被陰差帶入地獄,在核對過信息后,便會領到一個銘牌,這牌子獨一無二,并且要隨時帶在身上不可遺棄,若是搶了他人的身份對不上,又或是疑似沒有登記的‘孤魂野鬼’,那輕則狼牙棒伺候,重則灰飛煙滅。 冼玉和顧容景初入地府,一開始并不知道這些,還與一堆鬼廝混在一處,企圖遮掩耳目,沒想到路上引來兩個陰差,反而對他們盤查了起來。 盤查之后才知道,這群是從餓鬼道跑出來的。 冼玉:“……” 跑也跑不掉,打可能會引出更大動靜,冼玉心驚膽戰地終于等到陰差走到自己跟前,面無表情地詢問姓名。 他還沒有回答,顧容景忽然道:“玉清道君冼玉,與他座下弟子,顧容景。” “?!” 冼玉被他嚇出了一頭冷汗,下意識去捂他嘴巴,可惜顧容景已經快速說完了。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陰差并沒有什么反應,那張慘白的臉盯著手中的本冊許久,又冷冷地抬起來,警告他們:“地府中禁止結鬼呼伴,大聲喧嘩。” 然后便押著那群逃犯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冼玉一顆心剛提到嗓子眼兒里,又噗通一聲落回了肚子里:“……?” 這到底怎么回事? 孟婆還能解釋是與世無爭,但這陰差? 玩忽職守,不能吧?? 顧容景嘴唇微微張開,像是想說些什么,但剛剛開口忽然又止住了,他搖搖頭,道,“算了,走吧。” 之后一路,都暢通無阻。 中間也不乏引魂使和鬼差,但也如前兩次一般,至多問個姓名,就放他們過去了,順利得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秦廣王是十殿閻王之首,主管第一殿鬼判殿,居于大海沃石外,正西黃泉黑路。而他的職責也與殿名掛鉤,司掌地獄鬼魂刑罰,統轄人間壽命長短。[1] 遠遠望去,十座閻王殿高聳入云、依山而立,黑氣罩天,尖角屋檐下掛著鬼火燈籠,鬼判殿共有七道門,自山腳到山頂處,每道門前都有壯若黑熊、牛頭馬面的陰差把守,最高處便是秦廣王所在的宮殿中心。 這里負責看衛的陰差與平常路上所見的不同,之前見到的鬼差雖然身材高大,但臉色慘白雙腮通紅,雖然吃了不少供奉,但也能看得出生前模樣。而閻羅王殿前的俱是一頭頭的獸頭人身,身材健壯宛若猛虎,他們隸屬于各自的閻羅王門下,是他們手中最勇猛的精兵,與閻王一同分享供奉,還可以以小鬼為食。 甚至,特殊情況下,他們連陰差都能吃。 饒是大乘期的冼玉,也不一定擔保能搞定他們。 但顧容景卻從容得很,走到殿前被牛頭馬面橫刀攔住時,他面色不懼,向前幾次一樣自報家門后,那兩只巨獸面面相覷,非人的面孔也看不出太多的神情。 過了片刻,那馬面獸人從腰間拿下一道玉牌,他的手上長滿了茂密的毛發,指甲尖銳宛若猛獸。他拿著玉牌在冼玉跟前晃過一遍,玉牌忽然涌出一股靈氣,緊接著發出一道漂亮的金光。 看到這股金光,那兩個獸人臉色收斂了些,將兵器收起抵在腰后,為他們讓開了道路。 “殿下在山頂處恭候。” 甚至還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直到爬上上山的臺階,看到一道道鬼界正門為他們打開時,冼玉心中又是麻木又是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