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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容景聞言,彎腰捧起一瓢,血色河水從指縫間滑落,在掌心留下一些細碎的殘渣,仔細辨認,有些確實是骨頭的模樣。 倘若按照魔神所說,常人落在河水中片刻消融的話,這些巨物萬年還不曾完全溶解,足以想象當年靈氣盛世的模樣。 “無間之上是地府,但旋渦與紅河河心相連,接成一道神奇通道,兩邊湖水泛濫,互通有無。所以,這也是人界唯一一條可以通向地府的路?!?/br> 話音落下,顧容景微微一頓,抬頭看向那片蒼穹之頂,“這么說,可以從這道旋渦出去?” 魔神道:“自然?!?/br> “那聞翡也是從那里進入地府的?那些巨物都能被旋渦撕碎,可他不過是大乘期的修為?!?/br> 他語氣淡淡,明顯沒有全信魔神的話。 “他當然不是從那里進來的?!蹦窭湫Φ?,“什么北溟魔君,聽起來威風赫赫,也就只能嚇唬嚇唬凡人,說到底不過是棋盤上的邊角料罷了。” 要真論實力,數(shù)百年前也只有一人堪堪與他一戰(zhàn),這么個玩意兒……放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的。 他雖然吐露得多,但話里也有隱瞞。既然他不說,那問也是問不出來的。顧容景索性換了話題,“你知道那道旋渦在哪兒?” “這里沒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蹦裉裘?,“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動這個心思,否則必死無疑。” “你是說,我會被這旋渦撕碎?” 顧容景看了眼旁邊波濤滾滾的紅河,“可是這河水對我沒有作用。” “不能相提并論,這一個是怕你找死?!蹦裼贮c了點頭頂,語氣淡淡,“那一個,是怕你求生?!?/br> 一道生門,一道死門,湖水互通,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囚牢,其生也榮,其死也哀。 “要想出去,只有一個辦法。” 他道。 話音落下,魔神閉上嘴等待著顧容景的反應,可是他表情淡淡的,并不驚訝也不驚喜。他默默了片刻,反問:“你猜到了?” 顧容景目光落到那半斷刀上。 他不是傻瓜。 從蛟龍引誘他拔劍開始,再到現(xiàn)在的境地,他怎么能不明白,拔出這把刀他能重新?lián)碛性镜牧α?,來日登頂大乘渡劫,翻云覆雨竟在掌間。 但代價是神魂合二為一。 他會重新變成幕后人手中的刀。 從一開始聞翡的目標就是自己。趙生是誘餌,藥王仙也是誘餌,帶他到這里,就是要逼他做一個決定。 做生不如死的人,還是做茍延殘喘的魔。 ……但是他不想。 他兩者都不要。 倘若苦苦撐到現(xiàn)在,最后還是要變成洗劍池幻境中的結局,他又何必遇見師尊?這種相見的緣分,倒不如說是一種辜負。 他不曾答話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許久,魔神微斂眼瞼,神色中帶著幾分嘲弄和釋然。 “還好你沒有答應,不然我真的會瞧不起你?!?/br> 顧容景若是拔出這把劍,神魂歸位,魔神擁有著魔刀全部的力量,顧容景只會被他吞噬。以渡劫期的修為離開這片苦海,是他們眼下唯一的選擇。 但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神魂融合,這數(shù)百年的煞氣無法壓制,魔氣只會壓倒他心中的善念,擊碎他最后的理智,成為一把被人任意驅使的刀子。 那些人只給了這一條生路。 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金梵神君不曾脫身,霍玄深陷其中,聞翡是心甘情愿被利用,他們之中誰會有一個好結局?被利用了數(shù)萬年,倘若顧容景還能咽下這口氣謀一個茍且偷生,那……他也不介意親手毀去這半魂。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顧容景搖搖頭。 “我們誰都不會留在這里?!?/br> 話音剛落,魔神眼睜睜地看著他脫下外袍蓋住斷刀,封住幾處大xue、面不改色廢掉了右手經(jīng)脈! 他猛然倒抽一口氣,“你瘋了!!” 廢掉的經(jīng)脈雖然能續(xù),但那副痛苦不亞于剜rou剔骨,而且若是不及時治療落下病根,就會像冼玉一樣,以后的修道之路會有不小的阻礙。 顧容景何嘗不知? 加上灼熱寒針之苦,他額上全是大片大片的冷汗熱汗,牙齒把嘴唇咬爛一個口,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全憑一股毅力支撐。 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魔神看他跌跌撞撞地站起,像是要伸手去拔那把刀,連忙探身阻止,“你是想廢掉經(jīng)脈阻礙魔氣入體??沒用的,以你的力量根本無法掌控這把刀,就算勉強拿起來,也無法帶著它通過旋渦!” “……”顧容景咬牙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所以,拔劍的人不能是我?!?/br> 顧容景抬起滿是汗珠的臉,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損耗他的靈力,臉色明明發(fā)白得可怕,可是眼神卻很堅定。 魔神一時間被他的目光鎮(zhèn)住。 “你……”他怔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要我附身控制魔刀?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附身和你拔刀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本就是刀,沒有神君賜予的那份憐憫之心,附身后顧容景的那半魂魄只會陷入沉睡,等到他拿到了這副身體的控制權,若是顧容景不醒,魔神控制不住徹底入魔,一切便再無轉圜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