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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甭勽浯浇锹冻鲆荒\笑,示意他入座,“我帶了一壺清酒,今夜月圓,不如你我二人暢飲一番,如何?” “我應該和你說過,不要再來了?!?/br> 冼玉道。 聞翡嘴角笑意微微一淡。 “前些日子事務繁忙,一直未曾得空來見師尊。”他自顧自地坐下,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杯底倒置給冼玉看,又道,“徒兒先自罰一杯,師尊請便。” “……” “師尊?” 聞翡又喚了他一聲。 “你不要這樣叫我。”冼玉眉頭緊鎖,抑制住自己的脾氣,“我沒時間、也不想再玩這些過家家的把戲。若你想說的只有這些陳年舊事,那我們也不必再談了?!?/br> 他舉起聞翡掛在榕樹上的那塊手帕,平靜道:“這個原是我的東西,你既然不要,那我收回便是。只是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舉動,我也不想再……” ‘見到你’三個字還未說出,聞翡忽然打斷,“陳年舊事不想談,那方師弟轉世輪回,您也不想與我談嗎?” 方師弟這三個字,結結實實地堵住了冼玉的嘴,讓他無話可說。 他終究是欠了方凈誠一命。 許久,冼玉啞然問:“你想怎么樣?” 聞翡沒有回答。 那句話一說出口,冼玉不可能不妥協,正是因為聞翡很清楚,所以才會脫口而出。但真真正正看到冼玉忍讓退步的時候……他心里又生出一股無力與憤怒。 聞翡八歲時與他相識,此間相伴二十年。二十年的情誼,比不過后來居上的顧容景,也比不過一個埋骨百年的死人。 他攥拳頭攥了許久,忽然嘴角扯動,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容。 “我不想怎么樣。”他淡淡地回答,“我只想單純地和師尊敘敘舊,師尊說我有錯,那我便認錯。只是希望師尊能給我一個回轉的余地,彌補從前的錯失。” “難道這樣,師尊也不許么?” “……” 得了,蘇染和聞翡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倔,沒一個人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蘇染還好些,起碼可以當重新認識來相處,反倒是聞翡,張口閉口都是當年…… 冼玉實在是不清楚,當年有多好,值得他們這樣掛念。 和聞翡講道理是沒有用的,當年他還能用師尊的威嚴壓制住尚且年輕的大徒弟,但如今多年過去,光是看聞翡現在的修為就知道,他比自己這個舊師父過得更加風生水起了,冼玉怎么可能說得動他? 他深吸一口氣,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直截了當地問:“酒我已經喝了。你剛才和我說凈誠已轉世輪回,是不是真的?” 聞翡目光落在被他飲過的酒杯上,杯口殘存著些許溫酒水漬,月光一鋪,晶瑩剔透。 他看了許久,才抬起頭,緩緩道:“當然是真的?!?/br> 冼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個好字,轉身想走時,被聞翡一把攔住了。 “師尊難道不想知道……” 聞翡比冼玉高許多,拽著他的手貼近時,舊日冷淡無情的師尊被迫仰起頭,看著他的眼底染著幾分從前少見的惱怒。 他笑了笑,像是貓玩弄老鼠一樣,找到了幾分鮮活的趣味,“師尊不想知道,他如今過得如何、年歲幾許、投胎到哪戶人家,又過著什么樣的人生嗎?” 從前什么事都沒發生時,師尊嘴上不說,心里卻十分疼愛這個小師弟。聞翡一直不能明白,這種又蠢又笨的人怎么能得到他的青睞…… 不過現在看來,也是有些好處的。 “想不想,與該不該,是兩碼事?!?/br> 然而出乎意料的,冼玉拒絕了,“生前事死后明,無論如何,一切事務自有酆都冥府來蓋章定論。他若生前多做善事,福德庇佑,自然不用我擔心;但他若走了邪念,投道不順……我也無力回天?!?/br> 無力回天。 聞翡猛然捏緊了冼玉的手腕。 刺痛瞬間翻涌上來,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綿綿的疼痛感,冼玉呼吸一滯,但面上沒有顯露半分脆弱。 “好一個無力回天。” 聞翡眼神含冰,“師尊果然得道于身,冷心冷情,不容……一點私心?!?/br> “自然?!辟駣^力甩開他的手,冷著臉道:“大道之心,應脫離世俗,不容外物。這句話,我從前應該教過你。” “既然如此,那還望您澄明于心,一刻不要忘懷。”聞翡忽然收回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氣焰,瞇起眼,笑意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最疼愛的小徒弟,兜兜轉轉又回到你身邊,也算是……福澤深厚吧?” 小徒弟?兜兜轉轉? 冼玉一震,先是恍然,緊接著是慌亂。聞翡噙著笑觀察他眼底錯亂的神情,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冼玉沒有失態太久,很快就露出了篤定的神色。 “不可能。” 他的語氣太過堅定,聞翡神情忽然有些微妙,反問,“為什么不可能?” “方凈誠秉性與他截然不同?!辟窭渎暤溃叭菥懊袔罚喕貛资酪矡o法消轉,可方凈誠八字雖未有出彩的地方,但他為人忠善純厚,又救過我一命,福澤深遠,死后必定會有個好歸宿。” ……怪不得不問他。 原來是猜到那個蠢貨不會有事。 “師尊這么確定?”聞翡瞇起眼,“投入人道之前,忘川池水會洗去一身罪孽與記憶,來世之人未必會與從前再相同。更何況,他救了您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