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們留在此處。”

    落下這句，他沒有再看顧容景，頭也不回地跟著藥王仙走了進(jìn)去。

    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藥王仙接下來的話，很可能與他有關(guān)。

    藥王仙的這處院落雖然比不上皇城紅墻綠瓦，但也清秀別致，到處都可見到竹制品，增添了幾分自在與得意。內(nèi)室里沒有熏香，只有一方小桌上的小水瓶里插著幾朵花，洋洋地散發(fā)著香氣。窗戶被叉桿撐著，遠(yuǎn)處青草藥葉的氣息被風(fēng)卷進(jìn)屋里，顯得一派自然。

    若不是親眼所見，冼玉還真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簡樸整潔的地方會是藥王仙的住居。

    藥王仙將輪椅轉(zhuǎn)至一處，目光與他相望，抬首指向桌上一壺清茶，“玉清道君。”

    茶邊放著兩盞茶杯。

    冼玉走過去，一摸杯沿，發(fā)現(xiàn)還是熱的。

    這才是藥王仙為待客而準(zhǔn)備的那盞茶。

    他心中有了數(shù)，順著在桌邊坐了下來，端起茶盞輕輕一聞，撲鼻清新香氣，是他從前慣愛喝的紫羅香金茶，“好茶。”

    冼玉道：“你稱呼的，想必是五百年前的玉清道君。”

    他這句話是□□.裸的試探，可惜藥王仙神色未變，“五百年前與五百年后有何不同？”

    “五百年前，我并未與你相識。”

    “你的名號，何須要相識才知？”

    冼玉哂然一笑，沒有說什么。

    藥王仙也默了默。

    他們都明白，從前是從前，從前玉清道君的名號六界皆知；可如今，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藥王仙道：“人魔大戰(zhàn)結(jié)束后，我隨師父去玲瓏山采風(fēng)，途中撿到一個重傷昏迷的少女，當(dāng)時她性命垂危，意識模糊，我問她來自何處，可有家人，但她直至昏死過去也不曾說出口。”

    如意門的宗門就在玲瓏山。

    他口中的這名少女，不用思考也該明白，就是當(dāng)初那只要白不白的半靈獸，蘇染。

    冼玉忽然想到，五百年后，他與蘇染真正意義上的那一次初遇，在萬劍宗山峰上，面容姣好的少女親昵地伴在他身旁，說自己一直在病中，得了冼玉問詢之后，又說之前一直睡著養(yǎng)傷，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好在有長老調(diào)理，這病才慢慢地挨過去了。

    現(xiàn)在看來，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

    只不過，為她療傷的長老并非姜溫韻，而是眼前這位藥王仙。

    他沉默半晌，“何人所傷？”

    “路過的人修，或是魔修。”藥王仙斂了斂眼眸，輕輕吹去手中茶盞的浮沫，“剛結(jié)束一場浩劫，別人不管她是妖是魔，只要非我同族，便可誅之。”

    倘若未曾遇到藥王仙，蘇染只怕早就葬身于某處荒郊野嶺，哪里有如今活潑靈巧的模樣。

    冼玉習(xí)慣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答謝他幾句，卻忽然有些不對勁。也不知是不是他這幾日總想著顧容景和自己的關(guān)系，看著眼前人，心里頭竟然也冒出一絲古怪的揣測。

    “五百年前，如意門已經(jīng)散過一回。”他淺聲道，“過去有千般好，如今也與她無關(guān)。我早已和她說過，如今只當(dāng)普通朋友，不再論前塵。”

    話音落下，藥王仙的神色明顯輕松許多。

    “你身上的傷是魔尊以紫府內(nèi)力相撞，沖擊而碎，倘若尋常人早已根骨盡碎，神魂俱滅。”他沒有再提蘇染的事情，又轉(zhuǎn)回來說起了冼玉的舊傷，神色自然，仿佛剛才說那幾句的人并不是他。

    “五百年薈萃于一身，如今能保住你的性命已是不易，我說藥石無醫(yī)也非妄言，依你現(xiàn)在的情況，以時間去療愈舊傷是最好的辦法。”

    這么久才吊回來的一口氣，想要以尋常之力去做更多的修補(bǔ)，藥王仙有這心也是無力。

    好在冼玉并不像他從前見過的那些胡攪蠻纏的病人，神情一派坦然，“我知道。”

    如今能有出竅后期的修為，已經(jīng)是最好最好的結(jié)果了。

    藥王仙聽到他這三個字，終于露出了一點(diǎn)復(fù)雜、猶疑、不解的神情。

    既然對自己傷勢了如指掌，為何來藥王谷求醫(yī)問藥，還花這么大力氣去要回藥靈？

    ……總不是為了耍他吧。

    好在冼玉知道他心里的懷疑，索性直言，“我沒有時間了。”

    他沒時間再等個五百年。

    從他走進(jìn)蛟潛秘境開始，不、或許還要更早，在他和顧容景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jīng)被動地卷進(jìn)這場陰謀里了。在魔窟里，大護(hù)法說，師兄是被選中的人，所以他從正道叛變，投入了魔界，做了那個勞什子的魔尊。

    如今是那個他連面都沒見過的魔君。

    可未來呢？

    未來，是顧容景。

    他是被布下的第三顆棋子，從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被牽上了宿命，他是這天地之間最后一道打破者，或許也是最后一個守門人。

    冼玉從前并不明白，為什么顧容景會成為魔神，但是從他和蘇染夜談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

    大概是因?yàn)椋谠颈辉O(shè)定好的劇本中，冼玉是不會與顧容景相遇的，他已經(jīng)死在了五百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里，尸骨無存。而顧容景沒有他的照拂，在修真界備受排擠，自然會順理成章地投入魔界，頂替魔君，成為下一任的魔王。

    冼玉會蘇醒，這是第一環(huán)意外。

    所以他才這樣迫切地想要恢復(fù)法力，想要回到如意門。弱小的人沒有資格討論錯與對，只有足夠強(qiáng)大，才能去談?wù)摀軄y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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