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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水中時, 他其實已經(jīng)感覺到了面巾松動的痕跡。只是掉下去時阻力太大,他們在水下又泡了那么久,面巾被沖走也不意外。 既然掉了,那便掉了。 他垂眼道:“她隨著西域來的車輛一同入了金葉城,后來……生下了我。” 金葉城是照金國國土里的一座湯城,據(jù)說比皇城還繁榮奢靡數(shù)倍, 也更魚龍復(fù)雜。六界無數(shù)人士從中來往, 其中買賣入口這類交易都匯聚于此,近年來, 一車車的西域的美人被送入金葉城,里面做的是什么生意……不言而喻。 西域人長相奇異,男子身材都高大強壯、頭發(fā)卷曲茂盛;女子則胸脯飽滿、豐唇碧眼, 在含蓄的中原人眼中,這是野蠻和浪蕩的象征。 而西域的物資匱乏、經(jīng)濟滯后,卻依舊堅持和照金國開通絲綢通道,建立商貿(mào)聯(lián)系,更是給本土的西域人帶來了一層深重的陰影。 人口買賣的交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滲入了照金國——男的買來做家奴、看守護院,又或是趕去做粗笨雜活;女人被販賣為女昌,因為粗俗開放,只能被排在女昌.妓中最下等的行列里,是連乞丐都瞧不起的外來‘下賤貨’。 就連生下的孩子也被稱作是野種,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未來毫無光明。 這樣的文化在俗世里格外盛行,甚至富紳子弟們出門都會帶上‘西域奴’,一來是彰顯自己家境的殷實,二來也可用作無聊消遣時的玩物。 修仙界雖然沒有這樣殘酷的剝削事實,但正經(jīng)的修士們對他們也帶著一種天然的歧視,認為這些人‘民智未開’,不宜修習道術(shù)。 如此便可解釋,為什么顧容景有著一身好根骨,卻求學(xué)無門,四處碰壁,只能做了散修。 冼玉忍了一會兒,還是問道:“你多大?” 西域人的身量都比他們更高大些,冼玉已經(jīng)算是男子中比較高的了,沒想到顧容景還比他多出小半頭。之前他一直以為對方應(yīng)該二十多歲,但現(xiàn)在看來…… “明年及冠。” 顧容景答道。 冼玉:“……” 要是看臉,說顧容景和他一樣大、甚至說是他兄長都不夸張。可實際上人家是年方十九、還未及冠的蔥郁少年,他已經(jīng)是個五百多歲的老年人了。 這、這這,比趙生都小一些呢。 “……” 冼玉看小徒弟的眼神,漸漸從看孩子、轉(zhuǎn)變到了看小奶狗蹣跚學(xué)步的目光。 火光照耀下,顧容景被水泡過、微微卷曲的黑發(fā)柔軟地垂著。 “我知道你們中原的規(guī)矩。”他的臉色并不分明,望向冼玉的目光里映出一道淺淺的身影,“你不該收我……我和你說過的。” 冼玉回過神來,把做好的暖石塞到他手心里,“沒聽過,我也不知道什么中原的規(guī)矩。” 他有些驚訝于顧容景手心過于冰冷的溫度。 冼玉索性蹲下身將顧容景兩只手都握住,按在暖石上溫熱。他手掌粗糙,帶著握刀時留下來的老繭,可手背皮膚還是細膩的,十指也修長,指甲圓潤干凈,一看就知道經(jīng)常打理過。 “要是較真的話,我一個筑基期的修士按照‘規(guī)矩’來說,是沒有開宗立派資格的。” 冼玉抬眉,迎著他的目光,淺淺一笑,“你是半個西域血統(tǒng)的散修,我是個半桶水的筑基……你看,這不是般配、絕配、天仙配么?” 顧容景愣了愣,“你不一樣。” 趙生說過,冼玉有大乘期的修為。 雖然冼玉從來沒有展示出來,但他相信他們都沒有說謊。 “沒什么不一樣的。我要是不一樣,那你也應(yīng)當不一樣。”等他的手漸漸回暖了,冼玉又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披到他身上,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好多了嗎?要是沒什么事的話就走吧。” 十八九歲的小屁孩,天天想這么多干什么?照冼玉的想法,這個年紀就該天天待在家里勤奮練劍,連入世歷練的資格都還沒有呢。 “……” 他不聽,顧容景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兩人起身,一同沿著地河深處摸索著走去。 地河上方有一道圓弧形的洞頂,顯得空間格外寬闊,而且形狀整齊分明。 “不像天然鑿出的,應(yīng)該是人為。”疑點還不止這一處,冼玉喃喃道,“那條蛇我看著應(yīng)該也有千年的修行了,已經(jīng)化出了兩只后足,馬上就能化蛟為龍,可是竟然還留在這秘境中……” 蛟蛇和人的修行之路也差不了多少,大家都要吸收天地靈氣,都要開智,都要歷經(jīng)雷劫。 這小秘境的靈氣,明顯是不夠它飛升的。 對修士們來說,蛟蛇成龍是一件極助長修為的好事,反之,如果破壞了蛟蛇的雷劫,死后是會在功德簿上被記一筆的。再加上蛟蛇修為也不低,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做這樣的蠢事,甚至還會有修士主動幫助蛟蛇,將對方請到自家山門里修煉,希望和對方締結(jié)一段因果良緣。 這也導(dǎo)致蛟蛇和人類修士的關(guān)系,并不惡劣,反而還稱得上是融洽。 但蛟潛秘境多年來卻從未有人看到過蛟蛇,偏偏被冼玉他們瞧見,這就很奇怪了。 這蛇躲躲藏藏,龜縮在這樣濕潤陰暗的地方,甚至放棄了吞珠成龍的修行,到底是為了什么…… “洞頂好像有東西。” 顧容景忽然指了指頭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