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 第1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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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一個人,說是可以幫小的平賬,又說只要小的幫忙將世子的蹤跡告訴他便是。” “小的心動,這才鼓動了夫人:說快到過年了,老夫人整日郁郁寡歡,不如想法子尋到世子,也讓老夫人好好過個年不是?” “侯爺出了京去外地駐守,收到世子回來的消息說不定也會趕回京中過年。” “那時候市井里有人說看到過于官家同樣年齡的男子,我接著線索便去尋,尋到一位屠夫娘子,她拿了錢說要給我線索。” 朔絳神色驟然,他攥緊了扶手,手骨捏得發白,牙關也緊緊咬住。 管事在疼痛的刺激下還在喋喋不休:“之后,我便將這線索賣給了哀帝……” 誰知官家對他后續所講壓根不感興趣,他冷冷打斷:“那屠夫娘子可知道什么?” 管事一愣。 他以為官家今日是來尋他治罪的,卻不想他是來提審。 他眼珠子一轉:“官家,若是小的說了,能饒恕小的免去一死嗎?” “不說是嗎…… 官家微微抬起胳膊,輕輕揮了揮右手食指。 有侍衛過來,拿著數幾十條雪白棉線攪入胡管事的腿骨斷裂處,而后又悄無聲息退卻到了陰影深處。 寶座上的男人慢條斯理:“據說棉線與爛rou長在一起后會逐漸愈合進入皮膚,而后再扯出棉線,絲絲縷縷將剛長好的血rou撕開……” 他神色和緩,似乎在說什么讓人愉悅的東西,胡管事一想到那情景,就打了個寒顫。 他屈服了:“回官家的話,那屠夫娘子什么都不懂,只是貪財。她就向我反復探聽過世子回府后會不會被家人責打, 小的便說世子是侯府的獨苗,家人見到他只有驚喜,哪里舍得責罰呢 于是她便不說什么。” 朔絳心口猛地一疼。 胡管事說著說著便想再拖一人下水:“官家,那屠夫娘子雖然不是主謀,可她見錢眼開也不是個善茬,臣還記得她的店鋪名字……” 反正自己看著也沒有什么好結局了,倒不如給這屠夫娘子也潑潑臟水。 可是官家已經不想聽了。 他居然起身。 一步步走到了管事身邊。 胡管事嚇得哆嗦起來。 官家臉上并沒有什么兇神惡煞的氣息,可他身上帶著一股殺氣。 像雪原里追蹤你的孤狼,只是安靜打量著你,你便知死期將至。 果然官家拔出佩劍,手起刀落—— 管事的伏在地上的右手小指被斬落在地。 管事哀嚎起來—— 頭頂傳來冰凌一般冷峻的聲音:“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同黨?” “若不如實交代,便挨個手指頭砍下來。” 管事疼得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哭“她不是,她不是!” 朔絳垂下頭來。 所以金枝徹頭徹尾是無辜的,她也是被管事蒙蔽而已。 自己還那么對過她,的確不該。 管事見官家住了動作,咬咬牙,又乞求:“從前小的在侯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官家高抬貴手。” “你家祖輩給侯府效忠,侯府也給你祖輩養了老,侯府給你薪俸,并無任何虧欠之處。” 官家說完,轉身就走。 他走出了行刑處,后面侍衛小跑跟上,一疊聲請示:“官家,那管事?” 官家繃著臉揮一揮手。 侍衛心領神會,吩咐獄卒:“將那犯人殺了。” 天牢的光線明明暗暗,朔絳終于走了出來。 驟然陽光刺來, 習慣黑暗的眼睛有一絲刺痛。 朔絳微瞇了瞇眼, 金枝,是無辜的。 ** 金枝被朔絳喚來時一頭霧水。 他坐在臨窗案幾前,陽光從窗欞灑進來,照的殿內亮堂堂的。 金枝好奇:“官家喚我何事?” 她要往前,卻聽朔絳道:“你就站在這里便是。” 他因著擔心金枝聞到牢獄里沾染上的血腥味,回來后換了衣裳熏了香,可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叫金枝離得遠些。 嗯?官家不喜我往前靠近? 金枝敏銳住了腳步。 朔絳開闔嘴唇,半天才說:“你看看桌上的卷宗。” 金枝拿起卷宗,好奇翻動,先是瞪大眼睛,而后神色鄭重起來,很快幾眼就看完了。 原來當初那管事的確有問題,他被哀帝收買,鼓動侯府大肆尋找世子,與金枝并無任何關系。 金枝放下卷宗。 她囁喏:“可,可當時確實是我出賣了官家。” “不怪你。”朔絳的聲音有淡淡的疲憊,“哀帝盯住了永嘉侯府意欲動手,不過是尋個契機罷了。你當時正缺錢,以為是我家人尋我,交出我對我并無傷害,所以才……” 金枝揚起頭:“那官家就更不要怪罪自己了。” ? 朔絳一頓。 “官家嘴上不說,實際心里在恨自己不是嗎?您先前恨我導致朔絳滅門,如今又在恨您自己不是嗎?” 金枝一下就找到了癥結。 朔絳垂下了頭。他的確在恨自己。恨了許多年。 金枝向前一步:“您離家出走或是在府里,無非就是侯府滅門時辰的差別罷了。您突然回府侯爺激動便進了京,可侯爺總不能一輩子不進京吧?只要他進京哀帝便可將侯府一網打盡。” “您如今也是做皇帝的人,難道要殺哪戶人家還會只有一種辦法嗎?肯定是布下了天羅地網。一著不成,再出一招。” 朔絳抬起了頭,的確。 窗外的云朵被風吹動,在藍天上奔走,似乎長久以來的心結終于散開了。 “我這些天總覺得官家溫和是溫和,英明是英明,可總少了從前的輕松。”金枝又走到他近處。 她終于忍不住想說出來。 她定定直視著朔絳的眼睛:“官家,自打侯府滅門之后我年年都要給侯府上下燒紙,更救下了許多侯府女眷……” ?她還給侯府上下燒紙? 怪不對當初抓她的侍衛說她還挎著個香火籃子,看到他的第一刻她尖叫著將他認成了鬼。 朔絳心里又好笑又感動。 “我厚著臉皮算是半個侯府親戚,斗膽托大說一句話,他們定然也希望官家毫無心理負擔得活下去。”金枝毫不畏懼。 于公于私,她都要說這些話。 朔絳此刻的心活像一張宣紙。 被人揉皺了又一點一點撫平熨正了。橫七豎八全是柔軟。 他“嗯”了一聲。 不愧是金枝,善良而仁愛,不愧是他喜歡的人。 他笑著轉移話題:“朕冤枉了你,可有什么心愿要朕滿足,只要朕能做到自然毫不退縮。” 金枝笑:“現在托官家的福,家里生意興隆,弟弟又有了差事,meimei還要出嫁,家里再無所求。” “你自己呢?祛除家人,你自己想要什么?”朔絳認認真真問她。 金枝想了想,她一向為家人而活,還真沒有認認真真思考過自己的事。 她終于想起一件事。 抿嘴一笑:“有一遭:我還想繼續寫下去那本書,還請官家容許我繼續寫完全本。” 朔絳點頭:“那是自然。” ** “什么?金娘子是無辜的?” 太后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夸張擠了起來。 朔絳點點頭:“是,胡管事已經招供了。” 太后唏噓不已,忙著叫郜嬤嬤去收拾禮品:“一會子我們親自去探望下金娘子。” 郜嬤嬤應是。 太后便問:“那官家打算如何處置金娘子?” 朔絳沒回話,看了太后一眼。 知子莫如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