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仔。”陳棠苑語調(diào)輕快，“有沒有聽過，90年代最經(jīng)典的一首粵語歌？”

    他問：“哪首？”

    她輕聲哼唱起來。

    “狂抱擁，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氣，不需街邊觀眾遠離。”

    “微雨中，身邊車輛飛過，街里路人走過，交通燈催促過，剩下獨是我跟你。”

    周遭人潮洶涌的布景淪為無聲的延時畫面，她的嗓音將一首帶有年代風(fēng)情的搖滾樂唱成綿綿的小情歌。

    令人想起午夜枝頭，自怡啼啾的夜鶯。

    他沉迷在她眉梢眼角的風(fēng)情里，被飛揚的情緒牽動著。

    莊律森的手落向她腰際，笑著重復(fù)起某句歌詞：“不需街邊觀眾遠離？”

    陳棠苑伸手摁住他就要靠近的臉，氣呼呼的：“什么思想？只關(guān)注這一句？”

    他拉開她擋著他的手，在她手背上細細一吻。

    “我聽過，也知道是翻唱自一首英文歌。”他垂下頭，在她耳邊說道，用一個旁人眼里極親密無間的姿勢。

    “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

    （如今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們）

    *

    回到禮服工作室，對于老板這位突然曝光的男友，工作室的員工們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驚轉(zhuǎn)為一臉淡定，紛紛打起招呼。

    目送兩人走入陳棠苑的獨立工作間，茶水間里的議論聲又按捺不住地響起來。

    “那位莊先生究竟什么來頭？cici，連你也不知道？”

    “完全沒聽說過。”cici搖頭道，“我先前一直都以為，她是單身。”

    “拜托，那可是陳棠苑，要身家有身家，要美貌有美貌，勾勾手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怎么可能單身。換作是我，恨不能同時談十個，誰敢有意見？”

    “那樣的家庭，到頭來還是要回去商業(yè)聯(lián)姻吧？趁著未婚多玩一些也不算稀奇。”

    “不過，能被帶到工作室來公開亮相，一定是很得寵的一個了，最近每日陪進陪出，看來也不需要工作。”

    “真，靠臉吃飯。的確從顏值到身材都好絕，rosine的眼光我服了。”

    “第一次如此羨慕一個人，假如我有錢，我也想。”

    cici生怕這些言論傳到陳棠苑耳朵里，拿起中島臺上的一個杏仁閃電泡芙塞進某個八卦得停不下來的人嘴里。

    “別再聊了，吃著別人買來的eclair，還堵不住你們的嘴。”

    *

    若有若無的探尋視線被隔絕在門外。

    陳棠苑一回身便被莊律森捉著手腕扯進懷里，輕松往座椅里一帶。她猝不及防地攀住他，曲膝在他腿上坐下。

    他的下巴緊接著覆過來，枕在她肩上。

    “怎么啦？”陳棠苑將手臂兩人緊貼的身軀中抽出來，隨意地搭在他頸后，懸空晃著，覺得有些奇怪。

    這些天莊律森雖然總陪著她出現(xiàn)在工作場合，但通常不會打擾她，十分自覺地降低存在感，坐在角落里看書。

    雖然被反扣在手邊這本《我的名字叫紅》連翻了好幾日，頁碼似乎遲遲不見增加，一看就知閱讀者并不專心。

    她把視線從書籍封面上收回來，稍稍側(cè)過頭，臉頰蹭過他的鼻尖。

    莊律森貪心地享受了幾天陳棠苑為他擔憂焦慮的樣子，知道她這樣旁敲側(cè)擊地問起他的計劃，已經(jīng)是在就要炸毛的邊緣。

    他嘴角噙著笑，挑明道：“苑苑，目前只需要等。”

    陳棠苑一愣：“等？”

    “嗯。”他懶洋洋地傾身向后靠著椅背，將她整個人摁在懷中。

    “等舊跑馬場那幅地開拍。”

    “舊跑馬場？”

    陳棠苑記起自家舅舅在餐桌上的閑談，說起梅侖集團的人初抵港城之時，就曾高調(diào)對外放話，聲稱只看上舊跑馬場這個地段，惹得舅舅們對這樣的態(tài)度頗為不滿。

    陳棠苑恍然道：“看中舊跑馬場的從來就不是梅侖。”

    她壓低聲音：“是你要與陸家爭地？”

    “嗯。”他夸贊道，“苑苑好聰明。”

    陳棠苑忽略他哄小女孩似的語氣，還在專心分析。

    她知道他一定為此籌劃已久，但凡她能想到的細節(jié)他必然早有考慮，可仍免不去憂心。

    陸家是與陳家聯(lián)手組成了競標財團，實力遠不容小覷，無論是財力，還是本土人脈都一騎絕塵。

    陳棠苑正色問：“那，我可以幫你做什么？”

    他倒還認真沉吟片刻，才應(yīng)道：“幫我的未來太太設(shè)計婚紗？”

    “……”

    陳棠苑臉色一赧，抱著他的脖子錯開眼，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那就讓她聯(lián)系我的助理排隊，我的檔期早就滿了。”

    他低低的笑聲落在她頭頂。

    他的懷抱被她的身軀填滿，莊律森滿足地合起眼，聞到她發(fā)間若有若無的桔梗香氣。

    她神色中流露出的在意，令他感受到真實。

    這樣的陳棠苑足夠鮮活。嗔的怒的，嬌的甜的，各種生動的樣子，與夢里永遠隔著一彎江水的眺望不一樣。

    絲絨旗袍衣料輕薄，剪裁修身，把一截腰線修飾得愈發(fā)窈窕玲瓏。莊律森單手擁著她的后背，手指搭上來，隔著上等的絲綢細細摩挲，像只大型動物正在一寸寸地標記，圈起屬于自己的領(lǐng)地。

    他在這樣溫軟的觸感里短暫地回憶起與她舅舅的單獨會面。

    那晚慶祝酒會開宴前，大陳總以陳家長輩的身份，私下找過他。

    被擦得纖塵不染的巨幅落地窗邊，大陳總翹著腿坐在單人沙發(fā)上，杯中紅酒在他手中晃出跳躍的血色。運籌帷幄的樣子，隨意定格便足夠登上財經(jīng)周刊封面。

    見了他，大陳總收起凌厲感，率先笑贊：“小莊先生果然難得一見的優(yōu)秀，無怪我們苑苑會如此死心塌地。”

    他不動聲色地頷首，誠心做一個姿態(tài)謙卑的晚輩。

    簡單寒暄后，大陳總轉(zhuǎn)了話鋒聊起陸家。帶著掩不住的遺憾，表示相較他的親弟弟，他顯然是一個更為理想的合作對象。

    雙方都是聰明人，來回幾輪虛虛實實的交談，無需刻意挑明，皆已領(lǐng)會對方意圖。

    他聽出大陳總話里話外的拉攏試探，希望他暗中站在自己這邊。待陳家通過陸家拿到自己想要的牌照，他們不介意幫他煽一煽火。

    “甚至。”大陳總面上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想要娶陳棠苑，也不是不可以。”

    聽到這個名字，莊律森神色微動，側(cè)過臉，俯視著窗外的遠山近海。

    位于118層的行政酒廊，連流云與直升機都在腳下。

    香江風(fēng)采一如既往的浪漫，近處層層疊疊的摩天大樓襯著遠處綿延的山巒與海岸，瑰麗而迢遠。

    而風(fēng)光之下，掩著多少暗波洶涌。

    坦白說，就利益交換而言，他承認這是一個完美的提案。事成之后，他利用陳家打擊陸家，陳家利用他將陸家踢出局，雙方皆大歡喜。

    而他卻頭一次，在談判桌上如此沉不住氣。

    他忍不住問：“不知道對陳總而言，陳棠苑算什么？”

    “一件物品？一項交易？還是一個隨意擺布的傀儡？”

    大陳總聞言露出一種不可理喻的神情，似乎無法理解有何分別。

    只當他正不遺余力地飾演著深情，不放過任何在陳家長輩面前刷好感的機會。大陳總輕笑一聲，挑明道：“不需要講這些，大家都是商人。”

    莊律森在尾音落定的瞬間已經(jīng)決定放棄朝他拋來的橄欖枝。任何一點牽扯上陳棠苑的風(fēng)險，他都需要反復(fù)審慎，他不希望她成為一疊牽制各方的籌碼，被家人毫不猶豫地推出去。

    他點頭道：“多謝陳總看重，我會認真考慮。”

    大陳總有些意外。如此雙贏的提議，他來之前未預(yù)料過會聽到拒絕。但他面上神色未變，仍是和藹地笑著：“年青人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們陳家的女孩，嫁妝的確豐厚，但僅憑一個人想要好處占盡，未免過于不自量力。”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原來陳棠苑有一份人人覬覦的千億嫁妝，沒能徹底領(lǐng)會話中含義。他以為自己有能力處理好，而現(xiàn)實顯然比想象中更加復(fù)雜。

    ……

    “誒，好癢啦。”

    陳棠苑在他親昵的撫觸下縮了縮肩，與他靠得更近，溫熱的鼻息伴著輕盈的笑聲一并淌在他頸脈間。

    看到他白皙的皮膚下隱約泛起的青色血管，陳棠苑忍不住抬起手背與他比了比膚色，不禁腹誹，不是在非洲生活過好幾年，怎么一點都沒有曬黑。

    莊律森回過神，按下復(fù)雜的思緒。

    他將手指從她腰間剝離，重新執(zhí)起被冷落在旁的書本，一本正經(jīng)道：“好了，不打擾檔期很滿的陳小姐。”

    陳棠苑撲哧一笑，手臂仍掛在他脖子上，主動問：“森森仔，今晚我不回家了好不好？”

    若不是他始終堅持，她早就想搬到他那里去小住一陣。

    反正她在家也是一個人。

    陳棠苑故意放酥音調(diào)，把一句話說得魅惑撩人，偏偏他穿上衣服就換了個人，又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重復(fù)著同一句話。

    “這樣對你不好。”

    腰際被摩挲過的一小片肌膚還殘余著手心的溫度，來自他的眷戀與熱情通過指尖一點點過渡向她的皮膚表面，又逐漸滲入骨血，傳遞著無法抑制的渴望。

    陳棠苑暗暗嘀咕，裝，真能裝。

    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理，看他愈是云淡風(fēng)輕不落凡塵，她就愈是想點燃他。

    她鼓起嘴小聲哼著：“沒什么不好的呀。”

    看出她心中所想，他無奈地笑了一下，換了個說法：“對我也不好。被你的家人知道，會怎么想我？”

    “喔……”陳棠苑瞬間被這個角度說服，恢復(fù)了正色，“好吧。”

    知道他希望得到她的家人最大程度的認可，她的唇湊過去在他嘴角輕輕一碰，歪著頭安撫道：“森森仔，你不用有太大壓力。”

    “外婆只是還沒有見過你，若是真的見到，一定也會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