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校尉都不吭聲，挨著角落站。

    “現(xiàn)下怎么辦？”祁楚楓惱怒地看著他們，“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們怎么賣出去的，怎么給我買回來?！?/br>
    校尉們一驚，本能地，為難地，求助地看向裴月臣。

    祁楚楓重重一拍桌子：“看月臣干什么，看誰都沒用?！?/br>
    裴月臣不便說話，僅以眼神示意，要他們先走。

    “卑職……領(lǐng)命！”校尉們會意，也不敢再多言，向祁楚楓施禮告退，飛一般逃離大帳。

    待他們盡數(shù)出了大帳，祁楚楓才一旋身，目光探究地投向裴月臣，道：“你是不是給他們打眼色了？”

    “馬匹一下子憑空變不出來，你逼他們有什么用?！迸嵩鲁歼厔兒颂疫叺溃霸诒本瞅咇R原就用得少，馬場繁殖也是留著備用，一年兩年還好說，七八年下來，自然會懈怠，也是人之常情。你每回去馬場，關(guān)注的也是戰(zhàn)馬，何曾看過騾馬。”

    聞言，祁楚楓語塞片刻，然后皺眉看裴月臣。

    “而且，老百姓到馬場買騾馬，是信得過烈爝軍，如今你出爾反爾，又要買回來，有損烈爝軍在北境的聲譽?！迸嵩鲁冀又鴦竦?，“為了幾匹騾馬，不值得。”

    “……不是幾匹，是近萬匹?！逼畛鳠┰甑溃暗綍r候大軍開拔，輜重糧草跟不上，你說怎么辦？”

    裴月臣將剝好的核桃仁放入她手中，平和道：“急是急不來的，慢慢再想想，總歸會有法子?！?/br>
    “我哥那邊估計也玄……”

    祁楚楓喃喃自語，將核桃仁放入口中，抬眼復(fù)看見他身上的衣衫，隨即想起進門時想說的話，唇邊漾開笑意：“你這衣衫，是哪里來的？”

    “你不記得了？”他反問她。

    祁楚楓怔住，盯著衣衫看了一會兒，仍是搖搖頭。

    裴月臣笑道：“這是我初來北境時，府里給我準(zhǔn)備的衣衫?！?/br>
    “啊……”祁楚楓終于想起來了，“可是你一次都沒穿過，我以為你是不喜歡這顏色?！?/br>
    裴月臣微微一笑，伸手又拿了一個核桃。

    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祁楚楓笑著追問道：“今日怎么想起來穿它？”

    此時，她身上便是一襲絳紅軍袍，與他領(lǐng)口袖口的絳紅，兩下里相互映襯，裴月臣看在眼中，答道：“既然已經(jīng)是將軍府的人，自然也該像個樣子?！?/br>
    “我早就拿你當(dāng)自己人，想不到你一直拿自己當(dāng)外人。”祁楚楓輕嘆搖頭，未等裴月臣開口，轉(zhuǎn)而嫣然一笑，“不過，現(xiàn)下也不算遲，本將軍就不和你計較了?！?/br>
    “多謝將軍寬宏大量?！迸嵩鲁夹Φ?。

    祁楚楓此時方才坐下，目光卻一點都沒離開過他，過了片刻，偏頭笑道：“你穿這個好看！”

    被她看得難免有點不好意思，裴月臣輕咳兩聲，岔開話題談?wù)碌溃骸八幉囊皇?，老邢和我聊過，說你預(yù)備派人去京城采買？”

    “你想去？”祁楚楓挑眉。

    “不是，”裴月臣道，“我是在想，與其專門派人采買，為何不讓藥材商直接供貨?！?/br>
    暗忖他的言語，祁楚楓眉毛挑得更高了：“你是說，你的黎月meimei？”

    她的語氣透著幾分古怪，裴月臣微微一怔，一時來不及多想，便點了點頭：“她夫家多年經(jīng)營藥材，一則藥材的品質(zhì)有保證，二則家中又有商隊，一應(yīng)廝役和騾馬都齊全，如此咱們就不用費事?！?/br>
    他所言倒是有理，祁楚楓沉吟片刻，又歪頭瞅他，偏偏不說話。

    “怎么了？有不妥之處？”裴月臣一頭霧水。

    祁楚楓慢悠悠道：“我是在想，你這究竟算舉賢不避親？還是算假公濟私？”

    裴月臣無奈地看著她，嘆道：“……可想明白了？”

    “沒有?！逼畛饕恍?，“不過看在此事可行，而且還是個好主意的份上，我便算你是舉賢不避親?！?/br>
    “算算日子，她家的商隊也應(yīng)該在往北境的路上?！迸嵩鲁妓剂恐?，起身道，“我再請人去傳個話，請她務(wù)必盡快前來?！?/br>
    “原來你一直在算日子……”

    祁楚楓低聲嘀咕著。

    “嗯？”裴月臣沒聽明白。

    “沒事?！?/br>
    祁楚楓自然不好多說什么，只得如此道，待他出了大帳，才沖著帳簾哼了哼。

    將軍府中，崔大勇扛著梯子經(jīng)過游廊，路過程垚院子時，忽被人喚住。

    “崔總管？”

    被梯子別著，崔大勇艱難回頭，然后看見了笑容和藹可親的程垚：“……程大人？”

    “崔總管忙什么去呀？”程垚故意復(fù)將他打量了一遍，“還親自扛著梯子？不會是又要修屋頂吧？”

    “……不是，不是?！贝薮笥旅銖姄沃σ?。

    “若是修房頂遇上難處，不妨來問問我家春星，她上回……”程垚甚是熱誠，語氣著重強調(diào)了上回，“剛補過房頂，有經(jīng)驗?！?/br>
    “……好?！?/br>
    崔大勇尷尬地陪著笑。

    “忙去吧忙去吧?！背虉悢[手，笑瞇瞇地目送崔大勇扛著梯子離開。

    “公子，您跟誰說話？”

    春星手里端了一杯泡著陳皮的茶遞給程垚，從他身后探頭往外瞧。

    程垚接過茶碗，朝她笑道：“沒事，就是替你出出氣。”

    “嗯？”春星沒明白。

    程垚沒再解釋，拿著茶碗，笑吟吟地回屋。

    裴月臣趕往歸鹿城，尋到當(dāng)?shù)氐纳炭?，托他們代為傳話。南來北往的客商，彼此之間因要及時傳遞貨物信息，自有他們的一套消息往來，不僅準(zhǔn)確而且快捷。商客聽說是將軍府的事情，自然也不敢怠慢。

    待裴月臣回府，牽著馬剛進馬廄，便看見在馬廄中來回踱步的程垚。

    “程大人？”他詫異道。

    程垚看見他，驚喜上前，頭一句話便是：“裴先生，你院子里的屋頂已經(jīng)補好了。”

    他候在此地，就為了此事？裴月臣有些不解，一面卸下馬鞍交給馬倌，一面接過馬刷，替馬匹梳毛。他和祁楚楓一樣，對于自己的坐騎都十分愛護，幾乎事事親自打理，府里頭的馬倌也都知曉，不會插手。

    程垚看著他忙活，笑著問道：“裴先生和將軍和好了？”不等裴月臣回答，他便接著道：“我看見崔總管去修屋頂就明白了，這下總算可以落下心中大石?！?/br>
    未料到他這般上心，裴月臣有點感激又有點好笑：“程大人費心了?！?/br>
    “裴先生可還記得，我說過有事想請你幫忙。”程垚隔著馬身，墊著腳，朝他道。

    聞言，裴月臣停下手，探詢地望向他。

    “我也想隨大軍南下?！背虉惖?。

    只怔了一瞬，裴月臣立即明白過來：“這事兒雖說應(yīng)該楚楓點頭，但若圣上無明旨，她也不便把大人帶去南邊，也請大人體諒她才是?！?/br>
    想不到裴月臣反應(yīng)如此快，程垚急了：“圣上也沒說我不能去。”

    裴月臣牽馬入棚，拴好，出來理了理衣袍，問道：“程大人，你為何也想要南下？也想領(lǐng)兵？”

    聽他這話，便知曉他誤會自己想要混軍功，程垚肅容道：“想不到先生也把我看成那等鉆營的小人，既然如此，算是我錯認了先生?！闭f罷，轉(zhuǎn)身便走。

    裴月臣連忙追上前：“大人勿怪，我并不是那等意思，千萬不要誤會。只是，大人想要隨軍南下，須得有充分理由才行?！?/br>
    程垚停住腳步，胸膛起伏不定：“我是東南人氏，從小就在那里長大，這個理由可夠充分？”

    裴月臣尚未回答，便聽見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當(dāng)然不夠！”，清脆而響亮。兩人回身望去，正是祁楚楓。

    “軍中的東南人氏多了，你以為個個都能去。”祁楚楓走近前，朝程垚道，“你若想回去，可以向圣上請一個探親假，何必來為難我?！闭f話間，她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裴月臣：“霍將軍給你的信。”

    裴月臣剛接過信，旁邊的程垚已經(jīng)搶上前。

    “我并非為了探親?！彼畛靼櫭嫉?。

    祁楚楓也皺著眉頭：“程大人，帶兵打仗并非兒戲，就你這樣的身子骨，在馬背顛一日都夠受的，何況翻山越嶺。”

    “將軍要憑良心說話，上回進荒原，我何曾拖后腿?！?/br>
    “我實話實說，上回進荒原，因為帶著你和李夫人，走得比往常慢多了。”祁楚楓直截了當(dāng)?shù)馈?/br>
    “……將軍若是擔(dān)心我拖累，我明日就開始練，和兵士們一樣。”

    “你能不能不添亂？”

    “……”

    兩人一路走一路吵，只管跟著裴月臣往前走，最后竟都進了裴月臣的小院。裴月臣無奈地看著他們，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插話，默默給他們倆人倒了茶水，然后自行到書案后，先看霍澤的來信。

    “……你就算練的和兵士一樣，又有什么用？”祁楚楓與他吵得口渴，飲了一口茶水，“程大人，我總不能派你上陣殺敵吧？圣上若知曉還了得?！?/br>
    “我不拖大軍后腿，我又熟悉東南的地貌環(huán)境……”

    祁楚楓打斷他：“大軍自然會找當(dāng)?shù)氐南驅(qū)В隳鼙认驅(qū)н€熟悉嗎？”

    “我……”

    “再說了，你小時候在那里長大，這么多年過去，早已是時過境遷，即便記性好也排不上什么用場?！?/br>
    無論從說話速度，還是音量上，程垚都明顯不是祁楚楓的對手。裴月臣一心二用，一邊看信，一邊還擔(dān)心祁楚楓話說得太過，時而抬首瞥一眼她，然后再低頭看信……

    “你怎么就不能帶上我？”

    “我干嘛非得帶上你？”

    “我一直希望能夠參與戰(zhàn)事，只是此前沒有機會……”

    祁楚楓打斷他：“現(xiàn)下也沒有！”

    “你……”程垚本是斯文人，此時臉漲得通紅，“將軍是看不起程某嗎？”

    裴月臣又抬眼望了祁楚楓一眼，見她面上雖有煩躁但無甚惱意，這才稍稍安心，低頭接著看信，忽然怔住，雙目定定落于信箋之上。祁楚楓和程垚依然在屋中唇槍舌戰(zhàn)，只是他們的聲音突然好像距離他很遠很遠，這一刻，他仿佛不在這個屋子里，而在那個大雪紛飛的酒肆外頭……

    短短幾個字，他反復(fù)看了又看。

    然后他緩緩抬眼，看向楚楓。

    ◎最新評論：

    【一片冰心在玉壺也拍成劇了，明月漫千山啥時候拍，不知道啥演員能演繹出月臣和楚楓】

    【掐指一算，今天要更】

    【裴軍師我恨你是一快木頭！（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