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臣，你可不能耍賴。”祁楚楓拉著他衣袖，很是歡喜，“你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背過我了，上一回、上一回……”

    “七年前，你摔斷腿的那次。”

    裴月臣嘆了口氣道，想起那時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對對對！”祁楚楓笑道，“馴馬時被甩下來那次，我記得，你當(dāng)時背著我回將軍府，可兇了，罵了我一路。”

    裴月臣倒不記得自己罵她，只記得她當(dāng)時傷勢十分駭人，斷骨戳出皮rou，又紅又白。邢醫(yī)官把骨頭推回原位重接，她死死抓著他的胳膊，疼得臉色慘白，卻死都不肯叫一聲。明明是很怕疼的人，為了在眾人面前維持面子，她素日里即便受傷也不動聲色，忍到臉色煞白，唯獨在他和祁老將軍面前才會顯露本來面目。

    “月臣……”見他發(fā)呆，祁楚楓詫異地在他眼前晃晃手指頭，“你也喝多了？”

    裴月臣回過神，將她的手拿下來：“沒有……我們回去吧。”

    “好。”

    祁楚楓招手喚回阿勒。阿勒快步跑過來，小臉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跳舞的緣故，紅撲撲的，一雙眼睛顯得更亮了。

    阿克奇也跟著過來。

    裴月臣先扶祁楚楓站穩(wěn)，然后朝阿克奇施禮：“多謝少族長款待。”

    “多謝盛情款待！”祁楚楓身子微晃，扶住裴月臣，朝阿克奇道，“我們就此告辭。”

    阿勒有點依依不舍：“多謝少族長款待……我們要回去了？”

    “我送你們回營。”阿克奇有禮道。

    蒼穹之頂，圓月如鏡，荒原上尚有未化的殘雪，微微反射著月光。山坡上有幾株矮樹，葉子已落光，禿禿的頑強地立著。山坡那頭便是趙春樹所領(lǐng)人馬的宿營地，騎馬很快就能到，走過去卻須有段路程。

    阿克奇陪著阿勒，行在最前頭，兩人仍用荒原話聊著天。阿勒興致極好，這一日里頭她所說的話，大概抵得上在將軍府中一年的話。

    祁楚楓伏在裴月臣背上，側(cè)著腦袋，枕在他脖頸旁邊。裴月臣不緊不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們身后稍遠(yuǎn)處，三十六云甲玄騎牽著馬匹緩步跟著。

    風(fēng)過，帶來零零碎碎的笑聲，是阿勒在笑。

    “看來，阿勒今日真是歡喜得很。”祁楚楓道。

    裴月臣往前頭望了一眼，應(yīng)道：“是啊。”

    “你呢？”祁楚楓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的醉意，又帶著笑，“月臣，今晚上我看到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瞧你。對了，還有姑娘想拖你去跳舞，你歡不歡喜？”

    裴月臣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祁楚楓卻不肯放過他，用手輕扯他耳垂，催促道：“快說！”

    “你再鬧，我就把你扔下來。”裴月臣偏偏頭，輕聲警告她。

    “好好好……我?guī)湍闳嗳唷！逼畛鬟€真幫他揉了揉耳垂，這才笑瞇瞇地收了手，又問道，“那個穿藍(lán)衣裳的姑娘，你可曾留意？”

    “不曾留意。”

    “怎么就不曾留意呢，個子高高的，臉圓圓的，還過去拖了你的手……”

    她說話時，氣息流轉(zhuǎn)，緊挨著他的脖頸，弄他有點癢癢，偏偏她又說得停不下來：“真的不曾留意？還有那個綠衣裳的姑娘，她跳舞時一直在你面前轉(zhuǎn)呀轉(zhuǎn)呀轉(zhuǎn)呀，你可記得？”

    “不曾留意。”

    “還有……那個紅衣裳的姑娘，她一直在偷偷看你，一看就知曉心里是惦記著你，你可留意？”

    “不曾留意。”裴月臣著實有些無奈。

    “……”祁楚楓的聲音黯了黯，“月臣，你心里就只有鄧?yán)柙聠幔垦劾锟床坏狡渌肆恕！边@話，平素她是絕對不會說，今夜終于借著酒勁說出來了。

    裴月臣一怔，腳步微微停滯，但很快就繼續(xù)往前行去：“黎月是鄧大哥的meimei，又已嫁作人婦，我怎會對她還有肖想。”

    “你這么多年都不肯談?wù)摶槭拢痪褪且驗樾睦镆恢蹦钪础！彼穆曇粲值土说停八m已嫁人，但夫婿早亡，你也不是沒機(jī)會。”

    “你胡思亂想些什么？”裴月臣哭笑不得。

    祁楚楓咕噥道：“怎么是我胡思亂想，你明明就對她在意得很，一口一個黎月meimei。而且她還會再來北境，你心里是不是也歡喜得很……我也想替你歡喜，可是……你有了她多半就不會再理我了。”

    她真是喝多了，怎么凈說些孩子話，裴月臣猜度著她大概是酒勁上頭，說起話來才這般顛三倒四。

    “月臣，”她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我以后一個人孤零零的，真的變成一個脾氣很壞的老太婆怎么辦？你會不會來瞧我？”

    雖然知道她是醉話，可聽著這樣的話，裴月臣還是禁不住心軟：“又胡說，怎么會孤零零的，還有阿勒，老車，樹兒和云兒……”

    “他們都不是你，”祁楚楓打斷他，悶聲道，“你若不在……我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我何時說過要走了。”裴月臣不忍心道，“你別胡思亂想。”

    他的背上暖暖的，伏著甚是舒服，她將頭往他脖頸旁挨了挨，口齒含糊道：“……黎月姑娘當(dāng)然很好，可是、可是你一定要想明白這事……其實只要你歡喜……怎么樣都好……我、我……”

    她的聲音漸低漸小，到最后全然無聲，只剩下平穩(wěn)的鼻息聲在他耳邊。

    裴月臣微側(cè)了頭，看向她的睡顏，輕嘆口氣：眼下人在荒原，青木哉尚在暗處，情況未明，怎得她腦子里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圓圓的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天邊，他看在眼中，不期然耳邊響起祁長松的聲音——

    “你呀，你就慣著她吧！將來小楓跟你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自己想法子給她摘下來……”

    祁楚楓的幾縷發(fā)絲就拂在他脖頸處，弄得他癢癢地，偏偏還不能動，裴月臣自嘲一笑，認(rèn)命地背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最新評論：

    【孤零零

    你看，祁楚楓說自己要是成了孤零零的脾氣不好的老太婆，月臣你會來看她嗎？楚楓最想問的是自己又老脾氣又遭時，月臣還會不會理自己！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月臣！她已經(jīng)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了！

    裴月臣在乎的不是老不老，不是脾氣好不好，讓他心軟的卻是“孤零零”。他幾次難受，都是不忍心楚楓說自己孤零零。他陪伴在她身邊十年，何時讓她孤零零過？他看著她十年，她何時孤零零過？都有他在身旁。連楚楓馴馬，他一個軍師都在身邊，陪著看著保護(hù)著救助著心疼著！裴月臣對祁楚楓就這樣如父如兄的情感，早已深種！也從不覺得有什么，就是那么自然而然！他當(dāng)然受不了楚楓孤零零一人，哪怕她只是說說自己孤零零，他都受不了心生柔軟，安慰楚楓告訴她，她不會孤單！他不曾想過離開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認(rèn)命地去摘！他已經(jīng)認(rèn)命，認(rèn)了自己覺不能讓楚楓孤零零的命，認(rèn)了自己陪著楚楓不會離開她的命，認(rèn)了自己背著楚楓護(hù)她安好的命！

    一句孤零零，裴月臣便以一路安慰楚楓！安慰醉了的楚楓！月臣啊，你都想到了，身在荒原，青木哉在暗處，情況危機(jī)四伏，我們楚楓將軍滿腦應(yīng)該想的是這些！可為什么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你裴月臣留意誰了，你裴月臣會不會看又老又脾氣不好的自己呢？說明，楚楓心里，即將的危險她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不懼怕；而讓她擔(dān)心的是她掌控不了的，心儀已久又不知該怎么辦的裴月臣！楚楓不怕老，不怕自己脾氣變糟糕，不怕藏在暗處的尖刀，不怕爾虞我詐的官場，甚至連皇權(quán)強壓她都不在乎，只在乎裴月臣你在意了哪一個人，是眼前的藍(lán)綠紅還是過去的，只怕你裴月臣離開她，裴月臣你不在身邊楚楓認(rèn)為這就叫孤零零！裴月臣你心里有別人，楚楓認(rèn)為她就會孤零零！這表白的，已經(jīng)好勇敢了！裴月臣，你怎么不再想想，再想想！還沒想明白，你就認(rèn)命地背著她走下去！那你再想想，再想想，你自己已經(jīng)認(rèn)了的，是什么命，好不好！

    只此一句“孤零零”，我心里便已經(jīng)漣漪蕩漾開去，一圈圈起伏再一圈……】

    【這倆人之間真的就算紅窗戶紙啦……誰來捅破】

    【孤零零

    你看，祁楚楓說自己要是成了孤零零的脾氣不好的老太婆，月臣你會來看她嗎？楚楓最想問的是自己又老脾氣又遭時，月臣還會不會理自己！自己還能不能見到月臣！她已經(jīng)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了！

    裴月臣在乎的不是老不老，不是脾氣好不好，讓他心軟的卻是“孤零零”。他幾次難受，都是不忍心楚楓說自己孤零零。他陪伴在她身邊十年，何時讓她孤零零過？他看著她十年，她何時孤零零過？都有他在身旁。連楚楓馴馬，他一個軍師都在身邊，陪著看著保護(hù)著救助著心疼著！裴月臣對祁楚楓就這樣如父如兄的情感，早已深種！也從不覺得有什么，就是那么自然而然！他當(dāng)然受不了楚楓孤零零一人，哪怕她只是說說自己孤零零，他都受不了心生柔軟，安慰楚楓告訴她，她不會孤單！他不曾想過離開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認(rèn)命地去摘！他已經(jīng)認(rèn)命，認(rèn)了自己覺不能讓楚楓孤零零的命，認(rèn)了自己陪著楚楓不會離開她的命，認(rèn)了自己背著楚楓護(hù)她安好的命！

    一句孤零零，裴月臣便以一路安慰楚楓！安慰醉了的楚楓！月臣啊，你都想到了，身在荒原，青木哉在暗處，情況危機(jī)四伏，我們楚楓將軍滿腦應(yīng)該想的是這些！可為什么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你裴月臣留意誰了，你裴月臣會不會再理又老又不好的自己！隱藏在暗處的尖刀，她不想；官場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她不想；皇權(quán)強壓她不想，就把裴月臣放在心中一直想！月臣啊，你也該再想想，再想想楚楓！月臣啊，你還應(yīng)該再想想，再想想自己，你自己到底認(rèn)的是什么命，你自己到底為什么認(rèn)命地背著她，陪著她，護(hù)著她？你，再想想！想想，這十年里，你眼睛里看著誰，心里第一個裝著誰？她馴馬，你一個軍師竟然不離眼的看著，如父如兄的看了十年！她在別人耳邊喝酒說話，你都不舒服，她若在別人懷里，你會怎樣？你就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了！你該再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

    孤零零，只此一句，便引得月下這對人，認(rèn)命！孤零零，只此一詞，便激起我心中漣漪，一圈圈的起伏蕩漾開去，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一波還涌 一波再生……】

    【紅衣裳的姑娘哪里不曾留意了？不是一直在數(shù)她喝了多少碗酒嗎～】

    【快在一起！】

    【他數(shù)著你喝了多少碗酒】

    【7年前月臣背楚楓，月臣都記得！楚楓在他眼睛里根本就不曾離開過半分吧！連這個，月臣都記得！其實，楚楓便早已成了他生活中最在乎的人！天上的月亮，楚楓要是真要，月臣也一定會努力去實現(xiàn)！楚楓只聽他的話，他滿眼都是楚楓，這兩個人，這個時候，正宗的曖昧期、啟蒙期、互撩期！撩得人心癢癢的，看著我啊甜甜的，笑得我是傻傻的！可是，要知道，酒醒后，可還記得在耳邊說過的話和沒說明白的話，楚楓要等到何時才有機(jī)會，說清楚，讓月臣你看明了啊？甜，是很甜！可月臣時刻還在擔(dān)心，擔(dān)心著你心中的那個人，還在擔(dān)心暗處的青木哉，擔(dān)心著楚楓未來開心不開心！擔(dān)心南邊戰(zhàn)勢古鴉城！月臣啊，楚楓練兵都想著幫你去那里，碎了擾你的惡夢！怎么有這么好的女人，這么強大的氣場！怎么有這么溫柔的男人，這么文武全才又國家天下的柔情男人！越品越愛！每一句對白，或如劍戟鉤叉般針鋒相對，或如清風(fēng)明月般的柔情溫淳，或如炙烤鮮rou般歡喜快活，或如千機(jī)算盡般言辭城府！都值得，品，再品！再再品一品！周末，從頭再讀起！】

    【好看，好看，還得等兩天才能看到最新的一章呢】

    【啊啊啊可以很可以啊】

    【啊！】

    【

    【誒】

    【她不要天上的月亮，只要你。哈哈哈哈】

    【藍(lán)衣服...不曾想，綠衣服...不曾想，紅衣服...不曾想，我月臣只就盯著你喝酒了...】

    【老裴同志你為什么還不明白自己！！祈妹給我！！】

    -完-

    第35章 （下）

    ◎    喝不慣荒原的馬奶酒，次日祁楚楓起身時，頭一陣陣疼，正自嘆氣。阿勒端著一碗湯進(jìn)來，在榻前半蹲下！

    喝不慣荒原的馬奶酒, 次日祁楚楓起身時，頭一陣陣疼，正自嘆氣。阿勒端著一碗湯進(jìn)來，在榻前半蹲下, 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湯的味道很香, 祁楚楓接過來, 見是牛rou骨解酒湯，先喝了兩大口, 抬頭看她：“你昨夜也喝了不少吧？”

    阿勒搖搖頭，想了想道：“兩碗。”

    “你才喝了兩碗？”祁楚楓回想了一下，“對, 你一直在篝火旁轉(zhuǎn)圈圈, 確實沒喝多少。”

    阿勒也想起昨夜跳舞的情形，垂下雙目, 臉不易察覺地紅了紅。

    頭仍是昏沉沉的，祁楚楓沒留意到她的模樣，又接連喝了好幾口醒酒湯, 才算略略舒服些許，奇道：“牛骨湯，這湯得燉上許久, 咱們?nèi)缃裨诨脑希睦飦淼臏俊?/br>
    “阿克奇送來的。”阿勒輕聲答道。

    祁楚楓把喝完的空碗遞還給她, 扶著頭回想昨夜的事情, 想起月臣背她回來。大概是熱騰騰牛骨湯的緣故, 她的臉也有點發(fā)燙。她一骨碌起身披上衣袍, 簡單洗漱, 掀開帳簾, 看見裴月臣與趙春樹等人已經(jīng)候在帳外。

    “拔營吧，接著往北走。”她先吩咐趙春樹，后者就等著這句吩咐，領(lǐng)命后隨即旋身而去。

    裴月臣看著她不吭聲，面上看不出情緒。祁楚楓對他已是再熟悉不過，對她有所不滿時，他多半就是這幅模樣。

    “頭疼。”她搶先朝裴月臣委屈抱怨道。

    裴月臣早料到了，嘆了口氣：“你又喝不慣馬奶酒，偏偏還要喝那么多，就算要給阿克奇面子，也不用這么拼吧。”

    “和阿克奇有什么關(guān)系。”她咕噥著，抬眼偷瞥，見他仍舊盯著自己，只得認(rèn)錯道，“我知曉了，下回不會再喝這么多。而且，就算我喝多了不是挺乖的嗎，也沒惹禍。”

    “是沒惹禍……”裴月臣回想起她昨夜伏在自己背上說的那些話，禁不住心疼，心也軟了，“下次可不許了。”

    見他消了氣，祁楚楓方才嫣然一笑道：“放心！”

    離開丹狄王帳，阿克奇十分有禮，陪著他們一路同行，一直送出八里地，才與祁楚楓等人拱手作別。

    “將軍保重，一路小心。”阿克奇說罷，目光有意重重盯了博日格德一眼。后者面無表情，只佯作沒看見。

    祁楚楓笑著與他拱手作別，待繼續(xù)前行時，才瞥了眼博日格德，故意道：“你們倆之前還一塊兒進(jìn)京，怎得他這般不待見你？”

    博日格德嘆道：“還不是為了中間的那塊草場，原本以河水為界，可去年河水改了道，本該屬于我們這邊的，他們非得說歸他們所有，兩邊為了這事沒少沖突。”

    祁楚楓挑了挑眉，半頑笑道：“這兩年東魎人sao擾丹狄族數(shù)次，阿克奇都疑心東魎人是不是你家圈養(yǎng)的。”

    聞言，博日格德暗暗心驚，面上大怒：“一派胡言，這兩年里頭，東魎人掠劫我族多次，您也是知曉的。”

    “我知曉我知曉。”祁楚楓笑著安撫他，“所以我還勸他來著，說他想多了。河水改道這事確實……你們兩族若是能坐下來好好商量，也許可以妥善解決。我雖不好干涉，但也十分樂意幫著說和說和。”

    “多謝將軍！此事若能解決，再好不過。”博日格德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