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洪建國誰也沒說，他私底下讓人去打探這個白細胞檢測父女關系要怎么弄，聽說是京市最好的醫院新弄出來的技術。

    取白細胞的過程自然是難的，洪建國借口說以前大閨女身子差，現在瞧著健壯內里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沒，去醫院檢查一下也好。

    當時那女孩瞧著有點慌，眼神躲閃，最后還是順利取樣了。

    回到家后洪建國就啥也不過問，啥也不做，看著“燕燕”和妻子各種親近，慢慢提出各種過分要求，家里一度陷入吵鬧。

    他沒有制止是因為，萬一“燕燕”真是燕燕，他這樣做只會傷了父女感情，也對大閨女不公平。

    等到拿到那實驗檢測結果，看到上面的白紙黑字，洪建國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胸口好像堵了一口氣沒法喘過來。

    原來是假的，他的大閨女沒有回來，失散了十四年了也沒有回來。

    回到家里，洪建國克制不住沉著臉吃飯，聽小閨女說完白天吵架的事，臉終于黑了。他吃完后直接回了房間，很快妻子跟著進來。

    方美蓮見丈夫這樣子還以為是白天上班碰上什么事了，坐在他身旁笑著問：“建國今天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嗎？別著急咱慢慢解決就是了，以前碰上多少難事我們都是這么過來的，現在連燕燕都回來了。”

    這個過年因為“燕燕”的到來，妻子的笑容是與日俱增。

    洪建國嘆了口氣，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美蓮，其實眼前這個女孩并不是咱們家的燕燕，她不是咱閨女。”

    不忍看妻子錯愕的眼神，他把自己的猜測和白細胞檢測的事都說了，從騙去醫院到拿到檢測結果，“報告上白紙黑字寫著，她真不是咱閨女。”

    “怎么會？她怎么會不是咱閨女啊？明明燕燕都已經回來了，她都在家陪了咱一個月了。”方美蓮忍不住質問，說到最后都帶了哭腔，“建國，肯定是結果錯了對不對？”

    她拉著洪建國的手，期盼著他說一聲“不”。

    洪建國沉默了，方美蓮哭了一夜。

    既然眼前這女孩不是自家閨女，自然也就沒有道理還留在家里。方美蓮舍不得處理。洪建國來，他直接讓人把李玉萍給送回青山市去，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

    方曉玲知道這件事后心情還挺復雜的，她既慶幸那樣一女的不是自己的親jiejie，可看到娘又像以前那樣眉眼帶愁沒有歡顏，她又希望說那個女的就是她親大姐，這樣子娘起碼會開心點。

    唔大不了，大不了她忍著點算了。

    很快洪建國又收到消息說，青山市那邊說找到另外一個當年從京市一起被拐走的女孩，小時候丟失時是生病的，更加符合卷宗上遺失孩子的特征。

    他一瞬間想到了當初自己的猜測，大閨女可能把紅符弄丟了被人撿走，那么被一起流落京市的李玉萍拿走也挺有可能的。

    洪建國是高興又忐忑，他始終是相信遲早可以找到閨女的，但又害怕像上一個這樣又弄錯的，所以想著說還是先做個白細胞檢測，等確定了再告訴美蓮，免得回頭又空歡喜一場。

    這回他沒有讓二弟去，而是安排好工作上的事，調整出三天的假期去京市。面對美蓮和玲玲的問話，洪建國也只是說出去巡查一下京市周圍的廠建設情況。

    -

    青山市南隆鎮。

    蘇曉燕守著自己的柜臺，給顧客拿東西，收好錢票放進柜子里。中午吃完飯在柜臺這邊休息時，她又開始聽陳巧她們說起八卦。

    “哎你們知道不，李玉萍從京市回來了！”說這話的人一臉八卦吃瓜既視感。

    很快就有人好奇問：“李玉萍不是去京市找親爹娘了嗎？還是要進廠里當干事，怎么好好的京市干事不當要回來咱這小小的南隆鎮啊？”

    陳巧就住在鎮上，還和李玉萍家離得很近，算得上是吃瓜現場第一人。她立即幸災樂禍地補充說：“還京市親爹娘呢，人親爹娘不要她了，把她送回來咱南隆鎮，現在正求著李杰他媳婦原諒呢。”

    “我可是聽說啊，當初要去京市找親爹娘時，那嘴臉可不太好看，完全看不上這養了她這么多年的娘呢。”立馬有人附和道。

    “……”

    蘇曉燕無聊聽了個大概，其實就是李玉萍回來了，京市那邊的也不是她親爹娘，只能說當初太囂張把話說得太絕，李杰家照顧她十幾年也不能說是虧待，還挺疼她的，回踩一腳就真的挺過分的。

    現在情況就是李杰進去了，李杰家剩下媳婦和幾個成了家的兒子，李玉萍想求原諒回這個家無果。

    其實聽完這個八卦，蘇曉燕也有過大膽猜想。李玉萍和她同齡，又正好是這錯認爹娘的案件，會不會原主當年也是這么個原因進了蘇老二家。

    那既然李玉萍曾經差點找到親爹娘，就說明其實市局這邊警察還挺有能力和負責的，或許很快她也能夠收到好消息，盡快完成原主的愿望。

    吳芳下午過來聽了這些話，無奈地搖搖頭說：“真是作孽啊，這人做事就是得留有三分余地，李玉萍混到現在這樣也是罪有應得，怪不了誰。”

    過兩天又是休息日，這會大隊里已經喊人下地干活，犁地準備春播了。蘇樂松勵志今年要努力奔著七個公分前進，每天早出晚歸的，蘇曉燕自然是支持的，同時也不忘提醒他注意休息，否則會長不高的。

    蘇曉葉這丫頭去年是跟著割豬尾巴草，今年也還是這樣，比不上大哥蘇樂松忙，但起碼有點事情做。對此蘇曉燕也是支持的，她不打算把小丫頭養成嬌氣孩子，割半天的豬尾巴草也不算是重活，讓她跟著去動動也好。

    她簡單收拾了下就去了趟縣城，來到陳三這會，按例還完東西后收回錢放到衣兜里后，陳三笑著說：“大嬸今兒可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好消息？”蘇曉燕心念一動，在陳三這能有和她有關的好消息，也就那么一個了，她笑著說，“難道是陳老板你這收到自行車票了？”

    陳三本來還想著說眼前大嬸這么久了一直都挺淡定，也挺有能耐的，能夠隔段時間就掏出這么多好東西，唯一一次有需要就是讓他幫忙收自行車票，當時好像也還挺急的。

    他本來想著說這個好消息最起碼能夠讓眼前大嬸的情緒有一絲的波動，但并沒有。他是個爽快人，也就不繞圈子了，直說：“大嬸你這真是好腦力，一猜就中。”

    從桌子上的長方形盒子里拿出一張票來遞給蘇曉燕，陳三說：“這自行車票是真難得，最近我這邊也實在是沒人拿來換。就這么一張，還是我特意問了同行的兄弟，好不容易才換來的。”

    蘇曉燕看著手中期盼已久的自行車票，聽到陳三這話也不吝嗇地夸贊回去：“陳老板義氣，和您這樣的人交朋友就是讓人放心，這回的自行車票可真是多謝你了。這自行車票多少錢？”

    “就收您四十五塊錢吧，真沒怎么賺大嬸你的錢。咱這互相幫忙嘛，我幫了您，您回頭多幫襯下我就是了。”陳三笑著說道。他找別人問這自行車票，也是費了不少人情的，報價也是實在，就賺那么點辛苦費。

    “我知道陳老板是個實誠人，這回真是辛苦你了。”蘇曉燕點頭笑道，但是今天換東西就收到二十來塊，之前攢下的錢全都放在倉庫空間的存錢小柜子里。

    她只好說，“我今天出來沒帶這么多錢，陳老板要是信得過我，我明天再把這錢帶過來給你，就是還得麻煩你幫我留下這自行車票了。”

    “嗐大嬸您別說這話，咱這交情哪還需要這么客氣，這自行車票你就先拿回去，錢等下次回來再給就是了。”陳三爽快地揮揮手，不是他多么大方，而是相信自己和大嬸之間的利益關系。

    他依靠從大嬸這換來的東西賺了不少錢，大嬸也靠著在他這換東西賺了不少錢。完全沒有必要為了這四十五塊而斷絕這樣的長期利益關系，如果真的發生了，陳三也有辦法追回這錢，道上的人可都是不好惹。

    就沖這份闊氣和信任，蘇曉燕都高看了陳三一眼，她謝過陳三后這才離開。那張貴重的自行車票也被她揣在衣兜里，舍不得弄皺了。

    夜晚教會蘇曉葉這丫頭幾個新字，倆人躺在床上，小丫頭很快就睡著了，蘇曉燕還在想著自行車票的事。現在自行車票是有了，就得等有自行車才能去買。

    供銷社這邊等一輛自行車不知道要等多久，最快的還是得去縣城甚至是青山市的百貨商店，但那邊的話沒有內部關系，要想搶到一輛自行車也是不容易。

    還有一點就是，住在村里人多口雜還愛湊熱鬧，她要是推了輛自行車回來肯定得引起轟動。明面上她才在供銷社干了六個月，不吃不喝省下的錢也不夠買這自行車的。

    一切都不太好解釋，蘇曉燕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法，索性就不想了。反正現在暫時也還沒有自行車可以買。

    第二天照常去供銷社上班，蘇曉燕中午吃過飯后又抽空跑了趟縣城去陳三那，想著把那自行車票的錢趕緊給還了。她不習慣欠人錢，陳三愿意讓她賒欠錢就已經很好了，趕緊還上大家也都安心。

    陳三見到大嬸這么快過來還挺驚訝的，又有點高興，起碼證明他陳三這么多年的眼力沒錯。他笑著說：“大嬸你這人果然可信，這么快就把錢送過來了。”他也不墨跡，利落地收過那把錢。

    “陳老板你都已經給我方便了，那我肯定也不能仗著這點拖著，咱這樣生意才能長久是不是。”蘇曉燕笑著應道，錢財交易本就不能拖欠，拖著拖著沒了信任，以后再做生意兩人心底都有疙瘩。

    她就是不休息多跑這一趟，也得先把這事給解決了。

    蘇曉燕回了供銷社，已經是下午要上班的時間了。好在她這邊的柜臺人流比較疏散，開春后來買棉線針線那些的顧客明顯變少。她就坐在柜臺后的椅子上，也算是休息吧。

    最近村里春播也挺忙的，蘇樂松每回傍晚回來都比之前要晚，人也累。蘇曉燕每晚都煮了不少rou，越是忙越是累就也是得營養跟上，免得撐不住把身體給累垮了。

    油水跟夠，蘇樂松是rou眼可見的疲憊，這精神狀態還行。就連平時地里的大叔也忍不住說：“這年輕小伙子干勁就是足啊，都忙了一上午也不見停一下。”

    兩天后白天蘇曉燕在供銷社上班，突然有個穿著警官制服的年輕小伙找，他說：“你是蘇曉燕同志嗎?之前你來市局報案有結果了，麻煩你跟我過去市局一趟。”

    蘇曉燕驚訝，這事這么快就有結果了？這速度和效率實在是超乎她的預料，經歷過南隆鎮報案的事，再加上這事已經過去十幾年了，蘇曉燕也沒想著這么快能有結果，想著說兩三年能有個消息都不錯了。

    不過既然現在有消息了，那自然也是好的。她很快調整好心態點頭應道：“我是，警察同志你等我下，我和經理說聲就跟你過去。”

    其實警察到哪兒帶來的轟動都不一般，更別提這動作背后引起的遐想。實在是他們白天上班，這位蘇曉燕同志又是在供銷社這邊上班，年輕的警察同志點點頭應道：“沒問題。”他側身站在一個角落，不會擋到人，也不會太吸引人注意。

    蘇曉燕交代隔壁柜臺的售貨員幫忙看下，自己走去找經理。

    但剛剛那會倆人說話就已經引起不少人的注目了，這會兒找到機會交談著：

    “哎你說這蘇曉燕又是犯了什么事啊？”

    “我看那警察同志笑著，應該不是什么大事吧。”

    陳巧那些人是吃瓜群眾等著看八卦，吳芳瞧見了滿是擔憂，哎呦這曉燕也不知道怎么碰上這些事，保佑沒事啊！

    像個雜貨間的辦公室里，蘇曉燕也沒瞞著，簡單地說了下事情的起因經過，直接和經理說需要去公安局一趟。

    經理也明理，知道這事更急，點頭答應下來：“行吧你跟著警察同志先去市局，今天的柜臺你喊人幫忙守下就行。”

    “好的多謝經理，那我就先出去了。”蘇曉燕也沒想到經理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了，她謝過后就走出去，喊隔壁的售貨員幫忙守下柜臺。

    其實蘇曉燕最想找的是吳芳來幫忙，無奈兩人的柜臺離得太遠，她那邊又經常有顧客來，沒法顧及到兩邊。她只能找隔壁柜臺的售貨員幫忙，好在倆人平時也有搭過話，等回頭再拿點東西給她感謝下就好了。

    交代完這些后，蘇曉燕跟著警察同志來到市局，人直接把她領到一個辦公室去。她一走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陸沉，那個之前在黑市小巷擦肩而過，在紡織廠家屬片區迎面走來的剛毅男人。

    那時的她果然沒有猜錯，真是警察局的人。蘇曉燕心底波動，眼神卻是沒有泄露出來，只是露出恰到好處的迷茫。

    黃忠坐在一旁，伸手指了指桌子對面的椅子說：“蘇曉燕同志是吧，我是黃忠，這位是我們青山市公安局的陸副局長，你先坐。”

    “陸局長您好，黃忠同志好。”原來是副局長，蘇曉燕點頭問好然后坐下，她問，“請問是之前報案登記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黃忠看了陸局長一眼，張口開始解釋：“蘇同志是這樣的，我們根據您報案所提供的信息，重新比對了下……”他把整個事件簡單地說了下，包括李杰的事。

    哪怕是見慣了世面的蘇曉燕也忍不住感嘆這其中的曲著，人販子果然什么年代都存在，且手段恐怖。如果當初不是原主生病半路被扔掉，那很可能就會被李杰連同其他孩子一起賣給大型拐賣團伙，后果只會更慘。

    同樣的她也想到李玉萍，沒想到兩人還有這層緣分在里面，蘇曉燕也很好奇李杰為什么會單獨留下李玉萍，不過這些都不是今天的重點。

    她問：“那今天叫我來是？”

    陸沉在一旁聽著沒有說話，本來這樣的事情他是不需要出現的。正好今天案件文件全都處理得差不多，這事又是波折，一開始也是他們這邊的消息沒有確認好才鬧出了李玉萍那些事，他索性就過來這邊坐著聽下。

    “洪建國同志這回也從京市趕過來的，我們喊蘇同志你過來是想讓你們見一面談下話。”黃忠解釋，他話剛一說完門口就出現了另外一個中年男子，他望過去問，“這位就是洪建國同志嗎？快進來。”

    蘇曉燕望過去，看到這個據說可能是原身的親爹的男人，長相清正儒雅，一身襯衣顯得更為成熟，平時生活條件應該不錯，就是眼眶有點紅。

    洪建國來了青山市后立即來了公安局一趟說明情況，今天收到消息讓過來一趟。這一路上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之前錯認過一回，他仍舊是期盼能夠順利找到大閨女。

    之前想的是等找到后把人帶回北京做個白細胞檢測，要真是父女關系的話就再帶回家里。可這會兒見到眼前姑娘，洪建國內心柔軟的地方一動，那是久違卻真實存在的愛女之心，是之前見到那個李玉萍所沒有的。

    原來父母和孩子之間真的會有心靈感應，那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叫洪建國激動起來。

    “像！太像了！”洪建國震驚過后激動地說。他一眼就確定這是自家丟失的大閨女了，實在是太像了，和美蓮年輕的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黃忠見洪建國好像很激動，出聲喊道：“洪同志，你先坐下，有什么事情我們慢慢說。”他伸手指了指另外一張空著的椅子。

    “哎好，謝謝警察同志。”洪建國坐下身，眼睛看著蘇曉燕還是有點激動，忍不住打招呼說，“孩子，我叫洪建國，我是你爹啊。”

    蘇曉燕一臉懵，難得沒反應過來，她對洪建國是沒有任何感覺的。或者說今天的這一切都太快了，她是希望幫原主找到親爹娘，幫原主完成愿望。

    可如果真是原主的親爹，那也僅僅是原主的親爹。

    洪建國見她這樣子還以為是不相信自己的話，連忙衣兜里拿出個錢夾打開取出里面的照片，遞給她看：“孩子你看，這是我妻子方美蓮，也就是你娘年輕時候的相片，你們母女倆長得一模一樣！”

    蘇曉燕接過那相片，邊角可能因為年代久遠且長期隨身攜帶拿著摩挲而泛黃了，上面是黑白素相，年輕的少女扎著馬尾辮，五官明媚可人。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人可以說是和她一模一樣。

    如果是陌生人看了，怕只會以為是同個人。

    “是挺像的。”她頷首點頭表示自己的震驚，把相片遞回給洪建國。洪建國又把照片遞給黃忠和陸沉看：“兩位警察同志你們看，這是我妻子的相片。”

    黃忠看了也是心驚，這基本上不用查，見了就知道該是親母女的。陸沉也看到了，他沒說話。

    洪建國看著蘇曉燕，聲音也放低了生怕把人嚇著，連那什么白細胞檢測也是顧不得了，他柔聲商量著說：“燕燕，爹帶你回京市好不好？你娘在家盼了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你回來。”

    “燕燕？”蘇曉燕抓住這個昵稱，內心感覺有點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