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墨澈在門外站了一夜,吹了一夜風(fēng)雪,本是舍不得離開,想見羽浮最后一面再走,不曾想,人是見到了,卻他與銀月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場景。 他們像一對尋常夫妻,丈夫臨行意濃,妻子溫言軟語相送,佳偶天成,如斯登對,讓人眼紅。 墨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這一切本該都是他的,卻被他拱手讓人,都怪他沒本事,沒有好好護住他,若是可以重來,他萬不會與天帝作對,老老實實承了帝位,江山,美人,何愁不在手?何必逞一時硬氣,讓羽浮受盡這凡間之苦。 歸根結(jié)底,都是年少輕狂惹的禍。 他心如刀絞,看不下去了,想離開又邁不動步子,于是藏于樹后,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頭在無聲地滴血。 送走銀月后,羽浮在院子里擺弄了一會兒草藥,冷風(fēng)吹得他鼻尖和臉紅紅的。 書童拿了個手爐出來,塞在他懷里,又給他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毛絨絨的,把他整個人都包在里頭。 他大著膽子抽走了羽浮手里的書,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的,鼓著臉,神情不滿地說了些什么,離得太遠了,聽不見。 羽浮無奈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書童喜笑顏開了,拉著他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把他放在門口的匕首也拿了進去。 等了半天,沒有人再出來。 正當(dāng)他轉(zhuǎn)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羽浮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輕聲叫他,“墨公子。” 墨澈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絲亮光,眼巴巴地看著他,聲音干澀地說道,“羽浮大夫,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此刻的他,是大漠中快要干死的鷹,再飛不動了,而羽浮則是他的救命之水,是他的一線生機,無論說什么,只要是他的聲音就好,可以給他的世界帶來唯一的希望。 他只想聽他說話,什么都好。 羽浮愣了愣,微微一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糾結(jié)。 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里頭是那株銀月從后山帶回來的忘憂草,看上去水靈了很多,昨夜他用藥水泡了一晚上。 “公子?!”書童有些驚訝地叫他,伸手想去阻止他,被羽浮擋開了。 他rou疼,不高興地嘟著嘴,嘀嘀咕咕道,“這東西那么貴重,得來不易,您怎么隨隨便便就送人呢,我看他力氣不小,凈給您找麻煩,倒不像是有病的人,您給他這東西做什么,倒不如自己留著。” “小童。”羽浮眉頭微皺,不滿地輕聲呵斥了句。 書童閉嘴不說話了。 羽浮把忘憂草遞給墨澈,笑吟吟地說道,“這東西,我覺得你或許用得上,強扭的瓜不甜,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有些事,公子還是看開些吧。” 墨澈盯著他的手,沒有動作。 那雙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好看得很,他從小心存雜念,對著那雙手產(chǎn)生過許多不該有的心思,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夢。 天氣太冷了,他的皮膚更加蒼白,指尖微微泛紅,讓人心生憐惜,忍不住想要放進懷里,好好暖和一下。 “謝謝。” 他的聲音沙沙啞啞的,低著頭,從羽浮手中接過帶著余溫的忘憂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一來一往之間,微涼的指尖不經(jīng)意劃過溫?zé)岬恼菩模拼竽脑目莶萆下淙胍唤嫖⒛┑幕鸱N,看似不起眼,卻以摧枯拉朽之勁頭,點燃了整片草原,無一幸免。 羽浮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飛快地抽回手。 墨澈若有所思地看著手里的忘憂草,輕輕摩挲著光滑的表面,指尖微拈,回憶著那點令人心動的溫度。 在羽浮心里,他只是個來尋醫(yī)問藥的病人,無論是多珍貴的藥,用在他身上也沒有差別。 他沒有拒絕,就算舍不得用,留一點念象也是好的,他守著這點微薄的好意施舍,自我麻木,夠活很久了。 書童端著一盆水出來,啪得倒在他面前,融化了一地的雪,濺了些許在他玄色衣袍之上,暈染開深色的痕跡。 他沒來得及躲,也沒有要躲,木愣地看著,仿佛是失了心之人,一切與他無關(guān)。 “墨公子,既是我家公子的心意,你便收下就是,快點離開這兒,省得月公子回來見到你,又不順心了。” 書童揚著聲音,沒好氣地吼他,手里的盆子被他摔得哐哐作響。 羽浮眉頭一皺,似是不悅書童舉止無禮,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我走了。”墨澈深深地看著他,眼神幽暗,低聲說道,幾個字卻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般,沙啞難聽。 羽浮一愣,點了點頭。 “你要好好保重。”他一遍遍囑咐道。 我會回來看你的,這句話,在舌尖繞了繞,沒有說出口。 羽浮只是點頭。 他看著墨澈離開的身影,心里有個地方覺得空空的,說不上來的惆悵。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雖覺得墨澈不會害他,但自他出現(xiàn),他的生活就沒有消停過,打破了他的平靜,這是不爭的事實,也難怪銀月看他各種不順眼。 匕首拿在他手上,有種從未有過的熟悉感,讓他覺得有些害怕。 他想了想,把匕首放進了箱子里,用一堆書籍蓋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