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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被李青那雙眼多看幾回,都得出事。 陸楊心知再多看下去就會有問題,他只得把頭轉過去。 李青不許他多喝,自己倒又灌了兩口,才問:“小鄭哥夜半喝酒,是有什么疑惑嗎?” 這酒又陳又香,在這小城之中算是不可多得的極品,陸楊酒量不高,的確不能再喝了。酒是色媒人,喝多容易出事,更何況旁邊就有一個生事分子。 陸楊默默地舔了一圈唇,回味酒的味道,嗓子里依然火辣辣的。 見他不說,李青也不急,就這樣等著。 他心里一直有個結。 沒給旁人說過,下山之后,連認識最久的風禪也不知道。 他每殺一個人,就會在心里給自己記下一筆,次數多了,別人可能會習慣,但他心里別扭,總給自己添堵。 無論這人是好是壞,只要死在他手上,他心里就難受。 風禪叫他積德,他心里是開心的,如果這樣就能把過往造的殺孽還清,他午夜夢回時,心頭也不會那么難過。 可往往救人之時,就會殺人,殺壞人也是殺人。能這樣想,其實他的心是軟的,是菩薩捏的,是圣人造化,可他自己不知道。 他有時睜眼閉眼出現幻覺,會看到自己手上沾滿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凈,那些被他殺掉的人,會一個一個地在他夢里,向他索命。 他不知道該對誰講,這些郁悶,一直憋在心里,就要憋不下了。平日里看著肆意瀟灑,實際背了多少血債,他不敢算。 陸楊曾想坦然承認自己是惡人。 出身萬丈峰,一手下毒的陰損招數,教他練劍的師父也不是好人。下了山,走投無路做緝匪客,用旁人的項上人頭換錢,窮得就差挖墳了。 入了江湖,算是行善積德的開始,說是大俠,也只救過十幾號人的命,反而敗在他手下的人命數不勝數。 天底下還有我這樣的人。他低下頭苦笑兩聲,我這樣的人,還沒有被雷劈死,天理何在? 他把酒碗一擱,突然伸出一只帶著刀疤的手,過去死死拽住李青的領口,將人拉至面前。對方倒是順從極了,仿佛他此時無論提出什么要求,李青都能依。 話還沒說出口,淚先淌下來。 李青來不及摸干凈手帕,趕忙用白凈的那只袖口去接,不讓他的淚水掉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陸楊的眼睛,擦了又擦,陸楊的淚卻怎么也止不住。 李青十分焦急:“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報仇!” 你報什么仇,我哪里有仇。陸楊不敢看他的目光,閉著眼睛想:這世上最該死的人就是我自己。 他嘆了口氣,道:“我問你,你為什么愛我,你愛我什么?” 李青愣了一下,又往前湊了湊,輕輕地圈住他,竟沒有借機揩油。他將下巴放在人肩上,緩緩地拍他的背,道:“果然人一到晚上就都喜歡琢磨這個。嚇死我了,以為你受什么委屈了。” 這姿勢好似安撫小孩,陸楊別扭地動了一下,李青立馬放開他,手虛虛地擱在人肩上,另一只手去將他散下來的碎發攏至耳后,又道:“小鄭哥,你說我愛你什么?你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人,無論出了什么事兒你都那般冷靜,武功高強,嘴硬心軟......多可愛啊,我不愛你愛誰?” 陸楊不敢睜眼看他,或許是酒精作用,心跳得比平日快許多。 李青講完這一通,笑意更深,他安撫地拍了拍陸楊的肩,將他上下掃了一遍,再低低地說:“小鄭哥又生得這么好看,我這輩子大概被你吃定了。” 陸楊又嘆了口氣,道:“可我不是好人,我殺過人,也害過命,連血都是黑的......” 血這件事他沒說謊。萬丈峰上,人人的血都帶毒,這也是陸楊不允許他們下山的理由之一。他和沈云開這兩個練過劍的,不知是修習的時候哪里出了差錯,血里毒量倒還少一些,只可惜師父后來找借口不再教人練劍,否則山上的人應當更長壽,不會有人年紀輕輕已白了一半的頭發。 李青聽了這話也沒怎么意外,他輕輕笑了一下:“是嗎?可我見你第一眼,就覺得,我們應當是同路人。” 陸楊驚奇之下,睜開了眼睛:“你也煉......你也是壞人?” 李青搖搖頭:“我說不上是好人。” 陸楊在心里反復琢磨了一通,李青身上并沒有濃重的毒藥之味,難不成他隱藏得極深,連他都沒能聞出來? 喝了酒后,想得頭疼,索性不想。反正已經講到這里了,不如大家更開誠布公一些,多講點下頭屋子里那兩人不知道的東西。 他道:“認識你這么久,還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不如借此機會講一講?” 誰知李青聽了這話竟臉紅了,他那張雪白的小臉,喝了大半壇子酒都不紅,倒被這話說紅了。 他有些支支吾吾地道:“要查我家里,好互換生辰帖嗎?” 陸楊有些無語,他使勁捏李青的二皮臉,又勾著他下巴挑了一挑,道:“說正經的。” 李青正了正神色,乖巧答:“我家里真是做生意的,賣藥。我是我娘唯一的兒子,所以那幾百畝地,三頭牛,一堆鋪面和仆從,以后都是我的。” 這交代的都是什么東西。 陸楊無奈之下挑了個有疑點的問:“就三頭牛?” 李青突然眼睛一亮:“你喜歡牛?等咱們成親了,買上個百八十頭的,不在話下。以后我賬本都歸你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