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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的視線驟然一暗,剎那間,這空無一物的房子變幻成型。 顧情原本坐著的椅子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艙體,他戴著呼吸面罩被固定在艙中,脊柱和頭顱周圍都接插著無數黑色的導管,周身浸潤著淡綠色的液體,散發著極淺的熒光。 在顧情所在的艙體旁邊,還有數百個排列整齊的艙體,每一個艙體里都浸泡著和顧情相同的人類。顧念就站在編號為這串編號為不知名文字的艙體旁邊,看著艙體中的顧情。 這并不是精神力紊亂或者崩潰的跡象,而是顧情潛意識中留存的回憶在精神世界中的具象化后再現場景。 這里的每一個艙體都被綠色的光芒浸潤著,所有的艙體排布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矩陣般的序列。忽然之間,一陣精神力波動傳來,從最外層開始,所有艙體的燈光逐漸熄滅。 每一座艙體燈光熄滅時,艙內綠色的液體就會變為血紅——顧念發現,并不是液體本身發生這種轉變,而是內中的人和導管完全分開后在加壓的艙體內被炸成了碎片,流出來的鮮血把艙體內灌注的液體染紅了。 就在熄滅的浪潮傳遞到最中心的這一格艙體時,顧念突然感受到了一陣快速但極為微弱的震動。顧情的手指摁在了艙體透明的厚壁上,正在不斷地拍打求救。 “膨!”顧念一拳砸碎了艙體最外層的硬壁,隨后徒手將囚禁著顧情的艙體外殼整片撕開,將人從里面抱了出來,扯下他身上的那些導管和連接線。 顧情整個人都是濕淋淋的,抱住他喘息不止,他顫抖得太厲害了,像一條剛剛上岸的人魚,似乎連空氣都無法正常呼吸。 “別怕,顧情,我在這。沒事……”顧念像抱小孩一樣抱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顧情害怕極了,并不是對什么事物的恐懼,而是對于過去的那段經驗,已經到了一想起來就會渾身發抖的地步。 “我殺了他們……”懷里的青年說,“就在剛剛,我……殺了整座飛船的人。” 顧念撩開他濕透的額發,看著他滿是淚水的眼睛,親了親他的額頭,“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我們都是氦閃爆發前從地球逃出來的人類……之后,被這艘飛船的主人劫持,成為了他們的實驗品。他們拿我們進行腦域實驗和精神力開發……制造精神力藥劑……大家的精神力都要枯竭了……” 機器制造的精神力鏈接能夠讓所有人彼此感應到互相的意識,所有人決定投票選出一個人,將殘存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再由被選中者奪取飛船的控制權,利用飛船上的漏洞制造臨死反撲。無論失敗還是成功,都要盡最大的努力去嘗試。 而剩余的人一旦交出了殘余的精神力,就會被機器判定為廢棄的實驗品,在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時被加壓處死,然后清理。這種死亡需要承受極為殘忍的、非人類的痛苦和折磨。 所有的決定都在短短十幾秒內完成,而顧情,就是那個被投票選中的人。 “哥哥,你成功了。”顧念輕聲道,“你是又想起來了這件事嗎?” 懷里的人沒有回答他,整座飛船都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中,直到很久以后,忽然再起光亮。 這次再現的地點,是一片純白的世界。 顧念站在了一張病床邊,說是病床也許不太合適,它看起來更像一顆白色的繭。 躺在繭中的顧情正在和一名士兵對話。 “……我們是銀河帝國的艦隊,在巡航時發現了您。目前帝國尚未研究出針對精神力枯竭病癥的腦域治療方案,為了保留人類的火種,我們希望能夠讓您進行冬眠。” “地球已經在氦閃中毀滅了。” “請您節哀,”那名身著制服的士兵道,“劫持人類逃生飛船的是深淵魔種中的一支名為‘侵襲者’的部隊,帝國目前正在尋找封印深淵魔種的方法,同時,我們希望能夠在未來著手制造第二個地球。” “你們也能造出第二個太陽嗎?” “或許吧,但那應該要耗費很長的時間,我們有制造和改造兩種計劃。” “新生的人類應該不會有和我們相同的文明和歷史吧。” “我們會留下一部分同胞在新生的地球,像父母教導孩子一樣教導他們,傳授人類文明的知識。” “那很好。” “您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我大概什么時候會被喚醒?” “在我們認為時機合適的那一天,先生,感謝您和您的同伴為人類文明所做的貢獻。” 周圍的景象再度變幻,一瞬的恍惚中,顧念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間四四方方的小屋。 青年仍然坐在那張木椅上,他眉眼低垂,似乎下一刻又要睡去。 然而顧念卻聽見他道:“小念。” 顧念怔了怔,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道:“我在。”精神世界里,面前的顧情一旦沉眠,代表著這一部分的記憶又將被重新掩蓋。 再度蘇醒時,顧情大概率不會記得這里發生過什么。 也許顧情的過去遠不止剛才他所看見的一切,但至少,他已經真正進入了他的內心。 就在此時,他聽見青年微低而柔軟的嗓音,如同詩語。 “能夠遇見你,真好啊。” 話音方落,顧念就感覺自己被人柔力一推,脫離了這個精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