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穿著干凈的寫字,卻去踩沼澤。弄臟的鞋子,身體也要陷進(jìn)去了。

    院里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天上的星辰仍亮著,人心里交織的情緒,仍點(diǎn)燃心火，不得安眠。

    第二天,江芙望著神色萎靡的劉漁夫妻,提出了告辭。

    院子的女主人竭力挽留,而劉漁夫妻沒有動(dòng)也沒有說話。

    最后是劉漁道：“吃完早飯?jiān)僮甙伞！?/br>
    江芙心臟微縮,她道：“好。”

    白濃的紅棗大米粥,辣椒醬，新鮮的蔬菜。

    江芙?jīng)]有動(dòng)筷，喝完粥后。她長身起立后退，鞠身道：“多謝款待。”

    江芙走回青城山。她沒有運(yùn)功，只是用平常人的力量去走。今日的陽光格外刺眼，格外熱。

    她獨(dú)自坐在溪邊，風(fēng)吹過，樹葉簌簌作響，水里的魚兒游曳。

    萬籟俱寂，但是萬物又在生長。嫩芽鉆出土地，樹上的母猴在產(chǎn)子，青竹又生了一節(jié)。

    她抱著雙膝，依靠在樹下，望著清澈的溪水。她與自然融為一體，竟覺得無限的孤寂。萬物都是活的，可她還是悵然還是迷惘。

    她是罪人嗎？有人懂她嗎？

    長發(fā)飄蕩在溪上，江芙垂下一滴淚。

    她做錯(cuò)了嗎，一開始就不該擅自改動(dòng)別人的命運(yùn)。

    她修仙以求逍遙，可這般的不聞不問，獨(dú)善其身，是逍遙嗎？

    盆里的魚兒吐泡泡，睜大眼看躺在石床上的女人。

    她自從回來后，在溪水邊逗留了會(huì)兒，就一直躺在石床上。

    把石門也鎖上了。

    外面的世界與她隔絕，不論強(qiáng)大還是弱小，不論挑釁還是求救。

    她耳朵聽到，她的心已經(jīng)聽不到。

    夜深后，她就像普通凡人沉沉睡去。

    只是再山洞里，一直躺著，黑白也就無所謂了。

    江芙在一天夜里聽到一聲輕嘆。

    “不過一介凡人，他怎么看，重要嗎？”

    這時(shí)，她垂眸，沒有睜眼。

    石床前玉立的男子，旋身化為星點(diǎn)，消失在洞里，出現(xiàn)在青城山腳下的一座院子里。

    夜里，院子里的雞狗察覺到陌生生物的入侵。他們開始叫起來，然后一陣威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沒睡好的劉漁披衣下床，走到院子里，確實(shí)有個(gè)陌生人在院子里。

    卻又不像人，像神。

    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肩頭，絕美的五官，清冷到冷漠的神情，漠視一切。仿佛自己在他眼里，也只是一粒塵埃。

    他的袍角微微作響。讓人心顫。

    認(rèn)識(shí)江芙后，劉漁覺得這世上，很可能真有神仙鬼怪。

    劉漁腦子一震，瞳孔里滿是恐慌與驚懼。只是他的似乎腳生根，走不動(dòng)了。

    只見這個(gè)不速之客，抬手一揮。

    劉漁昏倒過去。

    那人眉目微蹙，再手一指，摔在地上的人只是輕飄飄落地。

    “南柯一夢(mèng)，實(shí)則一刻也就夠了。”男人眸色幽深。

    與其說是夢(mèng)，不如說是劉漁原本的經(jīng)歷。

    他被縣官抓起，嚴(yán)刑拷打，十分痛苦。家中老母時(shí)刻念叨著要為兒子伸冤，然而因家里糧盡，她也一頭栽在了木門前。

    口中仍念：“阿漁是無辜，我要給他伸冤。”

    他進(jìn)了夢(mèng)里，整個(gè)夢(mèng)里的事情他都能感知。

    此時(shí)劉漁心如刀絞，忽然整個(gè)夢(mèng)境破碎，在黑暗里走出一個(gè)女子。他看著那個(gè)年輕的樵夫，帶她回家借住。

    又看到她懲處惡官，還為自己老母親送飯。

    劉漁眼角流出淚。

    心里又暖又痛，身體又熱又冷。

    “地上涼，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樣，躺在地上！”女人扶起丈夫，親責(zé)道。

    劉漁起身，妻子熟悉的面孔映入。他淚水流下，緊緊抱住妻子。

    女人微怔，然后眸眼柔和憐惜，輕輕拍撫他的后背。

    半晌，丈夫沉重地聲音傳來：“若是沒有江姑娘出手，或許我家不再有一個(gè)人存活。”

    女人與他對(duì)視，露出微笑：“我知道的，你總是會(huì)把人往好處想。”

    那么澄澈，那么明亮，那么美好。讓她忍不住喜歡。

    劉漁苦笑：“或許不是我這么想，可能那就是現(xiàn)實(shí)。”

    又是新的一白天，江芙躺在床上，感覺全身無力，氣若游絲。她體內(nèi)的靈氣十足，但是她已經(jīng)無法凝結(jié)志氣。

    有目標(biāo)的活下去。

    一個(gè)人，像從京城趕到蜀地一樣，不去理人，沒有與同類交流溝通。

    這樣的生活開始新鮮，可是漸漸，她滋生一種孤寂。

    不是沒有人陪同的孤寂，而是沒有存在，沒有價(jià)值與意義，渾似天地飄浮的幽靈。

    那樣的孤寂，那樣的無聊。

    忽然她聽到有人在叫她，是熟悉的聲音。

    “道長！”中氣十足，牛娃的聲音。

    “江姑姑。”脆生生，劉江的聲音。

    “江姑娘，你在哪兒？”女子婉柔，是劉漁的妻子。

    江芙手指微動(dòng)。

    “是我莽撞，江姑娘，我要謝謝你……”是……劉漁的聲音。

    他們一直從早晨找到下午。

    紅霞漫天時(shí)，石洞一開。江芙拂去身上的灰塵，她一襲白衣出現(xiàn)在世間。

    洞外是劉漁夫妻。

    二人驚喜，向她跑來。

    劉漁更是激動(dòng)道：“江姑娘……是你救了我。若不然，我家可能一個(gè)不剩了。”

    劉夫人道：“江姑娘，請(qǐng)你原諒我們那日的無禮。

    江芙心中微動(dòng)，郁結(jié)之氣緩緩散開。她凝視天邊的紅霞，道：“你們?cè)摶厝ィ砩仙嚼锒鞠x猛獸多。”

    劉漁咬牙，以為她是不想原諒自己了。他猛地跪下，卻被一股力托起。

    女子微微一笑：“在你待我借住時(shí)，由于你的善念，我已決定要幫你。”

    “你不欠我。”她大袖一揮，一如劉漁昨夜見到的那個(gè)男人的動(dòng)作。

    “是你的善念救了你。”也拯救了她沉浮蒼白的心。

    冰冷冰冷的心，再厲害，也不是江芙初時(shí)的心了。

    把劉家大人小孩揮袖送走后。

    江芙對(duì)著洞口方向道：“殿下隨我許久，何不現(xiàn)身一聚。”

    盆里的魚化龍，在洞xue里飛了一圈，然后化作人形。

    太子皎眉目澹澹，又有斂不盡艷色。不過只有感直視他的人，不畏懼冰雪的人才能看到。

    他抬眸凝向洞外的女子。

    第81章 為何修道

    ◎“存活一世，不就是為了隨心而行嗎？”◎

    “你怎么認(rèn)出是我？”太子皎問道。

    白衣女子道：“我胡猜的。”

    太子皎看著她。

    她淡淡一笑：“劉漁怎么會(huì)來找我。”

    他是一個(gè)普通人,若是他恩人即救了他，又間接害死了他的親人。那么他的心情肯定是復(fù)雜的，他感謝她,又恨她。

    怎么會(huì)，這么快、毫無芥蒂地來找她致歉。

    只能說有人插手了這件事,給劉漁了指引。洗去了他對(duì)她恨意,只留下純粹的恩情。

    江芙抬眸看他：“按人間歲月，殿下跟了我這么久。我卻未能禮客，實(shí)在失禮。”

    “為表歉疚,請(qǐng)殿下喝酒。”玉手摘拂過綠野朱果。

    白衣女子引著男子進(jìn)去。

    江芙在前，已用清潔術(shù)讓石洞煥然一新。她走至石桌側(cè)，抬手間袖子里氤氳一壺清酒。

    再望去,石桌上出現(xiàn)四盤野菜、野果等。江芙緩引,示意他坐下。

    太子皎一撣石凳的灰塵落坐,修長的手搭在石桌上,指甲泛著玉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