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孩子他叔喜聞樂見，笑嘻嘻地看得起勁，絲毫不在意被兒子塑造成破產后出省打工還債形象的裴總，在去談生意的國際航班上打了多少個噴嚏。

    沒人關心朝空乘要了三杯姜茶預防感冒的裴總，多么不符合霸總的冷酷且健康形象，他們都只關心他們自己。

    莊叔看著裴衍秋擺出那副四五歲時朝他討糖吃、上了小學就沒再出現過的乖巧表情，賣力地在那個姓葉的漂亮小孩跟前表現，不由地笑出了聲。

    倒也別說，這鑲金邊的豬拱起翡翠白菜來倒還真有那么一點獨屬于少年人的賞心悅目。

    先前給葉玦做登記的實習民警在不遠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葉玦聞聲朝那邊望去，只見對方身邊站著個領導模樣的人，他瞬間了然。

    方才他大概跟那位小警察說了一下他的情況和他可以提供補充性的證據這件事，對方當時有些為難地說需要等到大領導過來才行。

    因為他們的確是從屋內搜出了不少違禁藥品，加上這次險些有個學生因為藥物過敏而猝死，情況實在特殊，看起來肯定是要從嚴處理的，到時候估計還要請葉玦一起去局里做個筆錄，了解一下詳情。

    葉玦當然是一口答應，順便還想拉上知道更多內情的段晟一起。

    可不知道為什么，知道警察搜查了整棟樓，把那些逃跑以及逃跑未遂的參與人員都抓到了一處，葉玦始終也沒從中找到段晟的身影。

    這就有點奇怪了葉玦皺了皺眉，朝兩位警察那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馬上就過去。

    他剛要叮囑裴衍秋先回家休息，等自己這邊結束如果時間早的話再聯系他，帶他出去吃點好的慶祝，裴衍秋卻被一個輕快的身影從他眼前撞開了。

    葉玦愣了，莊叔愣了，裴衍秋往前踉蹌了幾步才終于穩住身形，剛才消失半天就是去接這人的余子洲倒是在不遠處笑得猖狂。

    裴衍秋，兩天一夜，你不回我消息不接我電話，姜嶼也不告訴我你去哪了，是想嚇死我么！

    自然地騎在裴衍秋背上的女孩看起來也是中學生的樣子，聲音因著情緒激動有些尖，長相雖然仍有些稚嫩，但已經能看出未來明艷漂亮的影子了。

    只見裴衍秋在辨別出對方是誰以后，緊蹙著的眉頭都舒展了幾分，表情也換上了深深的無可奈何。

    他邊將女孩往地面上扯，邊帶著笑意說道：行了祖宗，我沒事。

    先跟你小余哥玩去。裴衍秋捏著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余子洲跟前。

    作為他裴哥的多年好友，余子洲十分上道地接過了這個任務，笑嘻嘻地就要帶對方走，而小姑娘卻是沒太看明白兩人這是演的哪出，不過倒也沒糾結太久。

    她將手直接伸到裴衍秋臉前，掌心向上平坦開來，發出討債的聲音：卡給我。

    然后便在一臉無語的裴衍秋將銀行卡放到她手上后，心滿意足地跟著余子洲到一邊等著去了。

    只是不時偷偷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

    葉玦沒有想要刻意去猜測兩人關系的意思，只不過字里行間的熟悉和互動的親昵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光看長相就能預感出小同學受女孩子歡迎的程度，再結合起前段時間裴衍秋遮遮掩掩、試探地向他問了幾句有關早戀的事，葉玦在心里給自己一閃而過的猜測打了個紅勾。

    他抿了抿唇角，將叮囑咽了回去，默默地便要轉身離開。

    可葉玦還沒等走出去幾步，裴衍秋就追了上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眼睛微微地彎著，很是溫順的樣子：大概要多久結束？到時候我去接你一起吃火鍋好不好。

    這原本和葉玦的預想是一樣的，精神傳銷課程這件事告一段落，裴衍秋也幫著出了不少力，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帶著小孩出去吃點好的，兌現之前的諾言。

    葉玦瞧了瞧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腕，又看了看小同學注視自己時的柔軟表情，答應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為什么變成了拒絕。

    你先回家好好學習去，改天有時間我聯系你。葉玦笑著拍了拍裴衍秋的小臂，等對方手勁漸松后便果斷掙脫了束縛，快步走向了兩位警官，井頭也不回地跟他們上了車。

    站在原地的裴衍秋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仿佛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拒絕。

    就在這時，一只做了精致裸色美甲的手搭到了他的肩頭，同他一起望著葉玦離開的方向，嘖嘖地說道：裴衍秋你搞什么，這不是你們高中部心理咨詢處那個老師么。

    沒大沒小。裴衍秋頓時恢復了平時那副冷淡的樣子，一巴掌直接拍開鹿遙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心情不怎么愉悅地斜著睨了她一眼：卡還我。

    一聽這話，鹿遙的表情立刻變得諂媚起來了，和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十分不搭，發出了勢利的聲音：謝謝哥哥的零花錢！

    裴衍秋沒搭理她，徑直往莊叔停車的方向走去，可鹿遙好不容易以找哥哥的名義曠一次課，自然是有些興奮的，嘰嘰喳喳在旁邊說個沒完。

    哥，他叫什么呀？我記得好像姓葉對嘛？

    他好好看啊，我可以換個治療師么？我想轉檔案去他那！

    哎，哥，他會一直在咱們學校當老師么？我好喜歡他，能去預約個咨詢么？

    你話好多。裴少爺對meimei的耐心有限，非常無情地打斷了對方的碎碎念。

    還沒等鹿遙表達不滿，裴衍秋就照著對方的后腦勺拍了一下，用平時葉玦教訓他的語氣現學現賣道：十四五的小孩懂什么喜歡，一會就讓莊叔送你回學校。

    鹿遙自然是不愿意的，滿嘴喊得都是什么不公平、那你也要回學校、我要跟媽告狀之類沒邊的話。

    可裴衍秋卻好像都沒聽到似的，依然沉浸在剛才對方無意問出的幾個問題之中，半晌，用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的音量嘀咕了兩句什么，鹿遙沒聽清，再追問時裴衍秋卻戴上了耳機拒絕和她交流了。

    少年人將心中默念了整晚的話語吐露了出來，說不清楚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幫自己的情感追根溯源，努力找出個理由好給自己鼓勵。

    他已經不是老師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

    換季流感打了一下午的吊瓶，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最近北方突然降溫，寶貝們注意保暖。

    第29章

    葉玦跟車去了警局, 為了避免日后被打擊報復，之前給他做登記的小警官還特意把他跟那些被帶回來的講師們給錯開了。

    對于對方的體貼，葉玦還是很感謝的, 不僅將自己錄下來的畫面和收集到的藥物一并上交, 還十分配合地講起了這種課程的形式以及宣傳方式, 總之是給案件的偵破帶來了不少積極作用。

    從民警口中得知, 他們早在去年就有嘗試對這個精神傳銷組織實施搜查，結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邊提前收到了消息樓內清理的十分干凈，幾乎什么可以作為證據的東西都沒有留下。

    最后也只能是批評教育幾次，借著就沒了下文。

    雖說報案的具體細節是不能透露的，但大概是由于那個實習小警察業務還不太熟練，再加上葉玦不管是性格長相很容易讓人感到親近, 兩人趁著午休面對面在小單間里嗦桶面時, 對方還是沒忍住聊了兩句。

    小杜警官一邊喝著面湯，一邊把自己的鹵蛋分了一顆給葉玦, 然后翹著二郎腿隨口說道：哎，葉同學, 報警電話你說是你朋友安排人打的, 120那邊也是么？

    飲食相對于大多數大學男生比較健康的葉玦不太適應這種刷夜伴侶，用配套的塑料叉子把淀粉腸往湯底戳了戳, 聽了這話不禁抬頭看向對方, 語氣有些茫然：救護車不是和你們一起來的么？

    ??？嘶，這就怪了。小杜警官撓了撓頭, 表情也有些疑惑，醫院那邊跟我們前后腳接到的電話，說那個樓里有個小孩藥物過敏快死了, 我們剛才查來電號碼，好像是一樓座機撥出來的。

    這就能解釋為什么救護車來得那么快了，葉玦心里想。

    像這種急性的病癥，從出現征兆到死亡的過程是很快的，搶救的黃金期極短，所以在葉玦聽說那個藥物過敏的男孩子已經脫離危險時，也只是感慨了一句幸運，并沒有往深處多想。

    但如果按照小杜警官的說法來看，應該是有人在那個學生發病前就提前叫來了救護車。

    葉玦皺了皺眉，他不信有什么未卜先知，出現這種情況，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我靠！和葉玦幾乎同時反應過來了的小杜警官被這個猜想驚得扔開了泡面碗，老壇酸菜味的湯帶著油花濺到了桌面上，你等我一會哈，我得去和上面匯報一下！

    這次的課程很多是像葉玦這樣多花了點錢加塞進來的，但如果是那種老帶新的學員，一般是會有詳細的個人資料的，其中就有過敏原這項，本意是在封閉環境下保證孩子飲食安全。

    要是確定了這次出事的那個孩子屬于這種情況，那案件性質就又要升級了。

    葉玦沒什么胃口，小隔間密不透風，關得他有些煩躁。

    雖說他只是以證人的身份來做個筆錄，了解一下情況，但手機照樣還是不能帶在身邊的。

    空氣不流通的環境中泡面廉價的油香隨著時間漸漸冷卻，仿佛凝住了室內粉塵，莫名有些嗆人，葉玦只能靠在椅背上向后仰，放松緊繃的頸椎的同時整理一下思路。

    段晟早上神神秘秘的表情和隱含深意的話語不斷在他的腦內閃回，加上事發后對方仿佛人間蒸發般的消失，都讓葉玦很難不將這個人和整件事關聯起來。

    也許這就是段晟口中所說的讓課程不會順利進行的手段？

    葉玦閉著眼睛咬了咬嘴唇，這太殘忍了，但凡中間哪個環節出了紕漏，那個過敏的小孩可能真的就救不回來了。

    這樣和那群以傷害孩子來牟取暴利的人有什么區別......

    小杜警官離開了近一個小時才返回，幫著收拾殘羹剩飯的時候還不住地給葉玦道歉。

    大概是看出碗面這種東西不是很合眼前這位長相精致漂亮的外國友人口味，趁著出去倒垃圾的功夫，還去警隊食堂磨著面點阿姨拿塑料袋拎回來了兩個甜口的豆沙包。

    葉玦十分驚喜，一邊小口咬著食物，一邊跟著杜警官又從頭捋了一遍事發經過，補充了一些細節，順便也將段晟的事情跟對方說了個大概。

    雖說段晟和他背后的人表面看上去像是一直在幫自己，但葉玦也不至于天真到照單全收的程度。

    光是他所觀察到的段晟在那個機構中的地位，就可以看得出對方絕對已經跟著這伙人很久了。

    所以到底是改邪歸正后的懲惡揚善，還是團伙分贓不均產生的內訌，葉玦所知信息太少做不出判斷，索性一并交給人民警察。

    這種事還是要相信國家公職人員，光靠自己一面一面南墻撞過去，合不合規先不說，還容易把自己和身邊的人置于危險當中。

    也正因如此，葉玦這甜棗吃完了，那就要挨棒子了。

    小杜口中喊著隊長的那個中年民警在兩人這邊程序走完后也進來了小隔間，措辭嚴肅得批評了葉玦這種以身犯險的取證行為，好多年沒經歷這種洗禮的葉玦有些晃神，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高中被年級advisor抓到晨會講臺上當典型的時候。

    是的，和國內的升旗儀式念檢討一樣，國外的青少年混不吝們也是要被拎出來殺雞儆猴的。

    由于葉玦的取證過程不規范，他所得到的證據是否能用還需要根據案情進展來進一步商議，所以葉玦在受完教育后，還是與小杜警官互相留了個聯系方式，方便這邊隨時招呼他來協助補一些材料。

    前前后后折騰了好幾個小時，葉玦下車的時候還是正午，出來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感冒有些加重，除開早飯一整天只吃了兩口泡面一個半豆沙包的葉玦饑腸轆轆，今晚還是個陰天，厚厚的云層擋住了幽亮的弦月，星星更是一顆也不剩，惹得人心情也跟著低落。

    葉玦站在警局大門口的臺階下等著手機開機，這些天緊繃著的神經松弛下來的同時，疲憊感也接踵而至。

    人在這種氛圍下很容易生出孤獨寂寥的感覺，葉玦學過其中激素運作的原理，自己卻依然很難擺脫進入這種情緒怪圈的必然。

    而這種效應的附屬品則是胡思亂想，大腦總是會把很多潛意識里激化了個體負面情緒的畫面調動出來，讓罪魁禍首的臉跑到人眼前循環播放。

    裴衍秋應該帶著白天那個女生跟他那兩個好兄弟跑出去玩了吧。

    十七八歲的小孩真難管，都要高考了心思卻到處亂飄，明明自己都要靠打工貼補家用了，還要在小女生面前硬撐。

    葉玦平著嘴角心里泛著嘀咕。

    不管了，本身這也不是他該管的事，要是沒離職他還能以老師的角度跟小孩說兩句，現在他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個普通朋友。

    葉玦的手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車軟件一直閃退，心煩意亂的他抬頭想著去路邊碰碰運氣，正好瞟到了不遠處的一家炸串攤。

    據他豐富的上網沖浪經驗，敢開在警局門口的小攤販一定是有點水準的。

    不用請小孩吃大餐了，那也不能虧著肚子吧，葉玦揉了揉被鏡架壓得有些酸脹的鼻梁，彎了彎唇角試圖強行恢復一下心情，抬腳便要往那邊走去。

    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消息提示音響了起來，葉玦條件反射地按亮了手機查看是裴衍秋發來的。

    [小裴同學：炸串不健康]

    [（貓貓歪頭表情包）]

    葉玦一時間有些發怔，反應過來后連忙往上翻消息記錄，這才發現從他上交手機到剛剛，裴衍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他發個消息試探。

    最開始還是一本正經的結束了嗎？、哥哥我有道題不會晚點可以問問你嘛？、你還沒有出來嘛，我都餓了。這種話，后來大概是知道葉玦那邊不會很快結束，就變成了各種貓貓狗狗鴨鴨的表情包。

    葉玦那一丁點罩在情緒上的陰霾瞬間被逗得消散了個精光，他連忙抬起頭四處張望，卻并沒有看到裴衍秋的人。

    他剛要給對方發語音詢問，小裴同學卻好像看到了他尋找時的動作，心有靈犀似的發來了一條語音。

    有些冷淡卻依然清爽的少年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被初夏的風顫顫巍巍地攪和在夜色里，聽起來莫名有些含糊不清。

    哥哥你到馬路這邊來。裴衍秋說道。

    葉玦連忙小跑到紅路燈處，老老實實地安全過馬路，順便還用余光打量著馬路對面停靠著的車窗里有沒有疑似小裴同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