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球拍和小球擦過，耳邊聽著場裁的報分。

    40：0！

    僅僅三球，他們甚至都沒能和對手打出回合來就被拉到了局點。觀眾仿佛不認識那兩個人，他們的狀態和第一盤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完全不同。

    既然種島能打出這樣的發球，為什么第一盤不逆轉比分？

    幸村也當然聽到了這些討論，比起場外的不解，他把那個銀發前輩笑得輕松的神情看在眼里，非常明白對手制定的戰術。

    他看了一眼皺著眉和自己交換站位的真田，用球拍戳了戳戀人的后背。

    你真是全身都是破綻呢，弦一郎。

    真田納悶地回看他，他卻只是勾唇，雖然比起大曲前輩要好一點。

    幸村走回底線，瞇起眼睛盯著對面那個準備發第四個球的種島。他沒有計算對手的球路，也不需要預估可能性，甚至連助跑的小碎步也沒使用。他似乎只是擺出了一個毫無破綻的接球姿勢，看上去卻好像等著對手自投羅網。

    種島久違地感受到了對發球不確定的心理狀態。這種念頭除了他和平等院打球之外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出現過，這是第一次，他在一個14歲的少年身上找到了無處下手的愁緒。面對幸村，他都沒有考慮過使用ace的可能。在他和大曲的布局中，首先要讓大曲的雙刀流封印住真田的攻擊力，因此

    種島的第四枚發球被平擊飛過中網，球路又是不偏不倚在內角。一般而言對手從這里的回球有更多左右場變線的可能，若是單拍或許會成為對前衛的考驗，但是對于雙刀的大曲而言卻是最佳的位置。種島正想到這里，對面的幸村也揮拍回擊。

    他的動作幅度很大，似乎利用了上肢的旋轉增加了手臂的力量。大曲向右移動，來球也非常準確地飛向了大曲的右手。他正在心里搖頭感嘆對手的天真，卻在下一秒睜大了眼睛。

    小球狠狠地砸在了中網的白線，似乎是被什么擠壓著一樣，硬是推著球網向這邊仰過來。大曲幾乎是連思考的時間都無，下意識地伸長了手臂。

    小球翻過了球網，在等候的拍面上彈了彈，回到對面。大曲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的一身冷汗，就看到了從對面網前側身揮拍的黑帽少年。

    那個在兩秒內的危機時刻被扣殺回來的小球擦過了大曲的耳朵，像一道金色的閃電般出現在后場。種島好像早就猜到路線一般橫過球拍，小球眼看就要被拍網攔住停下步伐

    可真正讓他也驚訝的事出現了。

    仿佛無形的絲線牽引一樣，小球在即將和拍面相撞的前一秒驟然彎折，如驚雷般倏地砸在地面。

    40：15！

    種島眨了眨眼，緩緩抬頭。隔著球網的少年伸手推了推帽檐，他的右臂被一團黑霧包著，球拍仿佛變成了巨刃。

    幸村盯著真田的背影，慢慢勾唇。

    曾經在七球對決中割斷自己發帶的這一球，終于出現了。

    從黑氣中涅槃的雷。

    真正的驚雷。

    169第一百一十四章 難知

    在幸村的記憶中，被反復回想的比賽并不多。

    他的大腦中印象最深刻的畫面里，最早的就是和真田在俱樂部里初見的場面。而所有的網球比賽中，讓他每一球都清楚得歷歷在目的，或許就是不久前那場七球對決了。

    他到目前為止第一次被對手的氣勢壓制，就是在和真田的對決中，面對那個中途變向的高速球。他那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后也沒有聽到任何圍觀的人提到這一球的問題，便推測除了自己和真田，大概旁人都并未看出其中的精妙。

    那是幸村第一次看到使用武術中的氣來結合網球打出這樣的變化球。

    他后來和真田聊過很多關于這個黑氣的奧秘，兩個人就像兒時找到了秘密基地的男孩子一樣，對這種從未見過的新發現保持著高漲的好奇心，同時也守護著這個獨屬于他們的研究，甚至連最親密的朋友柳都沒有告訴。

    幸村不知道在敗組特訓的日子里，真田是如何一個人偷偷加訓的。戀人對于這些艱辛沒有和他透露一個字，等到回來之后，真田就好像所有獨自練習的成果都能和幸村一起分享一樣，坦率地告知了每一點進步。

    而如今場上這個完全超過幸村期待的人，不僅讓幸村感到驕傲，同樣也打破了被一軍在第二盤開始就牢牢把握的節奏。

    是我的眼睛壞了嗎剛剛那個球好像中途變向了？

    不，我也看到了。快要碰到種島球拍的時候幾乎是90下墜。

    這是真田的雷么？感覺和之前的不一樣了。

    種島對這種全新的球路充滿了意外，這是本場比賽里真田第二種突破自己的方法。有點狡猾呢，為了不讓我破解你的絕技，首先就隔絕我接球的可能。他倒是欣賞這種聰明的打法，不過顯然戰術的制定并不像是真田的風格，聽說皇帝以堂堂正正的比賽出名，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正相反。真田挑了挑眉，你若能使一切招數無效化，便接住我的雷試試。

    他好像并不在乎對手試圖挑起自己怒氣的話語，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轉身回到后場。他和幸村經過的時候還無聲地擊掌，四目相對中仿佛有對話一般。種島很少在這場雙打比賽中看到這兩個人的交流，卻從來不會認為他們沒有任何戰術。然而直到現在他都有種根本看不透幸村布局的感覺。

    他回想著剛才從手邊溜走的小球，敏銳地發現了真田那個新的境界有什么別樣的作用。若是改變球路，除非是利用小球在空中受到的氣流影響，不然讓沒有任何物理接觸的網球變向是不可能實現的事。他記得這個孩子的絕招似乎是被稱為劍道六如的風林火陰山雷，眼中閃過一道了然的光。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到如此厲害的高手。種島側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檔，從武術的層面來說，或許大曲遠遠比自己更適合和這個孩子交手呢。

    在接下來的回合中，人們看到了和以往不甚相同的拉鋸戰。盡管以新的雷出奇制勝得分，但是雙刀流的大曲恰好成為了這招最大的桎梏。

    明明是這么快的變化，對手是怎么接到的？切原皺了皺眉，問著其他的前輩，原本雷就是利用下旋的變化球，現在副部長的雷應該有更多的變向才對

    這類招數通常和武術相關，恐怕大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柳淡淡地解釋著。他對于場上的這個局面并不像他人那么緊張，早在賽前就為兩個好友整理了完整的資料，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超過幸村預期的狀況。

    柳前輩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切原眨了眨眼，難道說這也在你預料中嗎？

    他的腦袋被人輕輕拍了拍，又揉了揉，你以為參謀是做什么的？我們的比賽多虧了柳的資料才能有所防備。

    丸井說完，在心里卻十分感嘆。比起在場上比賽的選手，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從合宿的前輩們以及網上搜集資料的柳總是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然而大部分人還是只能看到在矚目下閃閃發光的選手。

    若是以自己的性格大概忍不住這樣幕后的工作，可一想到這三個人平日親密的友情，又覺得自己的胡思亂想有些多余。

    感受到丸井的視線，柳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大曲前輩的雙刀可以最大程度地滿足來自兩邊的球路。他本身具備相當出色的平衡力，若是常人手握雙拍，并不能保證回球質量。

    柳的目光又放在了種島身上，這種幾乎克制了弦一郎絕招的方法是一軍中大曲的絕技，或許種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讓出自己的防守范圍，交給大曲一個人來應付。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場內的布局又出現了新的變化。將破解真田的雷的任務交給了大曲后，種島也和幸村展開了對峙。接下來的幾個發球中，比分又一次咬持上升，比起之前一盤被幸村主導的節奏，這回顯然一軍掌握了比賽的主動權。

    面對一對一的盯防，幸村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對方的戰術。他像是對搭檔有著無限的自信一樣，似乎突破那個克制了真田變化球的雙刀并不會有什么難度一般。

    你還是那么令人意外呢。種島在網前沖幸村笑了笑，這一次可不會讓你們那么輕易破解的。

    幸村也溫和地勾起嘴角。他的眼神里似乎有著藏得很好的狡猾，就連種島也不能斷定，這個人是真的有后招，還是在虛張聲勢。

    比分漸漸爬到了一軍領先的局點。盡管真田還在嘗試多種線路和調動，大曲的體能就像深不見底一般持久。但和他相同的是真田，這兩個人無論是底線相持、左右調動、前后場的移動，觀眾所看到的就是幾乎完美的防守范圍。

    這種回擊能力真的堪稱鐵壁了。丸井眨了眨眼，木手和真田都是有武術的基礎，大曲也一樣，現在看上去沒有基礎的鐵壁就只有你了啊杰克。

    被搭檔調侃的桑原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有理會丸井的笑話，只是重新盯著場上正在展開攻擊和防守交替的對戰，你們不覺得這一局有點既視感嗎？

    周圍的幾個人聞言仔細琢磨了一會，卻沒有想到桑原的言下之意。

    不二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下意識地出聲，山

    對！桑原拍了拍圍欄，真田的攻擊還是新的雷，但是當回擊大曲的球時好像用的是山的防守。很奇怪，他一直都不怎么用這種拖延的戰術

    你們也看出來了嗎？柳笑了笑，與其說是弦一郎在使用山，不如說從這場雙打開始，他們的所有布局都是六如。

    觀戰席上的人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我也是在這一局精市開始和種島一對一才發現的。從第一盤開始，他的布陣就模擬了風林火山的戰場。

    柳拿起手中的寫字板，在紙上畫出了球場的示意圖，開場的速攻如同風，先聲奪人把握住比分的優勢；接著放慢節奏，讓弦一郎在徐如林的環境下有時間琢磨四如的進化；到了第一盤的最后幾局把厚積薄發的黑氣釋放出來，侵略如火拿下關鍵分的勝利。

    有了風林火，在第二盤的開場，他們又使用了不動如山的絕對防守來面對大曲的雙刀。不僅弦一郎在使用他的絕招，精市也把這套兵法鉆研透了。

    他抬起頭看著把比分重新拉回deuce的那兩個人，心里只有敬佩。

    很多人一直在心里隱約的疑問終于在這番話后得到了解答。有柳提供了資料的幫助，真正把所有的布局都縝密完成的人是那個向來擔任領導的少年，而真田能跟上幸村腳步，把戰術完美地掩飾在自己的絕招背后，讓哪怕最熟悉的隊友都到現在才看出來

    立海的三巨頭，真不愧他們在國中屆的盛譽。

    幸村并不知道他的布局被柳終于研究清楚，也不知道場外的隊友們正在用什么心情看著他們的比賽。比起國中生對真田幸村的信心，他現在略微地產生了一點對真田的擔憂。

    這個拉鋸的時間超過了他的預料，或許大曲體能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好。他有打斷大曲進攻的方法，但仍舊抱持著希望搭檔有所突破的心態在等待著。第二次的一軍局點出現，他在和真田交換站位時做了一個指著自己的手勢，卻看到搭檔默默地搖了搖頭。

    他嘆了口氣，躬身站好。戀人的自尊心讓他沒法強行干預這場拉鋸，向來都會盡最大能力尋找突破的真田也令人敬佩，幸村一時放下了速戰速決的打算。

    有個頑固的搭檔很頭疼吧，小幸村。

    對面的銀發少年不知何時把外套穿好，拉鎖掛在胸前，這一局打得格外漫長，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你們倆倒是很有毅力。

    幸村瞇了瞇眼，眼神在種島的外套上停了停，前輩，為什么把外套穿上了呢？

    種島的手頓了頓，裝模做樣地嘆了口氣，被平等院批評不認真。頭頂上還有一個No.1的日子真不好過。

    幸村被他的話逗笑，伸手壓了壓肩上的外套。

    這個關鍵分的發球種島使用了ace的打法，他的目的在于打斷第一局的對峙，但是顯然面對幸村，他的爆發力并不足以讓ace從這個人手里搶走分數。少年在外角回擊，路線瞄準了種島的腳下。這個追身球打得很快，種島下意識地放低拍面攔截，小球堪堪過網，被真田放了一個極其細膩的短球，擦著球網翻過去落地。

    這是第二次的deuce，然而相持的狀態并沒有更多的改善。幸村就好像故意給對手得分的機會一樣，在真田和大曲的對打出現丟分后又借著速攻變線扳回分數。

    即使是再有耐心的人也會被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磨去沉穩。種島通過第一盤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搭檔會在這樣死水般的比賽中有多么不穩定，幸村的確沒有干涉真田磨招的決定，但是他作為雙打搭檔對場面的控制已經超過種島能提醒大曲的程度了。

    在這一點，種島自嘆不如。他的確以第二人占據一軍的一席，但是論雙打上的配合，這些后來的伙伴并不具備真幸兩人的默契。尤其在目前的網球圈以單打為尊的狀態下，一軍的前五名都是實打實的單打高手，被分配到雙打中真正最合適的人或許只有越智毛利兩個人。

    他看著對面那個少年：明明被稱為國中生的第一人，卻沒有占據單打的位置。這個超乎眾人意料的雙打組合說不定會在未來掀起一個新的革命，讓人們的視線從單打獨霸天下的狀態轉變為對新的可能的探索。

    種島的發球飛過了球場在對面落下，那個回擊的黑帽子少年盯緊了大曲的動作。真田明明已經將回球送到了對面，卻似乎尚未完成動作一樣把球拍在半空頓住，緊接著好像看到了什么，在空無一物的空氣中重新劈下。

    大曲的球拍剛剛要碰到那個已經被捕捉到的變向球路，卻在下一秒被又一個彎折打斷了回擊的動作。小球翻過了他的拍柄，從大曲的手背滴溜溜地滾落在地。

    場內外都安靜了一秒，接著爆發出了一陣驚嘆聲。大曲盯著那個二次變向的小球看了很久，回過頭望向球場對面的真田。

    那個少年仍舊面色沉穩，絲毫沒有逆轉了局點的高興。就是這個少言寡語看上去好像繃緊了弦的少年，在這個漫長的雙刀對決中終于突破了大曲的防守。

    真了不起。大曲瞇了瞇眼，這一招叫什么？

    黑龍。

    真田沉聲說道，黑龍二重斬。

    他早在特訓中就把一重斬領悟至臻，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到二重的境界。他原本認為通過旋轉的調整能增加變化，卻在之前的磨招中怎么也達不到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