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他之前的那個搭檔一樣，把那副鐵壁背在了身后，讓這個名號不被任何對手奪走。甚至就連對面坐席中的一軍選手都開始認真地觀戰，幾乎完全忘記了后場還有一個人。

    木手的手心都是汗。他已經很久沒有摸到球了，不僅他的搭檔丸井把他隔絕在身后，不知不覺中，連對面場地的兩個高中生也開始只針對著丸井而發動攻擊。

    明明是一場四個人的比賽，他卻成為了唯一一個旁觀者。

    這就是強者之間的共鳴嗎？

    因為看到了值得一戰的對手，所以連交涉都不去使用。他甚至能看到那個眼鏡男胳膊上出現了汗水，之前交換場地的時候把腰間的外套也脫掉了。這是決定了第二盤勝利的關鍵局，而在二軍領先的狀況下，一軍不能再輕松下去了。

    丸井是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戰勝的人嗎，君島桑？

    他在內心不斷叩問著，視線離不開身前幾步遠的這個少年。這個人渾身都大汗淋漓，不知吐掉了多少口香糖不斷補充著體力，甚至他的紅頭發都粘在脖頸臉頰，卻仍舊不會漏掉一個球給自己。

    在追隨強者之前，先問問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少年的話如雷般震懾耳邊，木手感到自己的手臂在發抖。他曾經為了讓沖繩的網球走到全國因而不惜手段，而如今他卻被更強大的人上了一課。

    這個人并沒有追隨強者。

    他本身就是強者。

    對面的君島目光掃向了自己，比分來到了第二盤賽點，木手知道這是他做最后決定的時候了。

    城墻不能攻破的話，翻越過去就好。君島說著在后場從下挑了一個高球，彈起的弧度遠遠超過了丸井彈跳的高度。

    這就好了，無論比賽輸贏，真正的關鍵并不在你的手里啊，丸井君。

    木手的耳邊響起了很多人的驚呼，他卻毫不猶豫地揮動著左手，把球拍擺到了身后。

    木手！

    紅發少年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木手勾起了嘴角。金色的小球從他的拍面滑過，一道漂亮柔軟的弧線乖巧地在丸井身邊繞過，飛向了對面。

    砰！

    Game，二軍，6：4！

    丸井愣愣地看著木手半天，才意識到這個人又一次做出了令人驚訝的舉動。他想起了剛才聽到的聲音后回頭，一副眼鏡掉落在地，而它的主人正彎腰拾起。君島的額角留下了一絲血跡，眼中全是陰沉。

    這么說，我們的交涉破裂了嗎？他緊緊鎖住面無表情的木手，握緊的拳里指甲戳進了掌心。

    高瘦的少年推了推眼鏡，抱臂站在紅發男孩的身后，抱歉前輩，我只追隨強者。

    場上重新開始的第三盤是任何人都沒想到的展開。

    一個人撐下了幾乎一盤的丸井，和在最后一球終于醒悟回頭的木手，通過他們曾經最拿手的配合再次展開了攻擊。不同于第一盤前半以木手防守丸井攻擊為主的模式，在這個第三盤里，網前的丸井擔任了防守的工作，而后場的木手則通過大匙影來得分。這樣的節奏在一開盤就先聲奪人，破發成功。

    有前衛的身體阻攔，君島和遠野無法判斷攻擊來球的位置方向。而丸井的超高反應力也最大程度地配合了木手的球路，兩個人就像觀眾曾經判定的那樣，重新實現了最佳的搭檔模式。

    盡管這一次，這個稱號仍舊帶著一絲諷刺意味。

    木手很清楚丸井并沒有真正地接受自己作為搭檔的身份，卻并不理解對方把后背交給自己的理由。他想到剛才開盤之前丸井盯著自己的那一眼，深切地意識到這個人其實非常洞察。

    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場外那個光頭投在自己身上審視的目光，心里有些好笑。

    就算你再妒忌，換做任何人在場上都不會比自己和丸井搭配得更好了。他們沖繩網球擁有的實力絕對不是什么普通的鐵壁所能達到的。

    你們這種婆婆mama的敲詐肥皂劇要演到什么時候？！

    球場對面的遠野瞇起了眼睛，蔑視對手，私下勾當，優柔寡斷，有罪！

    他不斷地降下處刑，卻總是會被奇幻城堡攔在網前。他感到自己的尊嚴、以一軍No.8走下去的人生正在被人破壞，幾乎燒紅了眼

    處刑法之九，五馬分尸！

    他在半空跳起，重重地揮下拍要給予對手痛苦的一擊，卻在下墜的時候手中一松。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球拍下滑，直向紅發男孩砸去。

    文太！

    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紅意，被球拍打中的少年仰面倒在地上，而這一次，他卻沒能像比賽開始第一球那樣迅速地爬起來。

    遠野深呼了幾口氣，目光跟著被扶到場邊治療的醫生們。他的心跳急速加快，嘴巴干渴極了。再也不能這么狼狽下去了，他的尊嚴絕對不容許任何挑戰。即使是君島他想到這里回過頭去看搭檔，卻注意到了那個人陰狠的目光。

    他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

    場外的桑原正在扒著圍墻幾乎要把自己翻到場內。他皺緊了眉盯著丸井的腦袋，右眼剛剛完成了緊急止血和治療，被紗布層層纏住圍著頭。

    文太，真的沒事嗎

    少年回頭對他豎起了一個拇指，桑原卻沒法放下心來，不要硬撐

    沒事。

    少年笑了笑對他挑了挑眉，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身后，杰克。

    桑原愣住了。他一直都覺得在兩個人的雙打中，文太的作用更加重要一些，卻在此時聽到了和自己想法完全不同的觀點。

    總是被你的鐵壁保護著，能任性地打球。他撇了撇嘴，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就像幸村說的那樣，沒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是。

    他抬起頭盯著桑原的眼睛，眸子中閃著奪目的光芒，從現在開始，我來保護你。

    走吧，木手。

    所以，我會把我身邊的每一個搭檔都當作你來托付。

    就算他們并沒有被我認同。

    重新回到場上的丸井出現了明顯的漏洞。他的右半場被對手著重攻擊，而這邊正是被纏住了的受傷的眼睛。

    奇幻城堡開始坍塌了，右半場幾乎是無法彌補的部分。

    木手還能趕上吧

    但那樣的話后場就出現死角了。

    這樣的惡性循環附加了越打越起勁的遠野。他的攻擊早就開始毫不留情，即使丸井盡力去用球拍阻擋，也能感受到體力大量流失的現在自己所能防守的限制。他的眼睛能準確捕捉的球路被局限住，甚至判斷都出現了失誤，利用超越常人的動態視力就是他的優點之一，而這個被蒙住的右眼恰恰讓他失去了大半戰力。

    金色的小球沖到他的面前，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一只手拉扯著后退，臉前被一個球拍擋住，小球彈回了對面。

    杰克

    木手聽到這個人的稱呼挑了挑眉，你去后面。

    丸井皺了皺眉，我拒絕。網前是我的地盤。

    他毫不讓步的堅持讓木手沒來由的火氣上涌，這不是你和那個光頭的比賽，給我想清楚！自己現在還能有什么用處

    該想清楚的是你，不要小瞧雙打啊你這個混蛋！

    大聲的呵斥打斷了木手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看著那個紅發的少年氣呼呼地一把扯下了剛剛包扎好的紗布，努力眨著右眼重新適應著自己的視覺。

    我的奇幻城堡可不是被打一打就完蛋的東西，而且杰克也不是光頭！

    他翻著眉毛狠狠瞪了一眼對面看好戲的兩個人，扭過頭把木手推回到后場，自己該負責的后場給我守好，和你相比，杰克要強上一萬倍呢！

    木手被他的話刺激得不行。明明要被人救才能躲開，居然還挑自己的錯？他的火氣完全涌到了嗓子眼，深深呼吸。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比那個光頭還強大的后場。他的眼睛在鏡片后鎖定了對面的人，雖然不打算履行交涉約定，但是告訴了對手自己搭檔的弱點，你也是夠狠心的，君島桑。

    既然不去攻擊傷處，那至少去消耗對手的舊傷也是不錯的選擇。他這么想著在腦海里畫出了幾條路線，并在接下來的攻擊中不斷調動對手的跑動。和他形成搭配的是拆掉了紗布的丸井，短暫地適應了右眼的痛感后，他不再去管眼角還在微微滲血的傷口，而是重新牢牢收回了在前場的防守權。

    君島和遠野或許該為自己太晚發揮全力而后悔。他們現在已經無法跟上這兩個人的節奏了，一個在盯防中沒有任何突破的方法，另一個被調動在后場不斷屈膝奔跑消耗膝蓋。

    遠野感覺到了那個舊傷在隱隱作痛，對手的防守保證了最大限度的不會主動失誤，而那個大背頭則一反之前的打法，落點砸在他能堪堪接到的位置，故意消耗著他的膝蓋。

    為什么這家伙會知道自己的弱點？他的心里不斷冒出一個猜想，卻不敢相信那個念頭

    木手！你在浪費什么機會？

    不用擔心，丸井君。木手勾起了嘴角，比起我們，對面的搭檔信賴度更加脆弱不堪。

    他的眼睛惡意地盯著遠野的左膝，你還能跑多久呢？

    什么？

    只要你打傷遠野的膝蓋，我就推薦你做我的搭檔。少年的口中說著殘忍的話，球拍揮動著帶動小球在丸井身邊打轉。那又是一個無法判斷落點的大匙影，遠野卻根本沒法反應。

    他的腦海被這句話填滿，甚至只來得及伸出了手臂。

    咚！

    小球堪堪擦過了他的左腿砸在地上，明明沒打中膝蓋，他卻仿佛感受到了渾身的寒意。他緩緩抬起頭盯著網前的搭檔，君島推了推眼鏡，給了他一個冷漠如霜的側臉。

    40：0！

    已經來到賽點了，君島桑。木手和丸井輕輕擊掌，兩個人都露出了相似的笑容，說起來你是不是也和丸井君交涉了呢？

    君島拉平了嘴角，漠然地盯了一會那個笑得可愛的男孩，可惜的是，他徹底拒絕了我的提議。

    丸井聳了聳肩，把球拍搭在了腦后，你或許不知道，從一開始你的條件就沒有任何吸引力。他又打量了一下君島的全身，原以為你是個表里如一的明星選手呢。

    紅發少年和搭檔轉過身回到自己的站位重新準備好，挑高了嘴角嘲諷地看著君島，你并不適合打雙打呢，君島前輩。

    比賽結束得非常干脆。似乎在這段對話之后，那兩個一軍都不去在乎這個二軍的賽點。君島的所有前期準備都打了水漂，甚至還在自己的搭檔面前被拆穿，而重新奪回了氣勢的那兩個孩子，自始至終都貫徹著雙打的真諦。

    信任。

    沒有了信任，任何人在場上都是孤軍奮戰。

    這正是二軍扳回一分的雙打比賽中，給那些天之驕子的高中生上的最重要的一課。

    163第一百零八章 本能

    比賽結束，3：6，6：4，6：4，總計2：1，勝者二軍丸井木手組合！

    被宣判敗北的遠野呆愣地摸著領口的徽章，仿佛還不能相信自己即將丟掉這個排位。與其說他是輸給了對手，不如說是輸給了搭檔。

    他盯著搭檔的臉，君島的嘴角拉成了直線，臉上不再有以往儒雅的笑容。

    啊，我早就該知道的。這家伙根本不是表里如一的人。

    丸井君，我很好奇。君島把自己的徽章摘下，放在丸井的手中，至少最后給我一個答案。

    他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那個大背頭的木手，任何人的弱點我都不會看錯，關于幸村君的病，我很清楚類神經炎的后遺癥，能夠去美國治療這樣的條件，你不可能會不受誘惑的

    沒錯。

    紅發少年笑了笑，低下頭把徽章別在自己的領口，No.7的金屬數字熠熠生輝，你的交涉說實話非常有誘惑力。

    他輕輕拍了拍這個小小的徽章，抬起頭盯著君島的眼睛。

    我是個意志力沒那么強大的人，所以為了讓自己不會誤入歧途，首先就拒絕了你。丸井吹了個泡泡，眼睛瞇成了一條線，這樣一來，除了必須打贏比賽之外，我沒有任何退路了。

    木手愣住了。

    丸井伸出右手，在眼前握了握手掌，要是有人大病痊愈之后，還能把我的手捏出紅印來，大概誰都不會覺得他身體不好了吧？只能用這種方式來下定決心的我，是不是在你們看來很笨？

    說實話，在幸村面前，他可真的不敢說出君島曾經找自己聊天的事。

    要是被知道自己差一點就答應了，恐怕會失去五感吧？

    丸井笑了笑，雙手揣兜別著球拍，目光向場外看去。那個被他們討論的少年正在和柳說著什么，神情輕松。

    原來如此，因為幸村君痊愈了，所以我的交涉條件并不成立。君島自嘲地挑起嘴角，沒想到會在這里犯錯。

    不，就算他病沒好，讓我答應條件的根源也不會是你，君島前輩。丸井聳聳肩，看了一眼沉默低頭的遠野，貌合神離的雙打搭檔還是分開的好。

    他若有所指地盯了一眼木手，反正你還能推薦其他的人，不是嗎？

    紅發少年伸手拍了拍木手的后背，邁開步子轉身離開。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和自己的雙打搭檔共同下場，仿佛直到比賽結束都沒有認可對方。直直走到了場邊，迎接他的是隊友的鼓勵和擊掌，芥川笑著撲上來揉著他的頭發，向日遞給他水壺，伸手點了點他的眼角。

    趕緊包扎吧，一直在滲血。

    嗯，麻煩你了岳人。

    在球場上真會耍帥啊你！

    我本來就帥！

    向日給了他一個白眼，把手里的繃帶遞給站在一邊的桑原，給你，我可受夠這家伙了。

    紅頭發的人里，就這家伙最受歡迎！讓人來氣

    明明個子也那么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