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直視著手冢，我不會制止你，無論你作何決定，這一盤的勝利，我都拿定了。

    真田從他身邊走過，看著坐在監督椅上，望向自己面露淺笑的幸村，心臟安穩地回落。

    幸村。

    你讓我不要受傷，并且贏下來。

    我從來都不會食言。

    99第五十七章 沖云破霧沒有死角

    副部長完全沒有動搖啊。切原看著和他們擦身而過的人站入場地，手冢那么頑強，說實話我都佩服他。

    去年自己和這個人比賽的時候，無論是首發的壓力，還是勢均力敵的場面，全都沒有。切原只知道，部長告訴他對方是全力以赴展示自己的實力。那時候的切原受困于不能破解對方的招數，那之后甚至練習了針對左撇子的技術，然而看到場上這樣的局面，他說不出是因為想到自己的實力并不能制約手冢而郁悶，還是因為，面對手冢真田副部長都能占據上風而心生感慨。

    擁有高超的球技之上，更重要的是一顆堅韌的心，如果不是以身作則，手冢如何帶領青學走到今天？幸村沉聲說道，能被真田視為對手的人屈指可數，接下來這一局，他一定會用四個零式解決。

    正如幸村所說的那樣，雖然作為回球的零式削球能在落地前打回，但是用它來發球就是無解的。然而這一招能夠得分的同時，也不斷地增大手冢手臂的腫脹。受到常人不能忍的傷痛，仍然一球球完美地呈現標準的零式，手冢的毅力不可謂不令人驚嘆。

    不知何時，青學的教練已經雙目含淚，很多隊員都只能望著那個孤注一擲的身影感到無力和痛苦。這個決賽開局的單打三，兩個巔峰對戰，居然會出現如此震撼人心的局面，這都是在場的觀眾從未預料到的。

    真劍勝負正是如此。背負著隊伍的榮譽和期待，他們都是拼盡全力的勇者。

    真田仍舊不放棄任何破解零式的機會。他曾經多次觀察和分析這一招的破綻，目前看來，除了為了避免傷病有次數限制外，零式發球是無解的。然而幸村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解的絕招。一個絕技誕生的時候，它就注定要有缺憾，完美這種事，本身就是海市蜃樓。

    總有一種方法能夠看到它的漏洞，落地不彈起不代表嚴絲合縫地貼地。如果能在球落地的瞬間出現在落點，借助球拍挑起小球，就能把握那個瞬間擊回。

    但是，這個方法是有條件的。

    想要猜到發球的路線，一種是用柳的精準數據，進行落點的預估，另一種就是才氣煥發之極限，但是僅僅為了預測球路就耗費體力使用無我，真田并不認可這種無意義的行為。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在看到球路的時候瞬間跑動到落點，通過使用動如雷霆就能實現的現在，正是真田唯一的選擇。

    從這一局開始就嘗試用雷回擊，真田放空了無用的繁雜思緒，眼睛牢牢盯著對面發球的人。球路瞄準了內角，依然沒有絲毫松懈，他迅速反應，弓腰抬腿，正準備邁步使用雷的瞬間，膝蓋的刺痛讓他不由得一頓。

    眨眼間，回擊的最佳時機就被錯過，出現在落點的真田睜大了眼睛盯著地面，大腦一片空白。

    40:0！

    低下頭，不知不覺中，他的雙膝變得紅腫，而一直隱隱約約的異樣徹底爆發了痛感。

    真田試圖忽略這種影響，面對接下來的發球仍舊不管不顧，然而被制約的動作再一次為對手提供了機會。

    3:5！

    剛剛那一瞬間的疼痛絕對不是他的錯覺。在這一盤里嘗試了多次，終于能看到回擊可能的時候，真田突然意識到，不僅僅對手面臨著負傷比賽的境況，現在，自己也要為頻繁地使用雷而付出代價了。

    場外，使用了醫療暫停的青學借用手冢扳回一局的機會，迅速地為他冷敷。而沉默著回到立海監督椅上，真田面對著自己紅腫的膝蓋，一聲不吭。

    部員從坐席后方入場，手里拎著醫療箱有些為難地看著真田。

    拿走，我不需要這些。

    真田副部長

    可是你的膝蓋這個樣子，接下來的比賽會更嚴重的。他們深知這個人對自己有多嚴格，比起平日里教訓部員的恐怖，目睹了這一場比賽的他們心服口服地敬佩著他的強大。

    弦一郎，不要硬撐，大家都在擔心你柳想要說服這個頑固的人接受治療，卻被他打斷。

    我說了，不需要！

    真田緊緊攥著雙拳，垂著頭低吼。他不允許，在最關鍵的決勝局里出現這樣的意外。明明練習里都從沒有這么早出現異狀，都是因為用力過猛嗎！可惡！

    部長！

    一陣冰涼敷在他的左膝，關節處又癢又痛的不適一瞬間有了緩解。那雙手白皙修長，藍色的冰袋正向外滲出冷凝的水滴，毫無察覺那股寒意就赤手握著，幸村的指間甚至泛出一絲青白。

    幸村，快松開，你居然直接用手拿！真田反應過來是誰在擅自為他冷敷，條件性地握住對方的手腕。半蹲在自己面前，板著臉抬著頭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幸村的眼中全是不容置疑。

    我知道了，大原，你來幫我冷敷。

    盡管一句話都不說，真田也知道，那個人是用什么樣的目光在看著自己。

    對不起，說過不會受傷的。

    他咬緊了牙。

    但是比起我的膝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他沉默著，低下頭回避著幸村的目光。經過短暫的冰敷漸漸變得麻木的雙膝，站起身并不影響行動，只是在屈膝和奔跑的時候，那一絲痛苦盡管不如以往一樣刺痛，卻仍在一點點惡化。

    身邊的人伸手遞過自己的球拍，真田手上都是汗水，接過的時候甚至打了滑。

    哎。

    一聲輕嘆讓真田更是抬不起頭。幸村會怎么看，我讓他失望了嗎，最后一局，該怎么打他腦子里無數思緒在打架，直到一雙手握住自己的右手，一個柔軟的東西被套進右腕。

    真田的視線移向手腕，干凈溫熱的白色護腕底部，水藍色的銀線繡著幸村精市的羅馬音，今天被帶在那個人手上的護腕，是今年三月，自己送給對方的生日禮物。

    真田猛地抬頭，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沉靜微笑的人。

    你一直戴著它們。

    是的，我當然會戴著。

    因為汗濕打滑而丟分，這樣的結果我不接受。幸村低聲說道，你不會忘記我們未來的約定吧，真田。

    除了雷，你還有更大的本事呢，接下來就是讓所有人閉嘴的時候了。他仰起頭掃視著幾乎全場都在為青學加油的觀眾，嘴角挑起一個笑容，這個比分還算干脆，決勝局，給我贏下來。

    真田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現在膝蓋帶傷會影響自己的動作的話，唯一能找回原來狀態就只有他們曾經試驗過的那個可能了。他睜大了眼睛，腦中閃過了之前接球計算中被他忽視的一點。

    幸村，不愧是你啊。

    和少年深深對視，真田走上球場。望著他的背影，幸村在心里終于放松了一口氣。在這個椅子上坐著，對于自家上場的隊員而言是一種心理的鼓勵，但他自己卻時不時也心緒翻涌。看見隊員受傷的時候，因為失誤而丟分的時候，垂下頭自我責備的時候，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并不好受。

    真田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幸村早就發現了他膝蓋的異狀。那個人不會允許自己中途制止他的比賽，而青學的叫停也讓他安心。他說不出當自己把手放在那對紅腫的膝蓋上時，心里有多復雜。作為立海的部長，他理智中應該讓真田保護自己的膝蓋，放棄用雷攻擊，但是作為了解真田的友人，他打從心底知道，這一戰對真田的意義多么重大。

    幸村君，你真的不制止嗎？從坐席下來站在圍欄后，幸村的看護士擔憂地皺眉，那孩子的膝蓋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要恢復是需要打針靜養的。

    幸村點了點頭，水上桑，這樣的代價和對手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從這場比賽里，你難道看不出，真田的意志嗎？

    精市，這就是你信任他的原因嗎柳喃喃道，他也知道，用其他的招數，真田還是能贏下來，但是如此頑固地堅持自己的正面對決，或許就是真田的風格。

    不，幸村笑了笑，我信任他，是因為他的實力還沒有完全發揮呢。

    手冢接受短暫的治療后重新回到球場。盡管大多數人都在為青學加油，但是他們都十分清醒地知道，場上的比分對手冢相當不利。一邊是已經瀕臨絕境的手臂，另一邊雖然同樣有傷在膝蓋，卻仍然占據著分數優勢。從頭到尾都在不斷破解手冢的絕招，這位皇帝的網球完全不愧于他的名聲。

    堂堂正正，強大無匹。

    即使面對上一局的四個零式發球，眾人也都看到他在不斷嘗試擊回，放在旁人身上，僅僅看到手冢的發球或許就無法動彈了。

    巔峰對決的意義，看見這兩個人，就是最好的解釋。

    手冢，我要用我的網球，徹底打敗你。真田在底線站定，他直視著對手的雙眼，語氣沒有絲毫因為受傷而產生的動搖，就算舍棄了手臂，你也不會再從我手中奪走一局！

    手冢緊抿著唇，他能感覺到，對方似乎還有沒有使出的絕招。在這一局，你終于不再保留實力了嗎？

    手冢，從來只有幸村能讓我真正地拼盡全力，現如今，我也不得不為了這該死的傷，用出這一招了。你要為自己感到幸運才是！

    他手中的小球輕輕彈地跳回手心，緊接著周身散發出一陣柔和的白光。

    什么？！那是，千錘百煉之極限！

    真田居然也領悟了千錘百煉？！

    真的假的這是國中生的比賽嗎？居然會有兩個無我境界同場比賽！

    眾人還在驚呼的時候，青學的不二卻發現了不同，那不僅僅是普通的千錘百煉。

    他們隨著不二的目光望去，與手冢將這個奧義凝聚在左臂不同，真田的無我用在了雙腿上。由于膝蓋負傷影響跑動，真田通過這個方法減少了雙腿的壓力，用最小的傷害來實現最佳的跑位，非常聰明的打法。

    柳也同樣發現了這一點，我以為他并不喜歡這個大量消耗體力的奧義，國一你們倆展現過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這一招。所以前幾局都不曾用過。

    就算現在，真田也并不喜歡。幸村接道，為了保證移動，他也不得不使用這招了吧。

    什么啊，那么多人羨慕都來不及，就你們倆很看不上的樣子切原撇了撇嘴，即使知道部長和副部長相當厲害，他也覺得心里酸酸的。

    赤也，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強大到超越無我境界呢。幸村意味深長地說。

    場上，真田的發球打破了他的記錄。在揮拍的一瞬間將無我凝聚在右臂，最大限度地發揮發球得分的實力，接下來的一瞬間就收回到腿部，這樣的使用法是眾人見所未見的。而他的范例也通過結果得到了最好的證實。

    第一球，根本無法用rou眼看到速度，讓手冢堪堪伸手攔住了發球，即使如此仍然施加了旋轉的回球讓真田不會松懈，借助了無我成功實現了雷的移動，他拿下了決勝局的第一分。

    15:0！

    第二球，手冢迅速適應了球速，看不見的引拍不再讓他難辦，然而對手沒有死角的移動讓他無法使用零式削球制勝，再次回擊的外旋球盡管增大了威力，卻仍舊原封不動地被回擊得分。

    30:0！

    盡管在最后才使用千錘百煉，但是雙膝的刺痛仍舊讓真田在走回底線的時候皺緊了眉毛。接下來就是第三球，他拋球屈膝的瞬間，沒有任何助力的雙膝在微微打顫，只是一秒的痛意就讓他手中的揮拍出現了破綻，手冢接到發球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個機會，他迅速調整拍面，一個干脆的切削，沒有來得及跑動的真田就眼睜睜看著那個小球落地滾回網前。

    30 ：15！

    他們這樣的拉鋸還在慢慢繼續。觀眾都不再出聲，只是屏息凝神地看著兩個人在身體的極限狀態下不斷地回擊。他們甚至開始想起來，這場比賽起初，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目前的局勢。

    很多人都觀看了全國大賽決賽之前的賽事，也知道，今年的賽季已經涌現了多少領悟了無我境界的選手。這是一個多年未見的強者如云之時，仿佛從這一年的賽季開始，一直都陷入泥潭的日本網壇開始重新滾動起來。

    早就領導著國中網球的幸村，真田，那些國一開始就嶄露頭角的各校強者，終于都在這一年的決賽聚集到一起。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王者爭鋒必有一傷。多少人或許會在這樣的比賽中拼盡全力，之后負傷退賽，抱憾終身。多少人在這最青春的三年里，留著淚，揮著汗，為了那唯一的王座不惜代價地拼斗。

    場上的兩個人都在忍受著傷痛的折磨，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會為其中一個選手加油了。他們在看見這兩個千錘百煉的決斗時，都沒有了偏向任何一方的念頭。

    快點結束吧。

    誰都行，讓這個令人心痛的比賽結束吧！

    比分到達40:30的時候，站在底線手中握著網球，真田的大腦忽然一下變得無比的清醒。這是他的賽末點，原本混沌的思緒突然清晰起來，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個放慢動作的鏡頭。他下意識地張口，說出了一個數字。

    三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身被光芒籠罩的少年，眼睛仿佛有著捕捉到獵物的敏銳。

    他開啟了才氣煥發。

    一球。

    真田將千錘百煉凝聚在雙腿，單純地揮拍，一個普通的高速平擊。

    二球。

    手冢反手切削，這是一個零式削球。

    三球。

    小球在真田的前場落地，剛剛接觸地面的瞬間，堪堪趕上的真田挑起了球拍。

    侵略如火。他重新將全部的力量通過無我附著在手臂。

    加上，動如雷霆！

    終于真正地破解了零式，小球呼喝著，金色的光芒沖向手冢的球拍。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被撞在拍網的小球震飛了球拍。那個再一次破開一個大洞的球拍跳動了幾下，在地面打了一個轉。

    另一邊，彈回半空的小球在所有人的矚目下慢慢下落，緩緩地，緩緩地，點在了網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