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的靠近只開始一步就停下了。

    東葵打開車門剛跨出來，她們就發(fā)出一聲驚呼，轉(zhuǎn)身就跑。

    瞬間沒影了。

    白爾多探出一個腦袋，問道，她們?yōu)槭裁催@么怕你？

    錢來來的聲音及時傳出幫忙作答，他管這條街，經(jīng)常惡霸似的收停站費，人家能不怕嗎。

    白爾多：停站費是什么？

    東葵一把拉住白爾多的胳膊，抬腳就走，沒什么，老寇應(yīng)該等急了，走走走。

    夜晚的浪吧和白天有著明顯的不同。

    全息招牌三秒換一個顏色，帶著復(fù)古像素時代的卡通小人在字體下拉著手轉(zhuǎn)圈。

    門口站著很多人，大都穿著露胳膊的衣服，顯擺著肩膀腕部的機(jī)械植入體。

    武器槍口在皮膚下隱隱約約露著輪廓。

    他們都是地下拳場的人，我雇在這兒當(dāng)保鏢的，別怕。東葵注意到了白爾多一瞬間的瑟縮，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撫道。

    白爾多看著有些熟悉的地方，問道，這是你的家？

    東葵撓了撓腦袋，也算也不算。

    東葵！你怎么這么晚才回啊？還帶著個小孩兒？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揮舞著歐洲鋼鐵填補(bǔ)過的假肢，表情激動到猙獰。

    東葵嗯了一聲，什么小孩兒，能不能看看清楚？

    白爾多從他身后走出，幾個彪形大漢齊齊頓住，像是見著了什么恐怖的東西，連退三步，客客氣氣的開口，小白爺，您來玩兒？

    白爾多一時不知道接什么話，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東葵拉著他走進(jìn)去，語氣里帶著笑意，你以前經(jīng)常來這兒砸場子，都跟他們熟了。

    砸場子？

    東葵沒再說什么，笑瞇瞇的，露著那口鑲鉆的牙。

    門后的通道幽暗狹窄，遍布著藍(lán)色的煙霧，兩面墻上全是重型機(jī)械手刻下的劃痕。

    東葵邁著長腿有條不紊的跨過一堆亂七八糟的鋼管，白爾多乖乖跟在后邊兒適應(yīng)這極為昏暗的光線。

    很快，盡頭出現(xiàn)了一張輻射線網(wǎng)，電流沿著線條來回竄動，旁邊閃爍的一點似乎在注視來人，上下掃描了一圈發(fā)出了滴滴的聲響。

    線網(wǎng)消失。

    東葵沖白爾多挑了挑眉，接下來，就是成人的世界了，如果感到不適，記得捂眼睛。

    被遮擋的空間在一瞬間露出了全貌。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瘋狂刺入了大腦神經(jīng)，猛擊心臟的鼓點隨著蒸汽波旋律狂風(fēng)暴雨般游蕩在整片空氣中。

    雖是上世紀(jì)優(yōu)雅陳舊的裝潢，墨綠色的頂卻是被閃爍的激光走了個遍。

    和沉靜完全挨不著邊兒。

    幽藍(lán)和酒紅充斥交.纏，匯集成繽紛的燈球懸浮在空中，和方塊組成的彩色地面混合，打扮各異的人類改造人混在一起，在燈光下瘋狂的舞動。

    他們身體緊貼著身體，像蛇一樣性感的搖擺著翹臀。

    黑暗里更是數(shù)不清的肢體纏繞。

    白爾多皺著眉，有些不適應(yīng)。

    迷幻的煙霧隨著朋克節(jié)奏，太過灼眼的勾勒出了一個好像從未踏足過的異世界。

    而站在最中心高階方塊上被眾人追捧吶喊的男人，更像尖銳張揚(yáng)的花莖尖刺，蠻橫的沖入瞳孔。

    暗紅的條絨西裝，墨色的襯衫，紅底黑皮的皮鞋，從上到下全是浮夸的風(fēng)sao。他跟著節(jié)奏扭動的身體帶動了整個舞池，光線下的粒子都在和他一起跳躍。

    光怪陸離的混亂里。

    白爾多看著他從臺上一躍而下，直直的朝自己走過來。

    他走的很慢，似乎連步子都精心設(shè)計過，懶散卻不顯怠惰。

    奢華的像個藝術(shù)品。

    裝逼，太裝了。

    白爾多潛意識覺得，這個男人，就是東葵嘴里的寇司。

    這真的是位科學(xué)家嗎？

    他不敢相信。

    隨著距離拉近，他聞到了一股相當(dāng)上頭的香水味。

    熏的他差點暈回去。

    男人停住，垂眼凝視他。

    在一片噪雜里，白爾多聽到了他的聲音，是格格不入的悅耳，卻透著nongnong的不懷好意。

    小白，叫聲哥哥我聽聽。

    幻鏡般的顏色籠罩著他的臉。

    只能看到他嘴角未收的笑意，似乎在悠哉的等著他叫出口。

    白爾多皺起眉，不知道該接個什么話應(yīng)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老哥哥。

    您收斂。東葵在一旁一臉不贊同，對寇司的惡劣認(rèn)知又刷新了一個等級。

    寇司倒是沒再說出什么奇怪的話，摁住白爾多的腦袋推著他上了一個玻璃升降臺。

    這臺子像個透明的電梯，門自動關(guān)閉，就開始緩緩上升。

    把光線里的妖魔鬼怪都扔在了下面。

    寇司靠著玻璃墻，盯著白爾多看，頭發(fā)短了點兒。

    東葵嘿嘿笑著，已經(jīng)加了基因納米生長技術(shù)，會長的。

    造的時候已經(jīng)在盡力還原了，但還是有差別。

    對寇司來說，這絕對有損他的完美技術(shù)水準(zhǔn)，但也只能湊合了。

    叮

    門開了。是一間鋪著紅毯的房間。很安靜，隔音極好。

    寇司走到中間的酒吧臺，從柜臺里端出來一杯冒著水果香氣的果汁。

    東葵看到那杯液體猛一激靈，他現(xiàn)在是機(jī)械身體，怎么喝果汁？

    寇司回道，放心，能喝，死不了。

    他把果汁放到白爾多手里，嘗嘗，專門兒給你做的。

    白爾多聞著清新的果汁香味，慢吞吞的品了一口，很甜。

    他又喝了一口。

    好喝嗎？寇司問。

    白爾多點點頭，好喝。

    東葵驚訝的挑眉，無損害人工果？在哪弄的？

    寇司坐到他們對面，一臉坦蕩，跑基因公司偷的，留了個點兒錢，雖然......不多。他沖白爾多抬了抬下巴，知道你有很多問題，問吧，你哥哥我一定知無不言。

    白爾多抽了抽鼻子，抬眼看他，我是誰？

    上城區(qū)自由公民白爾多。父母雙亡，沒車沒房，工作危險，還上趕著送人頭。住的是我的公寓，但被你玩炸了，我把賬算了算，你目前總共欠我兩千多萬吧。沒事，別怕，不用著急還，我會給你算利息的。寇司掏出個小計算機(jī)，在上邊兒戳個不停，嘴角提的越來越高。

    ......白爾多抬起胳膊，感受著體內(nèi)電流的涼意，我是被炸死的？

    不，你是作死的。寇司抬眼看他，把計算機(jī)扔到一邊，慢悠悠地點了根煙，寧愿被人利用，私自去調(diào)查，都不愿意找我?guī)兔Γ愫喼贝辣恕?/br>
    這如果放在以前，寇司是不會這么直白就罵的，以前的小白可沒這么軟，屬于時刻倒計時的小炸彈，沒人想惹那種。

    然而此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寇司把這種不夠正直的行為發(fā)揮到了極致。

    東葵在一旁品著酒看戲，那顆義眼興奮的來回轉(zhuǎn)動。

    白爾多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眼神空蒙的看著手里的果汁。

    今晚抽空見了見，主要就是想算個賬，寇司達(dá)到目的就要走，隨口安排，今晚就讓他住這兒吧，湊合湊合。

    東葵也不指望他能負(fù)責(zé)到哪里去，cao心的問了一句，地星那邊兒估計很快就會來要人，到時候怎么辦？

    寇司摸著下巴，那只能跑了。

    東葵：......

    寇司給了個眼神示意他放松，別擔(dān)心，這小混蛋腦子都壞了，還能被誰惦記啊，去一趟當(dāng)參觀了也行。

    東葵被他的不著調(diào)愣是有安慰到。

    寇司看向白爾多，臉上的笑透著股虛，明天早上我和東葵帶你去天使街散步，順便了解一下風(fēng)土人情。你雖然被炸成了傻子，但常識應(yīng)該還有，多轉(zhuǎn)轉(zhuǎn)沒壞處。早點睡吧，我就先走了，還有事要忙。

    說著他把西裝外套往肩上一搭就站起了身，來如風(fēng)去如風(fēng)，走的相當(dāng)迫不及待。

    白爾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問道，他去哪？

    東葵把幾支玫瑰插在瓶子里，看著酒柜上擺了一排的假植物，聳了聳肩。

    夜店之王當(dāng)然要回他的寶座了。

    .

    今夜的虹城。

    時間似乎過的格外漫長。

    睜眼睜了一宿都沒入睡的白爾多終于等到了天上的那點亮色。

    陽光透過云層時。

    他已經(jīng)跟在東葵身后出了門。

    鉛筆灰的天空似乎變藍(lán)了些，是極其少見的清澈。

    天使街的路口雖然是中心大街的繁華地段，但也是最亂的一塊兒區(qū)域。

    除了黑市，遍布最多的就是一些小幫小派的分支，錯雜陳舊的老巷子還直通下城區(qū)，骯臟和混亂層出不窮。

    東葵很無語。

    他不知道為什么散步要在這種破地兒上散。

    天使街，名字好聽，其實就是披著白羽毛的黑烏鴉。

    暴力的誕生地，犯罪者的天堂。

    一點兒都不適合小孩子來。

    白爾多慢半步跟在他身邊，好奇的看著街道邊的人。

    清潔街道的是套著一身黃色工裝服的圓腦袋機(jī)器人，身體像個桶，卻很靈活，機(jī)械爪利落的清理著地面縫隙里的垃圾碎片。

    還細(xì)致的把垃圾擺成各種各樣的圖案放進(jìn)小推車?yán)铮[約能聽見從它胸口位置傳出的音樂聲。

    像八.九十年代的古老舞曲。

    雖然節(jié)奏緩慢的像老年迪斯科，卻滿滿透著歡樂。

    它們是街道清理機(jī)器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推著小車在城市里轉(zhuǎn)悠，哪里臟掃哪里，再把臟東西弄到小車上拉走。東葵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耐心的介紹。

    看到?jīng)]，所有機(jī)器工的腦袋上只有一個像望遠(yuǎn)鏡一樣的眼睛，就是為了能更專注的發(fā)現(xiàn)垃圾。

    白爾多看到那個清潔機(jī)器人推著小車進(jìn)了一個陰森森的小巷子，好奇的問，垃圾會拉到哪？

    東葵想了想，因為底層服務(wù)型的機(jī)器都住在下城區(qū)，垃圾應(yīng)該也都是往那兒運的。

    為什么人類自己不干呢？白爾多仰著頭，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廢物遍布的世界。

    人是連撿垃圾這么簡單的事都不會做的嗎？

    沒有聽到東葵的回答，反而感覺到肩膀上搭了個人的重量。

    他側(cè)頭一看。

    是寇司。

    白天的他和夜晚的他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隨意了不少。

    灰色的發(fā)梢兒微微翹著，松松的在腦后扎了個小啾。

    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很寬大，是復(fù)古的深色調(diào)，領(lǐng)口還是沒好好系，露著鎖骨，整個人搭在白爾多身上，更像個紙片人，渾身都是沒勁的。

    閑散的醒目。

    看那邊兒，看到什么了？寇司指著一個方向把白爾多的視線引了過去。

    一個小丑。他回答說。

    寇司語調(diào)夸張的夸獎，沒錯，真聰明，就是小丑，它是專門兒幫上城區(qū)公民遛智能寵物的保姆。

    寇司朝另一個抬了抬下巴，那些，櫥窗里正在擦窗戶的，是飾品店里的員工，站影院門口拿著一堆票的小個子，還有巡街的警衛(wèi)隊，樣子雖然千奇百怪，但里邊兒站著的，都是機(jī)器人。

    他直起身子，兩手插兜，簡單普通又很有必要的工作全都被機(jī)器一手包攬，那還要人類干什么？

    人再勤快，身體也會疲憊，心情也會變差，時不時就得休息。而機(jī)器人，踏踏實實勤勤懇懇，讓干什么就干什么，沒有怨言不說，還干的特別好，關(guān)鍵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用休息。

    啊，還不用發(fā)工錢。他笑了笑，如果是你，你會選擇什么？

    白爾多收回視線，直白的回答，機(jī)器人。

    對啊，連你這腦子壞掉的都會選機(jī)器人，何況那些精明的商人呢。寇司拍了拍他的頭。

    當(dāng)機(jī)器占領(lǐng)底層的生存領(lǐng)域，原本在這個位置的人類就得離開，他們沒了工作，失去了收入來源，也就沒了糧食，更別提什么正常生活。

    這部分人，只能蝸居在城市繁華中心最黑暗的角落，每天等著政府的救濟(jì)。他們所在的地方，也就是

    寇司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貧民窟。

    白爾多停下腳步，看著不遠(yuǎn)處陰暗潮濕的巷子，語氣疑惑，既然有救濟(jì)，為什么還是貧民？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那個穿黃褂子的清潔型機(jī)器人晃著圓腦袋跌跌撞撞的從巷子深處跑了出來。

    小推車已經(jīng)不見了，身體因為太過笨拙寬大，導(dǎo)致它的速度很慢，還發(fā)出了亂碼似的呼氣聲。

    果然，沒幾步就摔在了地上。

    后邊兒緊跟著沖出來幾個人，胳膊上都紋著一條面目猙獰的黑犬。

    他們綁著發(fā)帶，頭發(fā)造型什么樣兒都有，充滿抽象的藝術(shù)感，手里拿的鋼管還包著一層臟兮兮的粉塑料皮，沾滿了黑色液體。

    是野狗幫的人。東葵的臉色沉了下來。

    機(jī)器人像是已經(jīng)被毆打的沒有了力氣，它不再掙扎，捂著腦袋趴在地上，身上的零件掉了好幾個，斑駁的鐵皮上全是裂痕。

    東葵影子似的移過去擋在它前面。

    寇司點了根煙，藍(lán)色的霧氳散，遮住了他的眼睛，政府無能，財團(tuán)獨大，白養(yǎng)一群什么都不干的人，誰會樂意呢。

    他們就像地上一個骯臟的皮球，累贅?biāo)频谋惶邅硖呷ィ瑓s沒一個人愿意把它撿起來。

    寇司看著地上的機(jī)器人，語氣平淡，似乎看慣了這幅畫面，一個金字塔，底層夠不著頂端，就只能把怒火和恨意發(fā)泄在搶奪了這一切又同在底層的東西上，手拿武器，就能有恃無恐，盡情發(fā)泄著自己的暴力和欲望。

    白爾多看著東葵狠厲的把那些人一個接一個踹倒，嗓音輕輕的，機(jī)器人被欺負(fù)，它們的主人不管嗎。

    寇司伸手過去嘣了一下他的腦門兒，傻弟弟，機(jī)器只是給上層社會提供便利的東西，毀了自然還能再造。沒有生命的工具，誰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