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客戶訂的這批棉布有多種顏色，用到的染料有好幾種，這么短的時間要把染料一一改進根本不可能。章桂英覺得弄一種適用于純棉布料的固色劑能更快解決問題。問題是老外對甲醛含量要求嚴格，所以她現在要做的是搞一種無甲醛固色劑。有了大致方向，章桂英就行動起來。

    她先去實驗樓二層轉了一圈，實驗樓一層是六個實驗員工作的地方，章桂英主要去看的是二層，貴重的設備和器具都在這一層。她需要用到的設備和器具這里都有，章桂英略滿意，她只需要把實驗試劑備好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她列了一份清單，估算了一下大概價格，寫了份研發費用申請。

    這點王明倒沒為難她，痛快的答應了，“我這就給你報上去，申請批下來了我就告訴你。”

    章桂英自掏腰包去買了一批試劑，還有幾種現有的固色劑。等著研發費下來還不知什么時候，只能先墊付了。

    她還在二層實驗室角落的長條椅上鋪了被褥，打算在這里日夜奮戰了。

    就這樣，章桂英除了吃飯出樓，其他時間基本都泡實驗室了。

    原主在學校整天書不離手，對于染整技術詳細了解過。而章桂英自己，她上輩子為一家印染廠調試過設備，當時那家工廠的印染技術在全國數排的上號，當時廠子的負責人還跟她炫耀過他們的固色劑，章桂英為表尊敬，還認真看了他們固色劑的說明書。這些都令她少走了不少彎路，節約了大量時間。

    累了，章桂英就停下來寫篇心靈雞湯啥的換換腦子放松一下。正好也能給孫處交差，沒準還能掙點外快。

    一樓的六個檢驗員，五個女的一個男的。許前進就是這其中唯一的男的。

    許前進是個心思活泛的。當初工友們都笑話他專往女人堆里扎，實驗員哪有男人來干的，娘們兮兮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嬌小姐似的。他偏不聽，他覺得學點東西不比天天在倉庫搬貨強？不管別人怎么笑話他，他還是報名了，沒想到還真被選上了。

    這段時間，他見章桂英穿著白大褂天天泡在實驗室，各種儀器的都會擺弄，筆記還寫了一張又一張，這一看就是有本事的啊，人家那才是正經做實驗，做研究的啊，他心癢難耐，一到下午就愛上二樓趴在窗戶上偷看，他想跟著學，又怕人家不愿意。

    那一般人，誰愿意把自己的絕活教給別人啊，那哪個不是藏著掖著的，你要不正經拜師，哪個愿意教你？就是拜師了，沒準人家也還留一手呢。

    許前進打定主意，只要章桂英不趕他，他就貓在窗戶根前看著，能學多少算多少。

    章桂英早就發現這人了，也不管他，想看就看，只要不影響她就行。時間長了，章桂英倒不忍他總在外邊受凍，就把他喊進來給自己打打雜，這才發現，這小伙子手腳勤快，腦子也好使，章桂英交給他的事情都能完成的很好。

    許前進就這樣每天下午在這邊跟著章桂英學知識長見識。

    他同班組的大姐小妹的在樓下笑鬧著編排開了。

    “你說這小許該不會看上章技術員了吧？”

    “他就是看上了，人家也看不上他啊。”

    “瞧你說的，小許挺好的呀，長的清秀，人機靈嘴又甜，還勤快上進，咋就看不上了。”

    “呀，你該不是春心萌動了吧？要不我給你倆說和說和？給你倆湊一對？”

    幾個女人大聲笑起來，那笑聲直沖二樓，章桂英二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被調侃的小姑娘羞紅了臉：“讓你胡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兩人在屋里你追我趕起來。

    這實驗樓一般沒人來，領導們也輕易不踏足，她們幾個只要干完了活，每天輕松自在的很。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年底。廠子放三天假。

    章桂英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章母來找過她一回，知道她工作忙，但是讓她大年三十必須回家吃飯。

    章桂英是大年三十下午回的家，到家時章母正帶著家里的幾個女人在包餃子。章父帶著兩個兒子喝水看電視。孟姐夫在廚房忙活。幾個孩子也都換上了干凈的衣服。

    章桂英手里拎著兩盒點心一包糖，還有單位發的兩塊布。

    章母趕緊洗手把東西接了，“你這孩子，咋每次回自己家還帶東西？”

    章桂英摘了圍巾，脫了外套去洗手：“點心和布是給您帶的，糖是給幾個孩子的。”

    章曉雅聽見有糖，鬧著要吃。

    難得過年，章母便抓了一把給四個孩子分了。就算章曉茹還吃不了糖，她也沒落下，省的兒媳婦又挑理，大過年的，她不想吵架找不痛快。

    李秋菊拿著那兩塊布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這布可真好，顏色也亮。”

    章桂英：“我們單位發的。”

    李秋菊：“真的？我說這布咋這么好呢，還得是大廠的東西啊。”

    張娟：“媽，那塊小碎花的，正好開春了給兩個小丫頭做身衣服穿。”

    李秋菊：“小孩子長得快，做新衣服不浪費，等她們大一點再說。”

    張娟心里腹誹老婆婆小家子氣。

    章桂英洗了手，就坐下來開始捏餃子。廚房孟姐夫已經開始炸丸子了，香味飄了滿屋。

    大年夜的團圓飯，比平時的伙食水平強了不是一點半點，章桂英都瞅見那一鍋燉排骨和一盤盤的菜了，章父還拿出一瓶酒，讓章桂滿給大家都滿上。

    李秋菊眼里泛著淚花，“來來來，都端起來。”多少年了，家里終于吃上一頓真正的團圓飯了，幾個孩子終于又聚齊了，她心里高興。

    章桂英喝了口白酒，心口火燒火燎，趕緊夾了塊排骨吃。

    “大姐夫這手藝真不錯，這rou燉的好吃。”

    孟平哎哎兩聲，也不知道說什么，勸吃吧，這又不是自己家，只能訥訥點頭。

    章桂清：“你喜歡就多吃點，你姐夫也就這個優點了。”

    張娟嘀咕：“媽就是偏心，這掌勺的都交給外人了，也不知道人家在廚房偷吃了多少。”

    章桂清拍桌子就要跟張娟開撕，tm的當誰愛伺候這一家子啊，不過被孟平及時攔住了。

    李秋菊瞪張娟：“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不愛吃就滾回自己屋去。”

    張娟哼了一聲，蒙頭吃飯，不再說話，不過桌下卻踢了踢正一杯接一杯喝酒的章桂遠。

    章桂遠沒搭茬，直到自己酒足飯飽了，才開口，一開口就是個酒嗝，把章桂英熏的直捏鼻子。

    “英子啊，你看你，爸媽把你養活這么大，你又沒結婚呢，掙了錢咋能不交給爸媽呢，你還有沒有點孝心啊，爸媽白生養你了。像你哥我，沒結婚前，那工資是一分不留都交給爸媽了。”

    章桂英還沒說話，章桂清就先嗆了回去。

    “那是，你的工作都是爸媽給的，你不上交工資你還是人嗎。”

    張娟：“哎我說大姐，這有你什么事，遠子那是跟英子說話呢，你說你怎么事事的，哪哪都有你啊！”

    章桂清：“怎么沒我事了，英子是我妹，你們兩口子想和起伙來欺負她，門都沒有。”

    張娟：“誰欺負她了，遠子難道說的不對？她的命難道不是爸媽給的？她難道不該報答爸媽？爸媽也就指望她這么幾年，現在都不肯給爸媽錢，等結婚有了孩子，那就更別指望了！女生外向，這話啊說的可一點不錯，我看你們姐妹倆都是一路貨色，一個白眼狼一個吸血鬼！”就沒見過外嫁女帶著一家子回娘家這么吸娘家血的，不是吸血鬼是什么！

    章桂英：“你們兩口子這是沒把我的工作弄走，開始惦記上我的工資了是吧。”

    章桂英矛頭直指章桂遠，“你說你一大老爺們，除了會算計姐妹，你還有一點別的本事沒有，啊？咋，這是撿便宜撿上癮了？占便宜沒夠？”

    張娟：“別欺負你哥嘴笨，我們占啥便宜了啊，是，你哥的工作是爸媽拿大姐的工作給換的，可現在，她可是直接要了媽的工作，那工作本來說好了給我的，被她搶去了，你怎么不說？再說了，爸媽那是以后指著你哥養老呢，要不能給他弄個工作？總說我們占便宜，我們占啥便宜了？得一個工作丟一個工作的。”

    章桂英：“指著你們養老？指著你們那一個月十塊錢啊！你們兩口子也別總把什么給爸媽養老掛在嘴邊，爸媽不是只有你們一個孩子，還有就是，爸媽的工作是爸媽的，想給誰就給誰，這房子也是爸媽的，想給誰住就給誰住。至于爸媽養老的問題，別人我左右不了，但是我，該出力出力該出錢出錢，肯定不會比你們兩口子少出力少出錢。你們啊，以后少拿養老的事要挾著從爸媽這拿好處。”

    章桂清抹了一把臉，“對，我也是，我跟孟平也會盡到子女的責任，別的我不敢保證，但肯定比你們兩口子強。”

    章桂敏和章桂滿也趕緊表態，“媽，我跟小弟也會孝順你跟爸的。”

    章桂遠喝多了有些上頭，他就認準一點，錢，“少給我扯那些沒用的，你既然沒嫁人，那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就得把錢交上來。”

    章桂英懶得理他，“媽我吃飽了，先走了。”

    章父這會兒正在想兩個女兒的話。

    章桂遠見章父坐那兒抽著煙一聲不吭，還以為是無聲的支持，這更助長了章桂遠的氣焰，一拍桌子，“你要是敢不給，我就找你們單位去，讓你們領導給評評理。”

    章桂英頓步，這個臭不要臉的。

    李秋菊把桌子拍的papa響：“章桂遠你給我閉嘴！你這是跟誰學的流氓做派，還敢找你妹撒潑要錢了！我還沒死呢！我告訴你們，”李秋菊伸手指著章桂遠和張娟，“你們誰要是敢去英子廠子找英子不痛快，影響了她的前程，誰就給我從這個家里滾出去，以后這個家跟他一刀兩斷！”說著眼睛還飄向正抽煙的章父。

    章父低著頭眼神閃了閃，沒敢跟章母對視。

    “你說你一大老爺們，你看你在廠子里那慫樣，進五金廠三年才轉正，轉正了除了搬貨啥也沒學會，幾年那工資也不見長一級。在外面屁都不敢大聲放一個，就只會窩里橫。還揚言找什么領導，見了領導你話能說利索不？”章桂清早就看不慣章桂遠了，心里的話忍了又忍，沒忍住。

    “你，你”章桂遠你了半天沒你出來，熱血上頭，揚手打了章桂清一巴掌。

    這下孟平可給氣炸了，欺負他擠兌他沒事，可欺負他媳婦不行，孟平抄起酒瓶子就給章桂遠開瓢了。

    章桂清一點沒罵錯，章桂遠是慫，他挨了打，一摸頭，看見手上的血，自己就先軟了身子，白眼一翻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暈血還是嚇得，反正章桂英覺得肯定不是被打暈的。

    一大家子擠在一起肯定會磕磕碰碰，你不滿這我不滿那，心里都有不痛快。這積蓄已久的家庭矛盾戰在大年夜爆發，以章桂遠被送進醫院結束。

    第16章 告一段落         章桂遠在醫院包……

    章桂遠在醫院包扎了一下，醒來就回家了。想來是沒多大事。

    春節假期對章桂英來說，有相當于沒有，她照樣沉浸在實驗室。

    經過這些天的努力，總算有了進展，還真讓她弄出來一款適合棉布的無甲醛固色劑。

    章桂英把筆記收好，她留了個心眼，當即寫了一篇論文，投到了紡織學報。緊接著聯系了檢測中心，帶著固色劑直接去做檢測，順便帶回檢測報告。

    兩個月期限到了，章桂英見王明沒催，就拖了幾天。

    直到接到了報社的回信，章桂英才把固色劑和檢測報告交了上去。報社說這期已經排滿了，她的論文會在下一期刊登。

    王明這倆月日子過的不錯，心頭大事有了著落，他也能放松的喝喝茶水了，他是根本沒想到章桂英會把這事解決了，就等著三月期限一到，把章桂英拿出來頂包了。

    所以當章桂英把一瓶無甲醛固色劑和檢測報告放到他桌上的時候，王明還以為自己今天喝多了，出現幻覺了。

    王明拿起檢測報告仔細看了看，看到檢測結論后，第一個想法是想把這事先給瞞下來，然后再想辦法以自己的名義給報上去，就算不自己報，至少也要攬一半功勞過來吧。可章桂英選的時機不對啊，眾目睽睽的，還有三個車間主任在。

    “王處，這是啥啊？”前紡車間主任劉冬指著那份檢測報告一字一子念道，“檢 測 報告，這是啥檢測報告啊？”

    王明把檢測報告一合，“這是技術處的機密，技術性的東西是能輕易泄漏的？行了，你們說的情況我都了解了，都回車間吧，該干啥干啥去，回頭我讓劉志偉去車間走一趟。”

    幾個車間主任一走，辦公室就剩下技術處這幾人了，一個個都假裝忙著自己的事，支棱著耳朵聽。

    “小章啊，這只有檢測報告還不行，還得看實際應用效果。這樣吧，咱們一塊去多配出幾瓶來，先拿到車間試驗一下。”這固色劑要是真能用，那技術處就立了大功了。

    章桂英：“處長，不用麻煩了，我調制了不少，夠用了。”

    王明：……

    “那行，你先去忙。”

    王明拿著檢測報告起身出去了。

    后續的事情確實輪不到章桂英cao心，她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她的桌子上堆滿了資料和雜物。

    “這些都誰的啊，收拾下啊，我這都沒地兒放筆了。”

    李紅霞率先起身：“那兩包毛線是我的，不好意思啊小章，占用你桌子了，等下我給你收拾干凈啊。”“都愣著干什么啊，誰的東西誰拿走啊。”

    看著其余幾人紛紛抱走了自己的東西，此時此刻，章桂英只想說一句，我胡，咳咳，我章桂英又回來了！

    王明直接去的副廠長陳慶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