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二廠，我學的紡織，自然分配到棉紡廠。”

    “我的媽，那可是好單位，比咱們這強多了，待遇也好。”

    “這上學還真給工作了啊，國家真是說話算話啊，不行，我得趕緊催我家那小子趕緊考一個。”

    “那哪是那么好考的，咱們這一片也沒見幾個大學生。英子可是咱們這第一批第一個大學生，了不起的很哩。”

    “是啊是啊，英子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從小就愛看書。”

    “這上大學后就是不一樣，見過世面的就是不一樣，你看英子變化多大，一看就出息了。”

    一連串彩虹屁把章父章母說的臉上笑開了花。

    章桂英也是趁此把自己的形象立一立改一改，讓眾人接受改變后的章桂桂英，也好做回她自己。省的以后一直按原主的性格活，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趁機把包里的奶糖拿出來，“這是我從海城拿回來，大家都嘗嘗。我呀，也是到了大學，接觸的人多了，學的也多了，慢慢的就開竅了似的。”

    “是啊是啊，這人要是想開了，那真是變化大著哩。”瞅瞅這丫頭，咋就變這么漂亮了。

    “海城是個好地方啊，聽說比咱京城還發達。”

    章桂英把奶糖發出去，看的李秋菊直心疼，眼看就要見底了，忙搶了過來，“行了行了，大家伙都回了啊，明天還上班呢。”

    張娟鬧了一場沒鬧出個結果，心有不甘，不過還是半推半就被章桂遠推進了門。

    第4章 這氣勢         “英子，你分的是……

    “英子，你分的是啥工種？能換給別人不？”章母的話一出口，屋子里一雙雙眼睛都看了過來，緊緊盯著章桂英。

    章桂英喝水的動作一頓，別以為她沒看見章父捅了章母好幾下，章母才清了嗓子說的，這老爹當的，嘖嘖。

    章桂英放下杯子，才說道“媽，我分的是技術工，去廠子是要搞技術的，而且關系已經調過去了，換人是不可能的，再說了，換誰啊，你們懂紡織？”

    “啥懂不懂的，去了學唄。”張曉娟說完還掐了一把章桂遠，示意他說話。

    “啊啊，是吧，學一學不就會了，紡布不就那么回事。”章桂遠支支吾吾的。

    張娟忙附和：“就是啊，我手可巧了，肯定一學就會。”

    屋子里都沉默了。

    章桂英氣樂了，“你想屁吃呢，把我一大學生換你個字都識不了幾個的半文盲，人廠子傻啊，還一學就會，你有那能耐怎么不自己考個大學去。你以為我一大學生去棉紡廠就是去動手紡布啊，你腦子銹逗了啊，我是搞技術的，技術你懂不懂，你知道紡織工藝流程嗎？你知道紡織原料有哪些嗎？你知道啥叫疵點紗疵織疵嗎？知道出了質量問題怎么改進嗎？啊！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明白，估計你連技術兩字怎么寫都不知道。”

    章家人聽的一愣一愣的。

    章母輕聲念叨：“天啊，這氣勢，跟廠長訓話似的，我家二妞出息了啊。”

    章桂英再接再厲，“我還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有這樣的想法很危險，要知道，這是犯法的，任何人違背我的意愿把我工作換出去了，我要是去公安局告去，一告一個準。”

    “還告公安，嚇唬誰呢，公安可不管這事。”換工作告公安這事觸動了章桂遠的神經，他工作本來就是換來的，這是他內心最陰暗不安的地方。

    章桂英斜著眼睛冷眼看他，“哦，是嗎，那你就試試。”

    章桂遠兩口子還真被鎮住了。

    她戶口早遷出去了，現在工作也分配了，關系也會從學校直接轉到二棉廠，她跟章家現在都不是一個戶口本上的，她倒要看看，誰能把她的工作換走了。

    章父看了二閨女一眼，心里嘆息，一個個都長大了，不好搞了啊！

    章桂清明白章父章母和章桂遠兩口子的打算，幾次想開口制止，內心掙扎，想著干脆把章母的工作還回去算了，總不能真讓二妹丟了好工作，只是看到緊緊挨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她就昧著良心閉嘴了，她得為她的兩個兒子打算，她想讓他們留在京城，接受良好的教育，而不是回農村刨土。

    只希望英子能扛住壓力，別像她似的，傻叉一個。

    好在英子不像從前了，這一番下來，看的她心里痛快極了。只要英子不松口，工作就沒那么容易換出去。她長舒口氣，她的工作保住了，英子的工作也保住了，她心里痛快。

    章桂英把一屋子人說的目瞪口呆啞口無言，轉頭對著章母笑了起來，“媽，你看，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瞅瞅喜不喜歡？”

    章母早就看見二丫頭手上戴的手表了，這會兒沒想到還給她帶了一塊回來，一見就急了，“你這臭丫頭，這得上百了吧，你哪來這么多錢啊你！還有你這一身上上下下也得不少錢，你，你真是去上的大學？沒干違法的事吧？你倒是快說！”說著還擰了章桂英一把。

    章桂英疼的抽氣，這老娘手勁可真大，“想什么呢您，俗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這都是知識的力量換來的，先不說上大學學校有補貼，就是我自己也能掙點錢啊。像這表，沒多少錢，我買的二手的，還是壞的，我自己修好的，看上去怎么樣，跟新的差不多吧。”

    “真的？”章母樂開了花，“我閨女咋這出息了呢，這學沒白上。”

    章母摸索著手表感嘆，“跟新的一樣啊，你不說，誰能看出是舊的啊，真好看，哎吆，我閨女真是出息了啊。”章母拿著手表愛不釋手，她一輩子沒落著啥好物件，跟著章二河凈吃苦受累了，想到此，還白了章父一眼。

    章父眼巴巴看著手表，想伸手拿過來看看，又覺得得維持形象，得端著。

    “嗯啊，還有這塊，是給爸的。”

    章父身子一下子做直了。

    章母接過手表，“還有你爸的啊。”

    章母拿著兩塊手表，臉上笑出十八個褶，“給他戴不浪費嗎，你爸天天車間干活的，戴這個多不方便，我給他收起來。”

    章桂英：...您高興就好。

    章父章母得了手表竟顧著高興了，也不提什么工作不工作的了。

    見章父章母都高興了，臉上也放松了，章桂英趁機說道，“媽，我看這家里怪擠的，我打算出去找個旅館住幾天，回頭我自己租個離廠子近的房子得了。”

    章母一聽急了，“說啥呢你，住旅館像什么樣子，想戳你爸媽脊梁骨是不是，咋就沒你地方了，你跟敏子一個被窩，你們小時候不都一個被窩。”

    張桂敏搬著小板凳坐到章桂英跟前，“是啊二姐，咱們一起睡還暖和。”

    章桂清也去攙住章桂英胳膊，“英子，這么晚了，出去太危險了，而且你一個女孩子，怎么能自己住呢，聽姐的，就在家住，你要是不想跟敏子一起住爸媽那屋，你就跟我擠一擠，你姐夫在客廳打地鋪就行。”

    大姐夫趕緊道：“對對對，我打地鋪就行。”孟平本來就媳婦說啥就是啥，自從在媳婦娘家住后，更是唯媳婦馬首是瞻。

    章桂英趕緊擺手，“那哪行呢。”

    章父最后一錘定音，“行了，就跟你大姐睡，收拾收拾睡覺。”明天還上班呢。

    章母回屋，把手表和章桂英帶回來的點心奶糖統統收進櫥子里，還上了鎖。上鎖前特地抓了幾塊糖出來，給每個孩子分了兩塊，“剩下的給你們存著過年吃。”

    幾個孩子含了糖，從嘴里甜到心里，一個個都笑開了。

    章母拿出一床被褥，拉著章桂英要去給她鋪床。雖說五個指頭不一般長，可都是她親生的，都是她的孩子，哪能一點不疼的，何況這個眼看出息了，多給她長臉啊！

    章桂英最后跟大姐和兩個小侄子睡在了陽臺，大姐夫去了客廳打地鋪。

    她基本一夜沒合眼，嗚嗚嗚，不習慣，太不習慣了嗚，還冷，這冷風都從窗戶縫吹進來，嗚。明天先去報道，報道完了就去租房子住，說啥也要搬出去。等她把房子租好，租金交了，章母也不好攔著她了吧，總不能白把租金交了吧。

    第5章 報道         第二天一大早，張桂……

    第二天一大早，章桂清和章桂敏早早起來做早飯了，如今家里大半家務都是她們在干。章桂英則幫著打下手。

    在大姐回來前，家務大多是章桂敏在干。

    章桂敏比章桂英小兩歲，今年十八。她不像大姐二姐，從小學習就好，她是看見書就犯困，勉強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幸好現在不用下鄉了，她初中畢業就一直在家幫著做家務，做了幾年，是做的夠夠的了。

    大姐來了后，她好歹能喘口氣。所以，章桂敏是樂意大姐回來的。

    章桂英和章桂清今天都起的特別早，章桂英是去報道，章桂清則是昨天入廠手續已經辦完了，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班。

    早飯簡單，玉米面粥，饅頭和蘿卜咸菜。簡單吃了點，上班的幾人就紛紛出門了。

    章家住在家屬樓，章父他們走幾步路就能到廠子。

    章桂英就苦逼多了，冬天的大早上，那個冷啊。棉二廠離家倒也不是很遠，要是騎車子二十來分鐘，走路那得走一個來小時。

    “你怎么今天才來報道，你們這一批，你是最后一個。”

    “學校那邊有點事，耽誤了幾天。”

    勞資處的馬姐在幾張資料上把章扣的啪啪響，最后檔案一收，“行了，去部門報道吧，出門右拐下樓，一層東邊起第一間北屋就是。”

    這是一棟三層辦公樓，一層二層是各個部門辦公的辦公室，三層是高層領導和工會的辦公室。

    這樓的格局就是中間一個通道，兩邊是對稱的一間間屋子。

    技術處在一樓，占了兩間北屋，一間辦公，一間放資料，這兩間屋子打通了，顯得寬敞不少，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章桂英往門口一站，不用敲門，里面人就看見她了。

    “你是來報道的吧，剛才馬姐打電話了。快進來。”

    “處長他們去車間了，得等會才回來呢，走，我先帶你去領工作服去。”“我叫李紅霞，你叫我霞姐就行。”

    “霞姐好。”

    跟著霞姐去庫房領了工作服和一些勞保用品，順便在廠子轉了一圈，回到辦公室，王處長正好回來。

    王明處長四十來歲，沒上過學，一路從車間工人摸爬滾打上來的。他手下的兩個技術員也是他從工人里一手提拔上來的。王明自己沒上過學，對一下子來三個大學生有些抵觸，在學歷上壓自己這個當領導的一頭就算了，這三個大學生的工資待遇竟然快趕上他了，憑什么啊！王處長心里不痛快！

    跟在他身后進來的是三男一女四個人。兩個是他提拔上來的老技術員，另兩個年輕些的一男一女也是新來的大學生。

    “章桂英，小章是吧，來來來，大家都認識一下。”王明在自己位置上坐好，拍手把人都叫到了他桌子前。

    他坐在桌子里面，下屬站在桌子外聽訓，是他最喜歡的模式。

    “這兩位是李軍和劉志偉，是咱們技術處的老技術員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們新來的要多向他們請教，這位是霞姐，負責記咱們處室的出勤，整理資料等事情。”

    “李麗娟和陳曉東，跟你一樣，這次新分配過來的。”王明指著李麗娟和陳曉東道。

    王明端起茶缸喝口水，接著道：“咱們單位這次一共分來了五個大學生，很榮幸啊，三個都分到了咱們技術處，可見廠領導對咱們處室的重視，大家都努力加油干，尤其是你們三個，你們可是大學生，國家培養你們也不容易，可得拿出你們的本事來，才不算辜負國家對你們的培養和廠子對你們的期望，知道吧。”

    “行了，多的我也就不說了，都散了吧。小章同志，你就坐麗娟同志對面。”

    辦公室共有八張辦公桌，兩兩背對背擺著。

    辦公室一共七個人，處長占了兩張桌子，剩下的一人一張桌子。

    “好的，王處。”

    王明一揮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了。

    章桂英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開始收拾桌子。

    對面的李麗娟伸著脖子小聲問：“章同志，你多大了？”

    “二十。”章桂英也小聲回道。

    “呀，比我還小，我二十三。那我以后就叫你桂英了啊。你住宿舍嗎？”

    “單位有宿舍？啥環境？”

    “四人一間。我住那屋還有個空鋪，你要住就趕緊申請，這樣咱兩還能住一屋。”

    “免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