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對薩米爾來說，當他喜歡誰的時候，大部分和那個對象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他為自己的感情，為自己被吸引而使出渾身解數(shù)去追求對方，后來又因為索然無味自顧自地離開，從頭到尾，對方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什么感情，都無所謂。

    薩米爾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確實和對方?jīng)]關(guān)系。

    卡門沉思了一下，忽然覺得薩米爾好像是個人渣。

    為什么在他的記憶力，薩米爾一直是個閃閃發(fā)光，如同天使一樣，善良溫柔又強大的形象。

    卡門沉默片刻，問：你這樣，以后有一天會不會被打？

    薩米爾認真地說：所以，我在拼盡全力變強啊！

    這也太有理有據(jù)了，卡門無話可說，看來薩米爾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薩米爾摸了摸下巴：蘭洛的話，我倒不希望傷害到他，其實，雖然我遇到過很多人，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么溫柔的。

    卡門面無表情地說：這個詞從你口里說出來真奇怪。

    就是這個，蘭洛就不會對我說這種話。薩米爾笑了笑：所以啊，我希望蘭洛不會受到傷害，特別是從我這里。

    卡門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喜歡上他了嗎？

    薩米爾：倒也沒有，他和你們不一樣。

    這個不一樣是什么意思，他并沒有明說。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

    薩米爾下意識回頭看向門那邊，再轉(zhuǎn)過頭，卡門已經(jīng)踩在窗框上，準備跑了。

    薩米爾想問你這是干嘛，卡門半蹲在窗臺上，忽然轉(zhuǎn)頭說：以前從來沒有說過，以后估計也沒有機會了。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

    謝謝。

    他的身影，瞬間從窗臺消失。

    薩米爾笑了一下，慢慢坐下來，與此同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

    毫無意外，金發(fā)的精靈從門外走進來，他身上還帶著庭院夜風的寒意，但很快就被溫暖的室內(nèi)熏香驅(qū)散了。

    剛才我在院子里見到城主了。蘭洛說：她說今天晚上盛海宴會結(jié)束的時候，還會有一場煙花，薩米爾，要一起去看煙花嗎？

    好啊。薩米爾答應了，問：城主府的房頂不能隨便上的吧。

    蘭洛說：沒事。

    他們倆爬上城主府的房頂，這里是整個灰羽之城最高的地方，此時天空仍然一片寂靜，夜空布滿星星，明亮閃爍。

    薩米爾和蘭洛并排坐在房頂上，都沒有說話，等待煙花的綻放。

    夜風將薩米爾的銀發(fā)吹起來，他垂下頭，將吹到臉上的頭發(fā)撩到后面，但夜風不停，薩米爾只好將頭發(fā)一把抓起來。

    蘭洛偏頭看了一眼，將自己用來束發(fā)的樹枝摘下來，傾身過來，為薩米爾將銀發(fā)扎起來。

    他離得很近，薩米爾幾乎能感受到他清淺的呼吸，在樹枝被拿下來的一瞬間，滿頭金發(fā)散落下來，遮蔽著漫天星河，落在薩米爾的眼里。

    薩米爾微微一怔，雖然兩人之前也有過更近距離的接觸，但他之前從沒有過這種異樣的感覺。

    蘭洛扎完頭發(fā)之后，非常自覺地直起身體，恢復到之前的距離，然后稍微側(cè)身，擋住了風。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這種夜風根本不會對薩米爾造成任何影響，就算之前他倒下了，那也只是因為中毒而已。

    但蘭洛也很難說明白這種想法，他這樣做并不是為了讓薩米爾感動，也不是真的覺得有用，硬要說的話，就像之前他決定自己做一個木雕玩偶送給薩米爾一樣。

    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反而是他自己比較高興一些。

    之前，你說的關(guān)于生命之泉的事蘭洛說：生命之泉并不能立刻治愈疾病，而她處于時間停滯的狀態(tài)中，無法被生命之泉治愈。

    薩米爾恍然大悟，隨后說：可是我之前沒說生命之泉的事啊。蘭洛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們當時，確實只是眼神交流而已。

    薩米爾盯著他少見的懵懂的眼神，笑了一下：我明白了，不過不管生命之泉有沒有用，都不應該由我提出來。

    那畢竟是精靈族的生命之泉，我提出來的話，不是在道德綁架你嗎？

    蘭洛頓了頓，說：我不會受道德綁架的影響。

    在很久之前，精靈始祖可是以冷漠著稱的，就算是那些老朋友，也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真巧，我也不會！我只做我想做的事！薩米爾高興地拍了拍手，迎著夜風站起身，笑意盈盈地問他：但如果是我提出的要求，哪怕有些為難，你會答應嗎？

    蘭洛點頭。

    我倒希望你不會。薩米爾轉(zhuǎn)過頭，仰望著星空。

    整片寂靜而明亮的星空下，只有一站一坐兩個影子。

    薩米爾看著星空，蘭洛則看著他。

    砰。

    煙花升上了天空，然后在最頂點炸開。

    黑色的天空，忽然盛放著絢爛的花，一瞬間奪取所有人的視線，落進眼底。煙花盛開的十分短暫，但在化作白霧落下之后，又有新的煙花升騰起來。

    薩米爾很久沒有言語，忽然，他聽到叮叮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維安正在鎖鏈的幫助下爬上來。

    那些鎖鏈圍著他，又分出四條如觸手一樣，攀附著墻壁晚上爬。

    薩米爾眼睜睜看著他上來，維安也沒想到上面有人，愣了一下，坐到了薩米爾旁邊。

    薩米爾問：你怎么上來了？

    維安捂住臉，痛苦地說：我寫不下去了，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或者太熱，或者頭發(fā)變長了，外面有蟲子叫只好上來看煙花，找找靈感。

    薩米爾時常見他陷入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習慣了。

    維安身后的鎖鏈收了回去，他的影子扭動了兩下，變得腫脹起來，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身邊，伸出手，偷偷地摸了摸他的頭。

    煙花，真美啊。維安的目光從煙花落在街道上，之前熱鬧的街道已經(jīng)變得空空蕩蕩，最后兩天的盛海宴會還算順利，那些人群如同忘了之前發(fā)生的事，依然沉迷于喧嘩繁盛的盛海宴會之中。

    但很快就會消散了。維安說。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很美就夠了。薩米爾笑了笑，轉(zhuǎn)過頭，剛好撞上蘭洛猝不及防的視線。

    維安問：你喜歡什么顏色的煙花？

    薩米爾不假思索地說：金色的。

    維安：

    這煙花根本沒有金色的！

    煙花的余燼會落在哪里呢？

    阿特利伏在桌子前工作，在煙花綻放的一瞬間，她停下了手中的筆，朝外面看去。

    從這個窗口，只能看到一部分煙花，和落下的余燼。

    余燼會去往哪里？

    命運是怎樣的存在？

    時間的盡頭又是什么呢？

    阿特利腦海中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出這三個疑問，她就這樣坐在書桌前，撐著頭，看向窗外，目光并不一定會落在煙花上。

    莉安娜此時在城主府最深處沉睡。

    這次煙花的風格和之前不一樣，果然不是莉安娜選的呢。

    阿特利的眼睛慢慢閉起來。

    煙花炸開的光輕柔地落在她身上。

    她看上去就像游離在時間光影中的羽毛。

    如果我是特殊的那個會怎么樣？

    每個人都是特殊的，至少對某個人來說，你一定是特殊的。

    煙花驟然炸開的時候，卡門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了這個回答，他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這句話是曾經(jīng)薩米爾說過的。雖然說完這句話不久，他們倆就分道揚鑣。

    能和他說這些廢話的人，好像也只有薩米爾，就連阿特利，也只是工作上的交接而已，一般兩句話就搞得定。

    真是就像夢一樣。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覺得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只是他的錯覺而已。他有時候陷入回憶中，也覺得自己仿佛只是個毫不相干的第三視角。

    大概對于自己的這樣的人生來說，薩米爾的闖入，本來就是格格不入的吧。

    他大概也闖入了很多格格不入的人生。

    卡門想到這里，笑了一下。

    明天就要帶那個小羽人離開了。

    還是工作重要。

    去干活吧。

    他從窗臺上輕盈地跳下來，在半空中，一個折返，身影便消失了。

    只有一片灰色的羽毛幽幽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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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煙花結(jié)束之后,莉莉站在城主府的庭院中，久久沒有回神。

    周圍的景象是那么的熟悉，她在這里生活了很久,一草一木，平時雖然從來沒注意到,但一閉眼,就能回想的起來。

    但以后，她估計很久都不會回到城主府了，直到找到解救莉安娜的方法。

    做出這個決定，比她想象中更輕松,莉莉甚至沒有絲毫后悔的想法。

    她轉(zhuǎn)身從庭院離開。

    煙花結(jié)束了。

    天空只剩下冷淡慘白的霧氣，維安揉了揉眼睛，沒有聽到回應，才發(fā)現(xiàn)薩米爾已經(jīng)靠在蘭洛身上睡著了。

    維安朝蘭洛眨了眨眼：抓住機會啊,我先下去休息了,明天還要出發(fā)呢。

    蘭洛嗯了一聲，攬著薩米爾不讓他倒下,悶悶地想：根本沒有機會。

    他之前在門外聽到了。

    你喜歡上他了嗎？

    倒也沒有。

    蘭洛偏過頭,碰到薩米爾的額頭,從喉嚨里嗚了一聲。

    他挫敗地想，原來薩米爾根本不喜歡他啊。

    之前還說喜歡金色的煙花，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話,還有誰，精靈始祖嗎？

    但他每次在始祖面前,可完全看不出來喜歡啊。

    總不能是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某個存在吧。

    蘭洛垂下眼，伸手掐了掐薩米爾的臉。

    手感很好，又彈又軟,他又掐了一次。

    薩米爾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動了動腦袋，蘭洛輕聲說：醒醒，回房間睡。

    薩米爾根本不可能聽見，夜風很涼，無孔不入，只有蘭洛身邊比較暖和，就算體溫偏低，那也是很穩(wěn)定的低溫。

    他憑借本能，使勁往蘭洛懷里鉆進去，并且發(fā)揮了不屈不撓的精神，絲毫不肯放棄。

    蘭洛盯著他，低聲說：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還做這種事？薩米爾你個騙子，玩弄人心的銀龍，渣龍，小渣龍。

    你讓我怎么辦？

    薩米爾哼了一聲，蘭洛立刻閉上嘴。他摸了摸薩米爾的臉，被夜風吹得很涼。

    于是蘭洛把薩米爾抱起來，從房頂跳下來，然后回到房間里。

    第二天，莉莉先叫醒了幾個客人，對薩米爾他們說：港口已經(jīng)重新開放了，也給你們準備了合適的船和非常熟悉前往精靈島路線的水手們你們這是怎么了，都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昨晚來靈感了維安打了個哈欠，雖然疲累，但還是露出了一個振奮的表情。

    不知道，我中途就睡著了，然后做了個噩夢薩米爾甩了甩頭，似乎想把夢里的場景甩出去：太可怕了，我好像被五花大綁，扔到冰山雪地里，旁邊不知道誰把火堆架起來，隨時準備把我烤了吃

    蘭洛臉色也有些不好，他偏過頭，一言不發(fā)。

    隨便你們莉莉說：我?guī)銈內(nèi)ジ劭诎伞?/br>
    薩米爾拍了拍臉，說：莉莉，你不是也今天出發(fā)嗎？還要忙這些？

    既然還沒走，我就要盡到責任。莉莉說。

    薩米爾他們之前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禮，此時跟著莉莉來到港口，那里有一艘船正是為他們準備的。

    城主阿特利站在碼頭，沖他們擺了擺手，說：這次幸虧有你們，不然事情不會那么快解決的。

    她這話當然有幾分客氣的意思，但也很真誠。

    除了薩米爾他們，阿特利自己的防備和卡門那邊的暗線也很重要。

    卡門呢？薩米爾忽然想到他，然后發(fā)現(xiàn)一早上都沒見過卡門。

    阿特利眨了眨眼，說：他還在忙。

    薩米爾哦了一聲，問：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處理和王國的關(guān)系呢？

    阿特利也坦然地說了：大概趁這個機會從王國中脫離出來吧，國王陛下既然嫌棄每年的稅收和貢品太少，以后干脆就沒有了。

    灰羽之城本來就是一座自由之城。

    歡迎你們以后再來灰羽之城玩。阿特利說：下次應該就可以好好招待你們了。

    莉莉也說：很高興認識你們，再見，薩米爾。

    她深邃的眼睛明亮有神，維安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莉莉身上也發(fā)生了變化。

    薩米爾、蘭洛和維安，登上了大船。

    他們回過頭向阿特利和莉莉揮手告別，直到雙方的身影都消失在視線中。

    阿特利和莉莉又在港口呆了一會，另一艘船開過來。

    這是為莉莉和卡門準備的。

    卡門從拐角處走出來，阿特利問他：你不當著面和薩米爾告別？

    卡門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沒必要。

    哈，還是你看得開。阿特利雙手按在莉莉的肩膀上，把她推到卡門面前：莉莉就交給你了。

    卡門嗯了一聲。

    我終究沒為她們姐妹倆做些什么。阿特利遺憾地嘆了口氣：祝你們一切順利，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