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 這是林簡腦中閃過的第二個形容詞， 至于第一個，則是源于本能的恐懼。

    算是認識吧， 見過幾次面， 他幫了我很大的忙。簡凡頗為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彎腰挑選著部分?已經枯萎的白玫瑰，打算走的時候順手處理掉。

    就在林簡開始拼命回?憶從前的時候， 簡凡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聲道：要是當年?的事沒有那?么巧合， 說不定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也不一定。

    簡凡說完這話停頓了一小會，扭頭看向林簡， 扯了扯嘴角， 低聲自語道：還好，現在這樣也不算太?難捱。

    之后的時間里， 林簡一直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連自己怎么跟著簡凡回?到車上?開始返程都不清楚，甚至連對?在回?去途中順路到醫院復查的事也沒表達過異議。

    直到簡凡在車上?把醫生所?說的注意事項又?重復一遍后， 林簡才算是回?過神。

    大腦本能的反應讓林簡想要避開這個話題，但理智卻告訴他要是想問清楚真相，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只是有些?事情...他沒法直接開口。

    簡叔叔，你之前說的巧合，跟我有關?嗎？林簡打算拿這個問題當突破口。

    既然簡凡說如果?不是當年?的巧合，現在他們?有可能是一家人的話，那?是不是就能證明那?樣巧合跟他和林繁都有某種聯系。

    林簡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長相相似的人很多?，但長相相似卻還有著某種聯系的情況，很難不讓他多?想。

    駕駛座上?的簡凡手指一頓，直視前方的雙眼晦暗不明。

    都是些?陳年?舊事，跟你沒關?系。簡凡說完轉過頭，又?補充了一句：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等?你記憶哪天恢復，自然就想起來了。

    林簡閉了閉眼，雖然簡凡沒有告訴他，但也恰恰是那?番話，讓林簡確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趕在簡凡發動車輛前，林簡又?問了個問題，這次倒是格外直接。

    那?你跟我爸...真的只是朋友關?系嗎？

    之前林簡只是覺得簡凡這人對?自己過于好了點，但相處久了，他才發覺這股子好有點不太?對?勁。

    特別是那?時不時仿佛透過自己看其他人的眼神，林簡想說服自己里邊沒點內情都不行。

    已經確認了林繁和簡凡都跟他有關?系，那?自己目前名義?上?的父親...林星揚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簡凡沒有說話，車內一時只剩下那?塊報平安木牌撞擊所?發出?的聲響。

    我媽跟你奶奶，是非常要好的閨蜜，你爸比我大五歲，我從出?生起就認識他。簡凡將車停在機場附近，緩緩開口。

    十八歲那?年?，我跟他在一起了。簡凡垂下眼，神情落寞：你猜得沒錯，我跟你爸不止是朋友，我們?是戀人。

    十八歲...林簡默默地在心底重復了一下這個時間點，林繁今年?就已經二十一了，而簡凡...今年?四十一。

    這樣算下來，在林繁出?生的時候，簡凡不過二十歲，在他們?戀愛的短短兩年?之間，一定還發生了什么。

    你別多?想，我們?這一輩人的關?系牽扯太?多?，一時半會理不清的，不要因為這個影響到你。簡凡轉過頭，滿臉認真地看著林簡。

    過去的事情就都讓他過去吧，你還年?輕，沒必要困在過去。

    對?于簡凡給出?的回?答，林簡并不意外，甚至還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唯一讓他覺得不太?對?勁的，是對?方回?答時的態度。

    他能感覺到簡凡在回?答時的矛盾糾結，就像是對?方不想告訴他太?多?，但同時又?認為他有權知道一樣。

    良久，林簡只得低聲嗯了一下，推開車門便往機場走去。

    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再多?的想必簡凡也不會告訴他。

    原本簡凡還勸說他今天就在B市過一晚，可出?門的時候林簡答應過齊玫要早點回?去，所?以便買了返程機票。

    ......

    簡凡一直坐在車內，望著林簡的背影發愣，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后邊也逐漸傳來車輛的喇叭聲，他才握緊方向盤驅車離去。

    天色漸晚，入眼的景色越漸熟悉，他又?回?到了今天已經來過一次的墓園，在那?塊刻著林星揚的墓碑前蹲下。

    年?少慕艾，愿望得到滿足以后卻好景不長，簡凡都有些?不記得自己當初是什么模樣了。

    在他人生中的前二十年?，被林星揚這三?個字占據了大半時光，而這后二十年?的全部付出?，都是為了保住那?人唯一的孩子。

    簡凡不止一次覺得自己腦子真的有點問題，就因為那?段并未有好結果?的愛情，被林家父子牢牢套住。

    但要是讓他就此罷手，不再去管林繁的事情，他又?做不到...那?畢竟是林星揚的孩子。

    即使所?有事情都是因為林繁的存在而起，他也沒法把一切都歸到一個孩子身上?，不管是將來，還是現在，都是如此。

    簡凡聲音低喃：你今天看到林繁了吧，他長得越來越像你了。

    前段時間他出?了點事，又?進醫院了，人沒什么大礙，就是記憶出?了點問題，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他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狀態好了不少。簡凡站起身，錘了錘自己蹲久了的膝蓋，繼續道：當年?的事情我也有責任，你放心，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簡凡在墓園待了半小時，回?去的時候在路上?接了個電話，是他那?位年?輕助理打來的。

    簡總，精神病院那?邊傳來消息，說那?位的精神狀態最近有好轉跡象，就是在看電視的時候有時會指著里邊人尖叫。

    讓人把電視內容都記下來。簡凡沒怎么在意，臉上?表情淡淡的。

    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在助理掛斷電話的前一秒，簡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突然開口：等?等?，你剛才說那?人精神開始有好轉了？

    是的。

    簡凡捏著手機的指尖緊了緊，眼里閃過一絲厭惡：找幾個人，當面透露一點當年?的判決結果?，看看她什么反應。

    掛斷電話后，簡凡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塊木牌，才驅車離去。

    ......

    路上?堵車，林簡回?到小別墅的時候就已經十點多?了，整個屋子都靜悄悄的，他想了想，也就沒開燈，徑直換了鞋往二樓走去。

    踏上?二樓臺階時，林簡腳步還頓了下，掃了眼齊玫的房門下方縫隙，確定沒有半點亮光才往自個房里走去。

    這個點，應該都睡了吧。

    林簡心里這樣想著，抬手推開了自個房門。

    幾乎是在他剛踏進房間，就看到床頭柜上?的臺燈突然亮了起來，而原本靠在床頭的某人也慢慢坐直了身子。

    回?來了？齊玫喝了口水，用的是林簡放在床頭柜上?的杯子。

    林簡一愣：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你再回?來晚一點，我就真睡了。齊玫從床上?下來，打了個哈欠就往外走：你先收拾，我去拿個東西就來。

    房間里除了不久之前剛被齊玫躺過的床鋪有些?雜亂外，其余東西倒是都跟林簡今天出?門時一模一樣，對?于齊玫出?現在自個房間里，他倒是沒怎么在意。

    反正他這屋里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齊玫就算是在這睡都沒問題。

    坐了那?么久的車，林簡身體其實也有點累了，加上?最近吃了藥特別容易犯困，借著齊玫去拿東西的空擋，他索性?拿著睡意進浴室洗了個澡。

    等?到他洗完出?來時，齊玫早已在桌前坐下，原本擺放在上?邊的電腦和雜物也被挪到了其他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約6寸的小蛋糕。

    林簡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看著那?個乳白色奶油上?點綴的紅草莓楞了楞，緊接著便飛快在腦子里回?想了一下齊玫的生日。

    不對?啊，今天也不是齊玫的生日啊...

    見林簡從浴室出?來，齊玫還拉了拉旁邊的凳子，示意對?方過來坐。

    這蛋糕...林簡默默地走過去坐下，看著齊玫正掏出?打火機和蠟燭，還是不免問了一句：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嗯，給你過生日。齊玫動作很快地往蛋糕上?插蠟燭，然后一根根點燃，橘黃的燈光映在臉上?，眼神都變得柔和許多?。

    林簡聽到這話頓了下，拿起手機看了眼日期：我生日不是還沒到嗎？

    今天是陽歷。齊玫已經點完蠟燭，把小蛋糕往林簡那?邊推了下，繼續道：快吹吧。

    林簡還沒來得及細想陽歷日期的事情，就下意識聽從齊玫的話，吹滅了蠟燭，由于他吹得太?快，導致吃完后不僅是齊玫，就連他自己都楞住了。

    吹這么快，你愿望許了嗎？齊玫有些?無語，不等?林簡回?答，又?自顧自地說：算了，剛才那?個不算數，你再吹一次。

    小蛋糕上?的橘黃燈火再一次被點亮，林簡在齊玫的期待眼神下，也相當配合地閉上?眼，至于許什么愿望...他倒是沒有一點頭緒。

    現在的林簡什么都不缺，也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非得要許個愿的話，他也只能想到一件事。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能早日弄清楚林繁死亡的原因，以及他自己跟林家之間到底有什么聯系。

    隨著蠟燭的熄滅，齊玫眼里的光亮反倒更亮了些?，盯著林簡相當直接地詢問：你許的什么愿？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林簡勾唇低笑兩聲，開始轉移話題：對?了，你怎么突然想到給我過陽歷生日？

    一直以來，不論?是林繁，還是過去的林簡自己，都過的是陰歷生日，齊玫突然來這么一下，他倒是還有點不太?習慣。

    齊玫單手托著下巴，慢慢挑出?那?些?熄滅的蠟燭，順便遞了根叉子給林簡，才慢悠悠地開口：你陰歷生日那?么多?人陪你過，又?不差我這一個。

    不知道為何，林簡總覺得在這句話里聽出?了一股子埋怨的味道。

    第49章

    林簡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 所以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大腦飛速運轉，開口道?：你跟其他人， 總歸是不一樣的。

    正拿叉子戳著?蛋糕上小草莓的齊玫猛地抬頭， 眼里?閃過一抹驚訝， 他倒是沒想到?林簡會這么說， 甚至都沒想到?對方會接這句話。

    話雖然?是齊玫隨口說的， 但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想。

    眼前的人雖然?之前一直都不太喜歡跟人溝通，朋友也沒幾個， 可每到?生日?當天， 還是會有不少?人為之慶祝。

    在一眾的禮物當中， 齊玫的祝福理所當然?被埋沒。

    齊玫有自己?的驕傲與堅持，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當事情發生得不盡人意或者逐漸偏離自己?心中的軌道?， 齊玫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調整。

    他看著?面前掛著?柔和笑容的人， 大腦有些恍惚，在此之前， 齊玫一直都沒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因為某個人而改變曾經做出的決定。

    更別?說還是因為同一個人改變了兩次。

    齊玫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畢竟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么其他的事情便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那我跟其他人， 哪里?不一樣？齊玫右手撐住下巴， 歪頭看著?林簡，明明沒了燭火， 他的眼睛卻依舊明亮。

    因為我只能看見你。林簡下意識道?。

    這話說完林簡自己?都楞了下，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不管是之前對齊玫的格外在意， 還是如今不管看到?什么都能想到?對方，他確實是只能看到?這一個人。

    齊玫別?過頭，嘴角翹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再?轉過來時又恢復如常，拿叉子戳了個草莓遞到?林簡面前。

    這么晚了，你就吃點水果算了。齊玫料定了以林簡養生的習慣，肯定不會大晚上還吃這么甜膩的蛋糕，更別?說為了對方的身體著?想，自己?壓根也沒打?算讓人吃蛋糕。

    畢竟這蛋糕的味道?有點......不然?他也不會往這上邊放那么多水果。

    林簡掃了眼桌上的小蛋糕，一眼便看出了其中關鍵，不著?痕跡地開始套話：這蛋糕在哪里?買的，居然?放了這么多水果。

    網上隨便選的。齊玫含糊道?。

    好歹是給我過生日?，只吃水果怎么行，這蛋糕還是得嘗一下的。林簡說著?便低頭咬住齊玫遞來的草莓，緊接著?便快速戳了一小塊蛋糕。

    他的動作太快，以至于齊玫都還沒來得及阻止，那一小塊蛋糕就已經被人送入口中。

    甜到?發膩的濃厚奶油味充斥口腔，林簡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雖然?吃之前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這味道?還真有點出乎預料，他甚至都懷疑齊玫是不是把一整罐糖都放進去了。

    很?...很?難吃嗎？齊玫眼睛略微睜大。

    還行，挺甜的。林簡快速調整好表情，將奶油艱難咽下，末了還一口咬碎那些摻雜在奶油里?沒有化?開的白糖。

    ......

    齊玫看了眼小蛋糕，又看了眼林簡，便默默地把水杯遞了過去，并且啥也沒說的把那些水果全部挪到?了林簡的盤子里?。

    沒辦法，他對自己?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之后兩人都格外有默契地沒有提切蛋糕的事，只是林簡卻始終覺得有點對不住齊玫，畢竟那蛋糕是人自己?做的。

    所以在收拾好桌面以后，林簡還跟人說了句謝謝。

    那個蛋糕...我很?喜歡。

    你怎么猜出來的。齊玫說完就沉默了，回想了一下那蛋糕的味道?，深感?自己?居然?又犯了蠢，那么難吃的東西，想猜不到?都難吧。

    不過齊玫倒是猜錯了一點，林簡之所以能看出來是齊玫做的，完全是因為那蛋糕的造型，還有上邊水果的分量。

    一般的蛋糕店做不出來這種造型......也絕不會那么實誠地往上邊塞滿新鮮水果。

    林簡低聲笑了一下，回道?：大概是直覺吧。

    直覺個屁...齊玫半個字都沒信，但基于林簡這么給他面子的情況下，還是什么都沒說，丟下一句晚安就端著?那個小蛋糕走了，打?算趕緊找個地方把東西處理掉。

    齊玫的背影看在林簡眼里?，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這也使得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甚，并且心里?還透出一抹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