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茫然地抬起頭——一個深膚色的，笑容如太陽般燦爛的少年正擋在他面前。

    黎曼記得他，那個火系魔法天賦過高被發配來神術系的少年——也是個可憐人。

    “你……好？”

    “啊！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泰德·帕德里奇，來自利齊河對岸的一個小國家，你可能沒有聽過……”

    “你好，泰德。”黎曼調整好表情，朝他微笑了一下，“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黎曼古怪地想——總不至于是找他來一起上下學的吧……？

    名為泰德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想問問，可以教教我到底該怎么樣才能感受到光元素嗎……”

    他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有些蔫頭耷腦的，黎曼幾乎都可以看見他身后有一堆具象化的黑霧了。

    一個禮拜過去，雖然沒有人像黎曼這樣既“感受到了光元素”又“成功學會了正式神術”，（雖然實際上應該是完全沒有感受到光元素但強行破解了神術才對……）但大多數人還是有了些許進展，起碼勉強地可以感受到所謂“光元素”這一存在，雖然它就只是在那里，別說為他們所用了，甚至不為任何召喚所動。

    這是大多數人的進展，除了眼前這個倒霉蛋。

    黎曼勉強還記得些入學當天測試時的情景，他沒記錯的話，這個火元素親和度超絕的少年在摸第一個白球時，那個光暗到在白天都快看不清了……

    也就是說，這個少年對光明元素來說，屬于一個貓厭狗憎的存在，黎曼思考了一下，覺得他估計和自己上課時的感覺毫無區別，那就是——什么光明元素，完全感受不到啊！

    想到這里，黎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名為泰德的少年整個人被憂郁籠罩，和他陽光健康的膚色與長相相當不搭，他長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想這么冒昧地來詢問你，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我試圖找其他同學學習一下經驗，但哪怕照他們說的那個做了，我也還是感受不到任何光明元素的存在……”

    “我都已經快絕望了……然后我突然想到了黎曼同學你！我想，你這么快就感受到了光明元素，或許能給出和其他同學不同的經驗呢？”

    黎曼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

    同學，你真是高估我了。

    但是他不能說，他一定要維持自己神術系學霸的形象。

    但是他能給出什么經驗呢……

    黎曼又開始胃疼了。

    他沖泰德少年微微一笑：“我們邊走邊聊？畢竟也快上課了。”

    黎曼其實并沒有給出任何會分享經驗的承諾，但泰德·帕德里奇聞言猛地一抬頭，整個臉都泛著欣喜的光，他重重地一點頭：“好！對！要上課了，不能遲到！”

    黎曼一邊走一邊措辭，最后猶豫著說：“其實，我覺得比起我，你應該有更好的求助選項。”

    泰德的腦袋又垂了下來：“其實，我已經把全班的人都問完了……才來找黎曼同學你的。”

    “不，我不是在說這批新生。”

    “其實，既然校長在把你分到神術系的時候說，在某一系天賦極高的學生可以觸類旁通學會神術，那么，這就說明你不是頭一例不是嗎？肯定是在你之前有過這樣的處理方式……校長才會選擇將你分至神術系，所以比起問我該怎么感受到光明元素，我覺得或許去問問和你相同處境的前人，會比較有效，畢竟……我說句實話，我覺得我給不出任何對你有用的答案，因為對我來說，光明元素就只是在那而已。”

    這是很淺顯的道理，黎曼估計對方也是被折磨昏了頭才沒想到，還要他來點醒。

    名為泰德的少年猛地一拍掌：“對哦！你說得對！我怎么沒想到呢，我該去問那些同樣被破格收入神術系的前輩才對！”

    黎曼看了眼時間：“離上課還有半小時，你要現在去嗎？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陪你去。”

    說句實話，他對類似泰德這樣因為別系天賦過高被發配到神術系的人的最后處境也很感興趣，反正他本來也只是打算在上課之前抽點時間寫論文而已。

    “那真是太好了！太謝謝你了，黎曼同學，你是如此的善良，哦我想我明白神為什么垂青于你了！”

    黎曼：……最后那句話不用加了謝謝。

    他們原本應該在二樓拐進自己的教室，現在改變了主意和目的地，便繼續上樓。

    黎曼看過一眼全系的課表，便記了下來，現在這個時候，三年級的神術系學生應該在他們的教室內等著上課。

    來到四樓，三年級神術系學生的教室前，黎曼禮貌地在那扇打開的大門上敲了敲，教室內的眾人立刻將目光移向了他們這兩個陌生的外來者。

    黎曼環視一眼，沖門口那桌的一位看上去就比較好說話的羞澀少女溫和地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們是這一屆的新生，是這樣的，我身邊這位同學是因為火元素親和度比較高，所以被破格收入神術系的，但是他這兩天很苦惱，因為他在感應光元素上進展不佳。”

    “所以，我們想問問，你們這屆有沒有因為同樣的理由破格進入神術系的學生，我的這位同學迫切地需要一些前輩的經驗。”

    “啊！當然有的，而且是很出色的人呢。”少女聽完黎曼的話，身上那種局促感也消失了，開始認真回答黎曼的問題。

    她朝身后環顧了一圈：“啊……她好像還沒來，不過她是位非常好心的淑女呢，如果能幫上新生的忙的話，她一定會非常開心的，所以你們可以晚些時候來找她。”

    “墨菲麗有一頭紅色的長發，很好認的。”

    黎曼笑了笑：“多謝，那我們上完課再來。”

    他們離開的時候，泰德的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得知有和他相同情況的人，對方還顯然是個優秀學子后，他雖然還沒問到具體該怎么做，但心頭的巨石顯然已經去了一半。

    下樓的時候，他們撞上了一位陰郁冷漠的少年，考慮到對方在往上走，那么應該是他們的學長，所以他們倆朝旁邊避了避。

    沒想到，他們有意避開，那名陰郁的少年卻因此撩起眼皮多看了他們幾眼，然后突然露出了一個諷刺而刻薄的笑容。

    “你是這屆的幸運兒？”

    黎曼愣了一下。

    “奉勸你一句，別信什么別的元素親和度高也能觸類旁通神術的鬼話，好好把精力放在研讀典籍上混個畢業，否則你就等著再留校一年然后被當成笑柄吧。”

    黎曼原本以為那句“幸運兒”是朝著他來的，但少年接下來的話一出口，他才知道，對方似乎沒注意到他是誰，他口中的“幸運兒”指的是泰德。

    泰德臉色一白：“可，可是我們剛剛去問了，那位名為墨菲麗的學姐出色地完成了……”

    少年“哦”了一聲，表情更陰陽了：“你還挺有自救意識的嘛？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墨菲麗那家伙是例外種的例外，好運的家伙罷了，除她以外，像你這樣，或者說，像我這樣被'破格'——收入神術系的學生，沒有一個靠成為正式牧師畢業的。”

    他抬頭看了眼：“你們是從三年級的教室下來？嗤，難怪，那群家伙只見過墨菲麗，當然腦子里有些不切實際的誤解，他們大概還以為這種破格收入的學生在學習神術上有優勢呢。”

    泰德的臉又白了一下，但他神色依舊有些猶豫，有些掙扎，顯然并不知道該信哪方，甚至還有些希冀——萬一呢？萬一自己會像墨菲麗那樣，而不是……

    陰郁的少年說完這段話，又耷拉下了眼皮，準備走人。

    黎曼看了眼泰德無比復雜但顯然希望已經占了上風的表情，出聲喊住了對方：“請稍等一下，這位學長。”

    “怎么了？”對方不耐煩地問，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有個小小的問題，希望您能為我們解答。”

    “有話快說。”

    “是這樣的，我想問一下，你當初接受元素親和度測試時，第一個光球，也就是象征著光明元素親和度的水晶球，亮起了多少呢？”

    “那位墨菲麗小姐，又亮起了多少？”

    他雖然沒有直說，但話語里隱含的意思已經無比明確。

    泰德原本掙扎的臉色瞬間蒼白，甚至有些恍惚。

    而那位少年倒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黎曼，玩味地笑了起來：“當然可以，這個簡單的問題，我還是愿意為你們解答的。”

    “我接受測試時，白球幾乎沒亮，和我同批進入星曦學院的另一個破格入選神術系的學生，也沒有亮。”

    “至于墨菲麗，我也聽說過她入學時的場景，相對亮的水晶球有三個，光明元素，木元素和火元素，其中木元素比光明元素的球更亮一些，但火元素過亮，所以她被分入了神術系。”

    他的話就像一道對泰德·帕德里奇的最終宣判。

    他說完就走人了，泰德則整個人陷入了最初的蔫頭耷腦狀態。

    黎曼陪著他沉默地走下樓。

    一直到馬上要到二樓的轉角處時，黎曼突然開口：“其實，你也沒必要這么難過，如果你不想只能靠研讀典籍畢業的話，完全可以取和校長說，我想去火系學院，你看，你的火元素親和度這么高，一定很快就能成為火系法師吧。”

    黎曼猜測，既然星曦學院如此大費周章地搞出一個“破格錄取”狀態，那么就是不想把事情攤明了說，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學生自覺自己的天賦無法搞定正式牧師這一目標，而選擇去其他系，星曦學院會怎么處理呢？直接拒絕？還是找別的理由？他很好奇……

    但他抬起頭時，卻看見泰德正驚恐地望著他：“你，你怎么這么覺得呢？這，這怎么會是更好的選擇呢？哪怕不能成為正式牧師！哪怕只能靠磨著典籍畢業成為一名普通神父，也絕對比去其他系當魔法師強得多啊！哦我的天哪，黎曼同學你肯定是沒睡醒，放心，我什么都沒聽見！”

    哦，差點忘了，黎曼木著臉：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這個學院各個系沒啥差別。

    也是，剛剛那位學長都憂郁沉悶成那樣了也死拽著神術系不放手，壓根沒考慮過其他路徑。

    是他想多了。

    第95章 教廷獎勵與新論文

    既然如此，黎曼只能禮貌安慰一下他——

    “確實，往好處想，起碼你進入了神術系呢。”

    說完這句廢話，黎曼一路沉默地進了自己教室。

    教室里，上教史課的神父已經在了，黎曼憂傷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憂傷地聽這門純純的歷史政治課。

    下課后，黎曼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往龐德院長的辦公室走去。

    “什么？你是說深淵怪物表現出了擁有思考能力的跡象？”

    黎曼點點頭：“是的，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推測，不排除這一切都是偶然，雖然要偶然成這樣可能比較困難，它們得先偶然地沒完全聚集在一起，而是分兩批相融合，再偶然地在其中一團怪物受到攻擊的時候，另一團再偶然地猛地冒出來。”

    龐德院長眉宇間浮起了一絲憂慮。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教廷得盡快通知到所有人才行，深淵……難道……怎么會這樣……”

    龐德院長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似乎忘記了黎曼的存在一般，低著頭，手中的筆一下下在紙上劃著……然后，他像突然想起了這里還有個大活人站著一樣，扭頭看向黎曼。

    “感謝你的消息與提醒，黎曼，我會像教廷匯報你的貢獻，這個消息非常重要，也非常珍貴，你可以理解為它能為你帶來相當于五個高級任務的貢獻點。”

    黎曼愣了一下。

    他重新回想起了當時斯冬妮他們說讓他把消息帶給教廷人員時的情景。

    斯冬妮他們無疑是非常渴望貢獻點的，畢竟那意味著更好的裝備，但他們還是將這個傳消息的機會給了自己，而且態度非常自然，好像這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一般，甚至沒有泄露出任何心痛失去的貢獻點的神色，這是因為想賣他一個好，就像他沒直接去教廷而是想通過龐德院長幫忙傳話，從而賣對方一個好一樣……還是因為教廷會更偏向“自己人”呢？

    想到這里，他掛上微笑：“龐德神父，其實這個消息是我和我的同伴們一同獲得的，說實話，如果沒有他們的話，我壓根都不知道原來深淵怪物本應沒有思考能力……這份貢獻點應該屬于他們，您可以向教廷匯報斯冬妮小隊的貢獻嗎？”

    龐德院長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他的視線依舊在自己桌上的羊皮紙上，并未看向黎曼：“貢獻點給你了你自己分就好。”

    “不論是換取能增強自身實力的物品還是用于維持人際關系……”

    他頓了一下，抬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黎曼：“斯冬妮小隊？我好像聽說過他們，確實是很有天賦的年輕人組成的一支隊伍呢……”

    龐德院長微笑了起來：“孩子，你很有遠見，神術系的學生比起其他人來說，對貢獻點的需求并不大，因為教廷會為你們準備絕大部分必需品，比起那點微不足道的提升，于微時結交幾位優秀的同學，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黎曼禮貌地笑了笑。

    龐德院長的話印證了他的想法，雖然對方的思路已經歪到了教廷中的生存哲學上去了，但他的態度確實說明了——他認為這條消息所帶來的貢獻點屬于黎曼，且只會屬于黎曼。

    看來教廷的偏袒不僅眾所周知，而且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

    想到這里，黎曼便說道：“龐德神父，我只是覺得這份消息的貢獻點確實應該屬于斯冬妮小隊的人罷了，至于我自己，我還有些別的事希望您能幫忙匯報給教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