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嘩啦啦地翻了下書，找到了作者名字——

    “黎曼。”

    “無窮級數是64期烏朗《數理》的第一篇文章中，由作者黎曼提出的定義，他將無限項數列相加之和稱為無窮級數，其中，如果這個和是一個定值，那么稱該無窮級數為收斂的。”

    “我認為對于無窮級數的研究有利于xxx，xxx，和xxx的探討與思考。”

    路易斯暫時還沒想出來這個玩意兒具體有什么用，他打算晚點再填這一塊。

    “作者在這篇文章中列舉了數個收斂的無窮級數，并鼓勵讀者繼續尋找新的收斂級數，我深受鼓舞，并決定以此作為我的畢業論文主題，我認為這一選題是極具開創性，開拓性的，希望拉姆教授予以通過。”

    寫完之后，路易斯又抓耳撓腮地看了遍黎曼的論文，編了兩三個無窮級數的未來意義上去，就急匆匆地出了宿舍，朝拉姆教授的辦公樓飛奔而去。

    拉姆教授是一位典型的西尼美人，深色的長發，深刻的輪廓，迷離的淺色眼珠更是讓人恨不得沉溺于其中，但是那是對她的學生以外的人。

    多尼克學院的學子，看見這位大美人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駐足停留欣賞，而是拔腿就跑，深怕對方一個興致上來，就地choucha他們的基本功扎不扎實，誰都沒那個信心承受拉姆教授狂風暴雨一般的提問好不好……

    路易斯幾乎是瑟瑟發抖地挪進了拉姆教授的辦公室，又瑟瑟發抖地將自己的選題草稿遞給對方：“拉，拉姆教授……這是我的畢業論文選題。”

    斜倚在靠背上的慵懶美人犀利地掃視了一下這個鵪鶉一般的學生，她記得他——幾次試圖以一些毫無建設性的題目蒙混過關。

    她輕蹙了下眉，面無表情地從對方微微顫抖著的手中接過了稿紙。

    “無窮級數……無限項數列相加……和是定值……”

    她挑了下眉，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從她的口中傾瀉出來：“這篇論文在哪？”

    路易斯倒是沒蠢到把這本《數理》放宿舍里，他知道拉姆教授看了他的選題報告后肯定會想看黎曼這篇論文的原文，所以夾在襯衫內襯里帶過來了。

    “在這里，拉姆教授。”

    拉姆教授嚴肅著臉，仔仔細細地看完了這篇文章，立刻意識到了其中蘊含著的價值，和那僅僅顯露了冰山一角的值得探索的新理論。

    “快，去買二十本回來，明天我上課給你們講解這篇文章。”

    路易斯條件反射般回答：“哦哦好的！”

    然后在腦子反應過來前，雙腳已經沖了出去。

    一直到了早上那家報刊亭附近，他才后知后覺地后悔起來——二十份，也就是四銀幣，完蛋了……拉姆教授會給他報銷嗎？

    rou疼地從喜出望外的老板手中買下二十份《數理》，路易斯步伐沉重地朝多尼克學院走去。

    算了……起碼選題應該算是定下來了，多花點錢就花點吧……

    與此同時，多尼克學院的另一角，與拉姆教授這間簡樸得最亮眼的裝飾品就是她本人的辦公室不同，多尼克學院中也存在著這樣極盡奢華，不需要太高雅的品味也看得出這些裝飾的價值的辦公室，一位有著極寬腰圍的，帶著白色假發套的中年男子，在兩位仆人的攙扶下坐進了墊著天鵝絨的扶手椅里，那兩位仆人安靜地按著特定順序將桌上的食物向這位教授口中送去。

    而這位教授本人正一份份地翻看仆人提前擺好在桌上的新一期的各類數學相關周刊。

    同路易斯那種小年輕的流于表面的高傲不同，豪斯曼教授雖然是多尼克學院中出了名的性格傲慢怪異又難相處，卻從來不會因為其他國家的數學發展不如西尼而輕視任意一本雜志，畢竟——沙子中偶爾也會出現金子，璞石中也會開出美玉來。

    雖然大多數時候他都像現在一樣，皺著眉痛罵：“這種愚蠢的文章是誰寫出來的？！又是誰允許刊登的？！他們都該下地獄！”

    “蠢貨！蠢貨！愚不可及！”

    “哈！怎么會有人連這么明顯的曲線方程都要花上三頁來解！有誰是為了看你愚蠢的解方程過程才買這本雜志的嗎？”

    給他喂食的仆人面對著洶涌而來的口水非常淡定，這是每月的日常了。

    “嗯？無窮？”

    不過，今天卻出現了一些異常，本應從頭噴到尾的豪斯曼教授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那張如發面饅頭一般光滑又慘白的臉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沉默地看完手中這篇論文，狹小的眼睛里精光一閃，立刻吩咐道：

    “埃羅爾，去把這期……”

    他翻開封面看了看。

    “去把這期《數理》全部買下來，記住，不許有任何一本流入其他人手中。”

    埃羅爾放下手中的叉子：“是，主人。”

    ……

    “什么叫做沒有了？”

    “哎呀，這位老爺，就是沒有了的意思呀，這期《數理》很受歡迎吶，剛剛有個學生來買走了最后二十本，他說他是多尼克學院的哩，他們老師要給他們上課還是什么的……”

    “只有二十本庫存？”

    “那倒不止，但是在那位學生來之前，還有一批學生來買了雜志，一大群人，買了好多走，有幾十本吧，所以就沒了。”

    埃羅爾皺起了眉，看來主人又要大發脾氣了，唉。

    ……

    同性格極端自負，氣量狹小又熱衷于證明自己才是西尼最出色的教授的豪斯曼教授不同，大多數多尼克學院的學子和教授們都樂于分享新知識。

    這也和目前的思想風潮有關，正如海勒·維倫所說的那樣，大陸上的人都相信，在遙遠的神代，已經有賢者總結出了這事實所有的數學規律，只是不幸在時光長河中失傳了，而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就是重現當初的賢者們的知識。

    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大家很難將某一特定的數學知識當成私人財產看待，而是認為應當將自己的發現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共享，避免在追逐過去真理上的一些重復的損耗。

    所以豪斯曼教授那樣性格的人，實在是個少見的奇葩。

    因此，多尼克校園內，無窮級數的概念很快就傳播了開來，無論是新入學的新生，還是即將畢業的學長，無一例外都在學習與討論這篇《關于我稱之為無窮級數的數列的一些性質》，而他們討論的過程中，除了爭論論文本身的內容，還出現了一個共識般的疑問，那就是——這篇文章的作者，黎曼，到底是怎么想出這樣違背直覺的理論的？

    以及他到底明不明白“顯然”這個單詞的含義？

    他們的討論與稱贊與質疑，暫時還沒能傳到遠在烏朗的黎曼耳中。

    黎曼在準備開學。

    開學前的最后這幾天，他基本沒出門，每天的日常就是冥想，刷技能，打小公爵……啊不是，管教小公爵。

    考慮到開學后他就不能無縫盯著小公爵了，他這幾天在逐漸培養阿迪的監工技能。

    對阿迪來說，管教一名未來會成為公爵的閣下，顯然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但是害怕讓黎曼失望的心情，壓倒了他心中的恐懼，結局就是——他雖然戰戰兢兢，但是寧死不屈地將小公爵的訓練狀況如實匯報給了黎曼。

    洛克·費爾南迪通過這兩天時間，終于也認清了這個阿迪就是黎曼的第三只眼睛的現實，打他罵他威脅他恐嚇他利誘他都是完全無效的，他只會瑟瑟發抖，然后把他跑步中途被雜草絆了一跤順便休息了一分鐘這種事都事無巨細地匯報給黎曼——氣死他了！這個狗腿子！

    黎曼有些猶豫——異世界開學都要帶些什么呢？也沒人給他發教學書目啊……為了這種事跑去找門羅先生感覺有點怪怪的，要不然還是去趟維倫家問問吧。

    黎曼拿起書桌上的《數理》，朝外走去——這是雜志方前兩天寄來的樣刊，算算日子應該是今天發行，他其實還沒打開看過，因為他自己的那篇文章就占了快一半的厚度……這讓他多少有些尷尬，但是考慮到斯普林斯的學生好像每一個都會在《數理》發行當天就能對上面的論文如數家珍，黎曼決定還是把這本帶上，在去維倫家的路上看一遍好了。

    他剛走出房間，甚至還沒走到樓下，就在樓梯上碰到了公爵府的管家。

    “黎曼先生，門羅先生來訪。”

    “嗯？老師來了？”

    黎曼稍微加快了點步伐，快速地下了樓梯。

    “黎曼！”

    “老師？”黎曼在距樓梯底部還有幾節的時候，就看見一臉興奮的門羅先生手里攥著這一期的《數理》大踏步地朝他走了過來。

    “哦我的天哪，黎曼！我前段時間一直在研究幾個和你聊天時冒出來的想法，我本來還有些自得，我這種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有不錯的新想法哩，結果今天收到最新一期的《數理》，我就不得不承認我老啦！哈哈哈，年輕的頭腦總是能創造出最絕妙的想法！光明神在上，我以為經過十幾天的馬車共處，我已經足夠了解你的潛力了，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你！”

    黎曼靦腆一笑：“老師過譽了，恰巧被佩羅爾先生的文章激發了一些靈感罷了。”

    第56章 門羅先生的書信往來

    門羅佯裝不滿：“黎曼，你總是這么謙虛又謹慎，你應該更自負一些，也不會有人因為你的自負而指責你，因為大家都認同天才總是自負的這一觀點嘛。”

    “所以你看，你已經是個天才了，要是還那么好脾氣又謙虛，不覺得自己虧了嗎？”

    黎曼真心實意地被門羅先生的話逗笑了。

    “好的老師，我會盡力自負一些的。”

    “你的想法真是絕了，大膽又嚴謹，你才幾歲呀……不行，有紙筆嗎？我要給西尼那幫老頭子寫信吹噓一下，他們一貫眼高于頂，雖說《數理》也在西尼發行，但他們從來不正眼看我們烏朗的論文，哈哈哈，一想到那群下巴抬得比天高的老家伙不得不捏著鼻子去買自己一貫瞧不上的雜志，我就想放聲大笑！”

    “我帶你去書房吧老師。”

    “走，走！”

    門羅先生果然很迫不及待，一走進書房就扯出一張紙一支筆開始寫了起來。

    “親愛的卡尼亞老伙計，好久不見，也好久沒有收到你的信了，上次收到你的信時，你在信里寫到，我決定籌辦《數理》這一雜志是完全的無用功，因為烏朗根本找不出足以為一本月刊數學雜志供稿的人。”

    “你的高瞻遠矚與鐵口直斷一向享譽整座大陸，因為你的一句話，我成了一腔孤勇之人，這些年午夜夢回，我時常輾轉難眠，你的信件仿佛仍歷歷在目。”

    “我曾經想過，要怎么才能在烏朗培養出足夠多的優秀數學家，讓你對《數理》的判斷成為你一生中唯一的誤判，不過我老了，這些年也漸漸放棄了這個想法。”

    “好在光明神實在垂憐于我，讓我平白撿到了一個天才中的天才學生，唉，我確實沒能讓烏朗擁有足以填滿一本月刊數學雜志的人，但好在，僅僅是這個學生一個人，就足以撐起《數理》啦，唉，雖然壯志未酬，但這也算不錯的結果了吧。”

    “特意寫信給你是為了同你分享我的喜悅，至于我那位天才中的天才學生，他也就是提出了一種全新的理論罷了，這個理論是關于如何將無窮與有限聯系起來的，我記得你一向對無窮這個概念感興趣，若是不嫌棄的話，我記得西尼也有售賣《數理》，你倒也可以買一份瞧瞧。”

    “你的老伙計，阿奇爾·門羅致上。”

    門羅先生寫完之后甩了甩紙張，試圖讓它干得快一點，然后立刻將它塞進了信封。

    “黎曼，我去趟教堂寄封快信，教堂有傳送陣，我非要卡尼亞這家伙今天內就看到這封信不可！”

    “好的老師，對了老師，明天就開學了，我都要帶些什么呢？”

    門羅先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倒也沒什么特別要帶的，帶上草稿紙和筆就行，對了，你準備一下講解你的論文，明天是我給你們這屆新生上課，準確地說，明天本來應該由我給你們上課的，但是你這篇論文發表后，可以預見的是，之后無窮級數這一由你命名的領域將會成為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耕耘之地，所以我想還是由你親自來解釋自己的思路與想法比較好，畢竟你的文章里，有些'顯然'用得大概會讓那群孩子頭痛不已吧哈哈哈。”

    門羅先生興奮地去教堂申請傳送陣寄急件了，黎曼勉強也算問到了開學所需的準備工作，于是他省下了去維倫家這一步，重新回到了自己房間冥想——至于準備講解論文？作為一個窮困潦倒時，靠魔術還賺不到錢時，曾經靠給人補考研數學過活的悲慘數學系學子，無窮級數的講解實在屬于是一些爛熟于心，手到擒來了……

    而另一邊，喜氣洋洋地將信從傳送陣寄出后，阿奇爾·門羅先生并沒有離開教堂，他篤定卡尼亞那家伙看見他這封信絕對會氣個鼻歪，也絕對會立刻提筆回信給他，算上他收信，看信，支使人去買《數理》，再寫回信的時間，大約一小時后傳送陣就該再次冒氣白光了。

    區區一小時，門羅先生非常地有耐心。

    他泡了杯茶，在傳送陣旁的桌子邊坐下，悠閑地欣賞起了黎曼的論文，仿佛已經看到了黎曼稱霸大陸數學界的美好未來。

    極輕的“啪”的一聲，讓門羅頓住了端起茶杯的手，抬起了頭。

    傳送陣的中心出現了一封信。

    咦？門羅略有些迷惑地看了眼墻上的鐘，距離他投信才過去十五分鐘吧，這點時間也就剛夠卡尼亞那家伙收到教廷給他的信的……

    他帶著滿腹疑惑起身，伸出手拿起了那米色的信封——確實是卡尼亞寄來的沒錯。

    他狐疑地拆開信封，讀了起來。

    “我親愛的老伙計，我非常開心你在分享喜悅時，第一時間想到了我，因此我今天雖然忙得腳不沾地，但還是在拿到你的信的第一時間決定給你寫封回信。”

    “哦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在今天上午，你的學生黎曼的大名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多尼克學院，他確實是一位天才中的天才，他提出的無窮級數理論是極具創新性，開拓性的，就算他此后封筆不再寫任何論文，單憑這一篇文章，他都足以在數學史上留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