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棕發的少年站在后臺門口憤怒地大喊，黎曼抬起頭去看了一眼，覺得對方也有點眼熟。他從自己的記憶里刨了刨，才想起，對方好像也去了雷德蒙家的晚宴，而且從當初雷德蒙大哥救人的順序來看，對方的身份地位應該也不低。

    棕發少年的臉上滿是嫉妒的怒火，黎曼看了眼蕾娜小姐，對方為了看清羊皮紙上蝴蝶是否是真的消失了，整個上半身都往自己的方向探了，所以……未婚夫？還是追求者？

    蕾娜小姐的表情很快給了他答案，幾乎是對方一出現，蕾娜小姐的臉色就冷淡了下來。

    “巴特雷，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黎曼回憶了一番，果然想起當初在雷德蒙家的晚宴上，蕾娜小姐邀請自己跳舞時，好像是有個人直直地盯著他，好像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臉上燒出一個洞，或者靠目光將他絆倒——他當時的注意力在雷德蒙身上，就沒太認真看這道視線的主人是誰，現在，那個模糊的臉龐倒是逐漸清晰了起來，然后和現在站在門口一臉陰沉的少年對上了。

    只是……他記得當時蕾娜小姐臉上雖然也閃過了幾絲不耐煩，但整體情緒還算控制得好，只看得出是個優雅大方的貴族小姐。

    現在……看她這個不客氣的語氣，他們的矛盾激化了？

    黎曼雖然身體并沒有動作，但其實整個耳朵都豎了起來——危險，危險，這世上為情殺人和謀財害命的概率都差不多了，這不就是他要找的任務線索？

    第32章 再見蕾娜小姐（二）……

    雖然在黎曼看來，他的肢體語言已經無比清晰且明確地表現出了——我對你們倆的破事很感興趣。但是事實上，在蕾娜看來，他展現出來的完全是被打擾的不快——看，他還挑了挑眉！

    而巴特雷已經氣到滿臉扭曲——這個見鬼，可惡的，只會拋頭露面偷jian耍滑毫無身份的小白臉！怎么敢和蕾娜靠得那么近！巴特雷郡的所有人都知道，蕾娜小姐將是他的妻子！

    ——黎曼還真不知道。

    ——蕾娜小姐也不知道。

    巴特雷怒氣沖沖地沖了過來，一把抓住蕾娜的手臂：“你一個未婚少女，和一個戲子單獨相處，成何體統！”

    蕾娜瞇了瞇眼，一陣冰冷的沉默后，幾乎是暴怒地甩開對方，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對我說話！巴特雷，別忘記你父親只是個伯爵，如果是在王城，你這樣的人連見我的資格都沒有，你瘋了嗎？竟敢肖想與我的婚約！”

    蕾娜真是氣慘了，甚至顧不上旁邊還有個今天才剛認識的黎曼。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少年有股奇怪的親和力，讓人覺得哪怕稍微將自己糟糕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也無妨，因為他看上去就像是能體諒你，理解你，并為你保守秘密的人。

    如果黎曼知道蕾娜小姐是怎么想的，一定大為贊同，這可是他苦練多年的氣質。

    當然，其實真正讓蕾娜小姐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也是巴特雷愈發過分的行為與話語，之前只是個討厭的追求者罷了，一副對自己志在必得的樣子，蕾娜雖然厭煩，但自恃教養，不便開口諷刺對方。

    現在對方真不知道腦子搭錯了哪根筋，蕾娜自覺已經三番兩次地委婉拒絕過他了，結果巴特雷儼然已經拿自己當蕾娜的未婚夫自居了，還是在蕾娜今天剛認識的，并且還頗有好感的新朋友前，氣得蕾娜這個從小沒受過委屈的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巴特雷瞳孔地震：“蕾娜，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蕾娜換上了一副極盡傲慢與不屑的表情：“意思就是，不許直呼我的名諱，如果不稱呼我為蕾娜小姐，我有資格以冒犯罪將你扔到王城的監牢里去。”

    她真是見了鬼了，她才是有資格在整個巴特雷郡面前擺出這副傲慢姿態的人，結果見天地反而被巴特雷當所有物瞧，她簡直是過分有教養了！

    巴特雷的臉色稱得上是慘白了，黎曼饒有興致地瞧著他的表情瘋狂變化，最后停留在了陰鷙上，他連道了幾個“好”，猛地甩開手離開了。

    蕾娜松了口氣，扭頭對黎曼說：“真是抱歉，讓你見到了不堪的一面……沒嚇到你吧。”

    黎曼搖搖頭：“怎么會……蕾娜小姐不要為此感到不開心才是，不要為其他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蕾娜或許是因為剛剛才在他面前展露了本性，干脆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他整個人加起來也沒我的一日的好心情金貴呢，但是哪有說不生氣就不生氣的，光明神啊，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就幫我凈化一下巴特雷的腦子吧！”

    黎曼配合地輕笑出聲。

    他像是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如果能讓蕾娜小姐開心起來的話，或許我可以向您揭示我的其中一個魔術……”

    蕾娜猛地看向他，星星眼：“真的嗎？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召喚出火焰的！”

    黎曼苦笑了一下：“這個不行，這個節目是我和尤金老板的共同財產，我要是告訴了你這個秘密，尤金老板會在被窩里哭的。”

    蕾娜一臉抱歉：“對，對……”

    不過她的面容很快古怪了起來，因為她不受控制地想象起了老板尤金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得可憐的樣子……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剛剛紙上的蝴蝶去哪了？”

    蕾娜有些茫然：“不是變成真的蝴蝶飛走了嗎？”

    黎曼拿起了剛剛的紙和筆，又在上面隨手涂了兩筆，然后將它放在燭火上烤了起來，這一次，他沒把羊皮紙卷起來，所以蕾娜清楚地看見了那上面的筆記是怎么逐漸消失的。

    “呼！”

    黎曼拿起桌角的另一支筆：“或許蕾娜小姐剛剛沒有注意到，我一開始讓你畫蝴蝶時，用的是這支筆，然后我從你手中接過了這支筆之后，自己也畫了一只蝴蝶，但是畫完之后，我先是放下筆吹了吹這畫卷，才重新提起筆簽名，這時候我用的……已經不是原來那支筆了。”

    蕾娜一臉奇妙地接過黎曼手中的羽毛筆：“這支筆，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黎曼搖搖頭：“并沒有，這就是最普通的一支羽毛筆，羅德公學批量發給學生的那種，特殊的是它沾的墨水。”

    黎曼拿起桌角的一瓶墨水，遞給蕾娜小姐：“隱形墨水，送給您了。”

    蕾娜睜大了眼睛：“真的嗎？送給我的嗎？”

    黎曼笑了下，看上去像是不習慣被這么期待地看著：“嗯，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蕾娜小姐拿去玩吧！”

    蕾娜面色一肅：“這怎么可能不珍貴呢？”

    黎曼：“確實不貴，這一份的原材料加起來可能都不要五十個銅幣。”

    蕾娜：“價值可不是這樣算的，黎曼。哎呀……你這樣天真，以后要是被騙了可怎么辦呀？不對，尤金老板一向jian詐，你是不是已經被他坑得渣都不剩了，哎呀，我可憐的小黎曼……”

    黎曼差點滴汗，但他確實希望這個重要任務人物覺得他清高天真，沒有威脅，就稍微提高了些聲音，皺著眉說：“尤金先生待我很好！”

    蕾娜立刻收住了話題：“嗯嗯！尤金先生確實是很好的人……不過，黎曼，這瓶墨水絕對不像你想的那么不值錢，或許它的原材料很便宜，但它蘊藏的知識和想法卻是昂貴的，所以，它的價值應當是——你的智慧才是，而我選擇贈與你的回報則是，我的友誼，可以嗎？”

    黎曼眨了眨眼睛，好久才說：“謝謝……我的朋友并不太多，真的……謝謝。”

    蕾娜小姐這才很開心地收下了那瓶墨水，但她也不能就這么拿著。

    “瑪莎！”

    一名看上去和貝基女士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嚴肅的女管家應聲出現，蕾娜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幫我保管好。”

    被叫做“瑪莎”的女士沉默著點了點頭，又退出去了。

    黎曼瞇了瞇眼，如果這位女管家一直就在門外，巴特雷剛剛為什么能直接進來，又為什么能對蕾娜不敬？看起來，這位管家的忠誠存疑啊……

    不過看蕾娜對對方的態度，也不像很倚重的樣子，黎曼若有所思地放下筆。

    蕾娜重新扭回頭來，沖他燦爛一笑：“黎曼你還要準備下一場表演吧，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不過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最近住的莊園是城郊蘋果林旁的那一座，如果有時間的話，你可以隨時來找我玩，雖然我不會魔術，但我還挺擅長打獵的，應該不會讓你覺得太無聊吧！”

    黎曼：“謝謝……”

    他默數了兩聲，在蕾娜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出聲喊住了她：“蕾娜小姐！”

    “怎么了？”

    “或許是我想多了，但是剛剛巴特雷先生離開前的目光讓我感到非常不安……”

    蕾娜笑了笑：“不必擔心，給他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我怎么樣！”

    黎曼看著她高昂著頭，邁著優雅的步子離開，心想：

    那倒不一定。

    蕾娜離開后，黎曼又表演了一場《一個被火焰眷顧或糾纏的人》，順利拿到了第二筆錢——683銀幣（沒看《龍指環》的離開劇院去拉有其他娛樂活動的狐朋狗友了，所以第二場觀看表演的人要比上一場更多）。

    一晚上的收獲，第二天晚上就花出去一小半。

    黎曼先將烏鴉提供的材料收進斗篷寬大的袖子里，再收進背包里，心里盤算了一下，制作這件魔法袍需要付給系統的“工費”是550銀幣，多虧了昨晚多演的那一場，他現在只要找到痛苦水鬼，就隨時可以打造裝備了。

    第33章 細究魔法技能

    痛苦水鬼，根據烏鴉所說，去臭水溝或者垃圾場找，周圍住著貧民的那種更好。

    這幾乎是瞬間讓黎曼想起了自己曾經住的那間聯排房。

    而且，回自己曾經的住處看上去也完全不可疑，這個材料好像確實比較適合他去找……

    昨晚表演完，尤金挺激動的，觀眾也挺激動的，黎曼倒是睡得挺香——畢竟他也很久沒在三百人左右的小場子表演了，想激動也激動不起來，今早天蒙蒙亮就起床，回了自己原來的住處。

    踏入貧民區后，明明是無比熟悉的景象，黎曼卻覺得恍若隔世，好像當初對這里的那段記憶，都被他用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蓋了起來，只能看清個大概。

    黑漆漆的地面，誰都說不清那上面黑色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兒，就在每間房門口的水溝，污水的味道熏得人頭疼——黎曼不知道，他這還是穿越到了一個衛生條件還不錯的異界，萬一穿越到連排水系統都沒有的世界，他才叫崩潰哩。

    曾經屬于他的那件小屋子，好像并沒有被其他人占據，雖然大白天的，基本每間屋子都沒人，但是他這間顯然有段時間沒人住了，灰塵整整齊齊地鋪滿了一層，他留在床底下的黑面包也沒人動過。

    黎曼雖然看了眼他的“出生點”，但說實話沒有什么懷念的心情，他走出門，開始尋找【痛苦水鬼】的蹤影。

    聯排房的排水溝也是一整排的，順著自己“家”門口的這條往前走，忍住撲鼻的臭味和辣眼睛的坨狀垃圾認真地搜尋著，他昨晚研究了半天厄瑞拉男爵的日記，終于找到了一句對這玩意兒的外貌描述——“長得像一只巨大的黑色鼻涕蟲”。

    在黎曼決定自己今天要么被徹底熏暈，要么就失去嗅覺之前，他終于看到了一只“巨型黑色鼻涕蟲”。

    “感恩光明神……”他第一次無比由衷地說出了這句異界人的口頭禪。

    然后他陷入了一絲絲迷茫：他該怎么抓這玩意兒？

    那只“巨型黑色鼻涕蟲”正慵懶地在臭水溝里趴著，偶爾翻個身，看上去還有幾分閑適。

    黎曼猶豫了一會兒，到底下不了決心拿手上，他回了自己原先的住處，從床底下抽出了一根黑面包——這玩意兒硬得像木頭，長得也像木棍，終于到了它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黎曼拿著這條木棍，回到了巨型鼻涕蟲曬太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將它戳了起來。

    這樣，這只鼻涕蟲在系統視角內就已經是屬于黎曼的了，他這才能打開生活技能中【魔藥煉制】內的“制作標本”一欄，將這只鼻涕蟲丟了進去。

    “呼——”

    黎曼松了口氣，雖然有點傷害他的感官，但這個材料收集起來還挺輕松的。

    就是這條黑面包肯定不能吃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扔進了背包，就當防身物品吧，他選的武器是個手套，不能像其他魔法師一樣用魔杖近戰敲人，到底還是少了點攻擊手段。

    搞定痛苦水鬼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里，卻在路上碰上了熟人。

    是那群曾經和他一起賣報的小孩。

    他們顯然已經認不出黎曼了，眼角瞟到黎曼的校服，便下意識地瑟縮著躲開，生怕驚擾了貴人，然后他們就完蛋了。

    黎曼無端有些心情復雜，他和這群小孩共事可能也就十來天，因為當時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糟糕的環境，以及怎么擺脫這個糟糕的環境上，所以說實話，他對他們并沒有投放多大注意力，而且，由于生存壓力，他和這群孩子之間本質還是競爭對手，誰都知道賣報該挑一條熱鬧些的，老爺們多一些的道路，黎曼由于長得好看，哪怕一臉灰撲撲，都看上去不算討厭，而且會扮可憐，所以“老大”最開始是把他安排到了那條“最熱鬧的街道”上的，不過這個地盤很快就被搶了，黎曼當時滿心想著怎么升級拿夠20銀幣，倒也沒硬要搶回“地盤”。

    不過……他和這群小孩，確實就是這樣的樸素的競爭關系，期間他還挨了其他人不少拳腳，但是同樣說實話，他很難對這些人生出報復或者怨恨的心理，因為他知道，他們會做出這些事還是因為出生環境的局限性，包括小波羅，包括雷德蒙，事實上，他目前唯一生氣過的對象可能是蒼白臉的數學老師，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太適合當老師。

    黎曼沒注意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傲慢，事實上，可能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

    他只是心念一轉，想到了給這群熟人賺點外快的機會。

    “你們，稍等一下。”

    黎曼突然出聲，嚇到了那群默默等著他走過的小孩，其中為首的一個，艱難地擠出一句：“敬愛的老爺，請問您有什么吩咐嗎？”

    黎曼認出這就是當初搶他“地盤”的那個小孩，他果然混成這群人的小頭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