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那塊絲滑的小羊排，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從他看到自己的金手指是竊賊身份的游戲系統起，他就一直在思考之后要做些什么，畢竟這個金手指……看上去不是長久之計的樣子，哪怕他真的將“竊賊”一職做到了極致，難道他真的愿意為了一時的捷徑天天生活在擔驚受怕中嗎？

    他確實追求刺激，不然也不會做了十年的魔術師，但他本質還是有那么點底線在的，讓他以偷盜為生，他確實接受不了。

    數學……倒是個好方向，雖然這個世界，就目前他所接收到的信息來看，似乎與前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他并不是在時間線上穿越，而是徹底來到了一個“異世”，但是這個異世又沒有與前世相差特別大。

    看上去有點像十六七世紀的英國，那么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段時間頂尖數學家在歐洲各個國家都是國王的座上賓，地位極高。

    希望這個世界的數學還沒發展得太超前，黎曼暗自祈禱，畢竟他距離大學畢業也有七八年了，雖然他腦子還算好使，又因為以前出于興趣愛好選擇了數學專業，但過去了這么多年，恐怕也就只剩微積分是真正刻在他dna里的內容。

    然而他想要在異世成為一名偉大數學家的壯志第一步就栽了，還栽了個大跟頭。

    黎曼迷茫地望著石板上奇怪形狀的符文，兩眼發蒙——

    這是什么？

    鬼畫符？哦，配合目前的西方背景一點的話——魔咒？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數字就是了，但這里偏偏是數學課的教室。

    這是一間四面都是石墻的教室，開著的前門和幾扇窗透進了些日光，但還是昏暗又陰涼，讓個別本來就聽計算聽得昏昏欲睡的學生更困了。

    站在講臺上的老師板著一張蒼白的臉，拖長了語調，正在講解兩位數的加減法。

    兩位數的加減法對黎曼來說當然不是問題，問題就在于石板上的符號他一個都看不懂，于是他成了這間教室里最不該像聽天書一般卻偏偏最像在聽天書的一個人。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19加81的結果就是一百……”

    “都聽懂了嗎？！”蒼白臉先生突然拔高了聲調，滿含怒氣地喊道，“一群蠢貨，講了兩節課了，還都是一臉蠢相！”

    蒼白臉先生憤怒地將石板上的字擦掉，又畫了一堆鬼畫符：“現在，我抽個人來解這道題，但凡聽了課的都該會……”

    黎曼還在費力破解那堆鬼畫符，蒼白臉先生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你，站起來回答。”

    黎曼眨了眨眼，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對方好像完全就是在看著他。

    他短暫的猶豫為他招來了劈頭蓋臉一頓痛罵：“蠢貨！愣著干什么！讓你起來回答，你的大腦是被早上的羊排堵住了嗎？”

    他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他沒對應錯的話，這堆鬼畫符大概是25加68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撞個運：“93。”

    他外形生得冷淡，整個人的氣質更是冷靜自持，聲音也清凌凌的，吐出來這個數字的時候便看上去一派胸有成竹，周圍幾個人奇異地看著這個臉生的少年，滿臉震驚——這家伙哪冒出來的？我們d班什么時候有的這種隨口就能說出正確答案的人才？

    整個教室的空氣宛如停滯了一瞬間。

    直到蒼白臉先生的白色粉筆直直地沖著黎曼飛來。

    多年的魔術師生涯讓他的反應能力比一般人快了許多，借用他徒弟和助手的話來說就是：“任老師的反應速度是普通人的七倍，貓的反應速度是人的七倍，所以任老師約等于貓！好耶！我們有貓了！”

    所以躲過蒼白臉先生的粉筆頭對他來說真的只是本能……

    但這顯然讓蒼白臉先生更憤怒了：“你！還！躲——！”

    他怒氣沖沖地向黎曼走來，揪起黎曼的后領，把他懟到了石板前：“你倒是說說看，這是幾加幾！”

    黎曼再遲鈍也知道他沒認對那堆鬼畫符了，只好重新死死地將那堆符號和剛剛自己腦子里印下的痕跡去一一對應：“25加67？”

    蒼白臉先生怒吼：“你個蠢貨！怎么會有人來上學連數字都認不清的！”

    他的口水直接噴在了黎曼臉上，他的本能讓他想要施展一些逃生技法，被他死死克制住了，硬是硬著頭皮承受蒼白臉先生的盡情輸出。

    講臺下已經響起了窸窸窣窣的笑聲，尤其是剛剛被黎曼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蒙騙了的幾個人，為了掩蓋剛剛自己像個呆頭鵝一樣被這家伙蒙騙了的事實，更是笑得擠眉弄眼，生怕別人看不見自己的嘲笑。

    “課后！來我辦公室！抄寫一百遍一到十！”

    黎曼揉了揉后頸，默默嘆了口氣，沒想到來到異世，他居然還要體驗一把小學生留堂。

    第5章

    站在黑洞洞的……門口，黎曼猶豫了一會兒才敲響那道大門，這里是蒼白臉先生的辦公室，黑洞洞的大門像是一只深淵怪獸的巨口。

    長長的“吱——呀——”一聲，那扇大門打開了，露出了蒼白臉先生陰郁的臉龐，他俯視著黎曼，眼里滿是不滿，過了好久才“哼”了一聲，側身讓出道路讓他進來。

    蒼白臉先生給他開完門后又飛速地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后，陰沉著一張臉：“你最好解釋解釋，為什么連數字都不認識。”

    黎曼用上了自己最真誠的表情和最誠摯的語氣，眼角還帶上了一絲哀愁與倔強：“抱歉先生，我是昨天剛剛入學的……”

    他還沒來得及講述自己的感人故事，就被打斷了。

    “哦——你就是那個以為用二十銀幣就可以混入羅德公學的蠢貨？”

    黎曼一噎——看來他的感人故事是沒什么用武之地了。

    很快，對面劈頭蓋臉一本書向他砸來，黎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蒼白臉先生看見他迅捷的動作，就想起了這家伙在課堂上是怎么躲避他的粉筆頭的，心里更來氣，上唇下唇一碰就給黎曼的懲罰翻了倍：“數字一到十，抄兩百遍。”

    黎曼捧著那本要抄的，厚得跟塊磚頭似的數學教材（大概吧），找了個地方坐下，他倒不介意他的懲罰翻倍了，不如說他還挺感謝這個懲罰，讓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補習一些常識。

    淡定地打開那本書，黎曼淡定不下去了，他覺得雙眼有些發暈，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僅是不認識這個世界的數字那么簡單——他也完全不認識這個世界文字……嗯，他就是傳說的中的文盲。

    打開的第一頁書上，整頁紙上都是歪歪扭扭的“魔咒”，他心里咯噔一下，又往后翻了幾頁，好在第三頁上就有碩大十個數字，比其他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大了數個字號，他又仔細辨認了一下，確認它們長得和他課上看見的那些符號確實有相似之處，才松了口氣。

    他抽出旁邊的羊皮紙和羽毛筆，沾了點墨水開始他的抄寫。

    一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了呼吸聲和窸窸窣窣的紙筆摩擦的聲音。

    黎曼甩了甩手，重新沾了點墨，他好像已經有點能分辨出這十個數字的區別了，比如一這個數字里打圈的部分只有四圈，二這個數字有五圈收尾的地方還有個小尾巴，再比如九這個數字里有個小三角，小三角里帶了個眼睛一樣的圖案，十這個數字也類似，只是小三角里帶的是兩只眼睛……

    抄完一百遍，正好又用完了一張羊皮紙，黎曼試著不去看那本書，也不去看自己剛剛抄完的羊皮紙，開始別扭地默寫。

    嗯……一是怎么寫的來著，哦對，先上挑畫一個月亮，再在月亮里畫個貓臉，然后順著月亮的豁口往外，打上四個圈，最后在右下角畫個鍋。

    打開書一對……打擾了，最后一口鍋下面的火苗畫反了。

    修修補補了一下，雖然看上去最后糊了點歪了點，但總算是把一這個數字記住了。

    黎曼開始磕磕絆絆地默寫數字一到十，第一遍還是時不時有些小錯漏，第二遍開始就順暢了許多，再往后便越來越順利，甚至看這些奇形怪狀的宛如由一堆簡筆畫拼成的字符都順眼，熟悉了起來。

    最后他點下最后一筆，今日的懲罰完成。

    蒼白臉先生嫌棄地翻了翻他遞上來的一堆羊皮紙，從鼻孔里憋出一聲“哼”，便甩甩手示意他可以滾了。

    黎曼很幸運地沒錯過午餐，雖然當他坐到長桌上時，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嘲諷加看熱鬧的眼神看著他，他們還相當自矜身份，所以看熱鬧還得遮掩一下，一邊和旁邊座位的人高談闊論，一邊時不時地給黎曼遞過來幾個取笑的眼神。不過這倒不能影響他的食欲，是個人吃了半個月的白面包都不會因為其他人的目光而對桌子上的牛排和蘑菇奶油面失去食欲的。

    在那些似笑非笑的嘲笑中，小胖獨樹一幟，仍舊帶著那種大反派似的，胸有成竹的陰惻惻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倒也不算看著他，那副表情完全就是看著他的方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了——黎曼突然有些好奇，他到底想出了什么辦法“整治”自己。

    下午的課是西尼文，黎曼從他腦海貧瘠的記憶中刨了刨，西尼是這個國家的鄰國，最昌盛最繁榮的那個，順帶一提，這個國家叫做烏朗。烏朗和西尼的關系時而友好時而敵對，總之算是一對老冤家，現在正好是兩個國家的蜜月期，很多王公貴族會選擇在上完公學后去西尼游學，所以西尼文還是很實用的技能，不過就算兩個國家不是蜜月期，西尼文也一直都是烏朗的各大學校的必修課。

    但對于黎曼而言，這門課最最重要的，也最最讓他慶幸的部分在于，他不光看見了西尼文的基礎文字，還看見了與此對照的烏朗文……謝謝，真的感謝，他的文盲有救了。

    他飛快地在羊皮紙上記下黑板上出現的每一個文字，更值得他感恩的是，這門課的老師是一位嚴謹的女士，也或許是因為她對語言這一屬于自己的領域有足夠的尊重，她寫的每個字符都清晰又標準，沒有連筆（這很重要），讓黎曼第一次覺得這堆奇怪的符號彼此之間是有區別的……

    從西尼文的課堂出來，黎曼感到一陣滿足感涌上心頭，按這樣的進度下去……他脫盲或許也要不了多久。

    就在他反復盤算著要多久才能跟上其他人的進度時，左邊的走廊突然伸出一雙手，將他拽了進去。

    他眼前一黑，只能感受到自己被厚重的絲絨布條蒙住了雙眼。

    他心里有數，這大概就是小胖為他準備的驚喜了。

    在黑暗中被人拖拽著前行了一段路，期間經歷了幾個拐彎，幾道樓梯，才終于停了下來。

    眼睛上的布條被取了下來，黎曼稍微甩了一下頭，把眼前的頭發甩開，這是一間金碧輝煌的……衛生間。

    金燦燦的水池上方有一面雕刻著精致花紋的鏡子，從那里映出了黎曼現在的模樣，他雙手被人縛在身后，被扯掉的黑色布條落在他頸邊，其中一角還掛在他耳邊的頭發上。

    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無奈。

    ——能不無奈嗎？小胖對他一臉大反派笑容地笑了一整天，結果想出來的方法就是俗套地把他帶到廁所群毆一頓……嗯，除了這個廁所格外的金碧輝煌以外，真是毫無新意。

    小胖猥瑣一笑，像個大爺一樣坐在不知道從哪搬進來的高椅上。

    “哼哼，怕了吧？”

    瞧瞧，這個弱小的家伙，雙手被用布條緊緊捆在身后，又被他們這三個壯碩的……呃可能也沒那么壯的人包圍，這里又是最偏僻也最大的那個衛生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別說他的聲音壓根沒法傳到外面，就算能傳出聲音，周圍也沒有多管閑事的人能聽得見。

    哼，真是長出一口惡氣。

    黎曼從鏡子里看到身后的門已經上了鎖，他想了想，為了少點麻煩，還是稍微恐嚇一下這位小少爺吧，畢竟，光是學習這個世界的狗爬文字，就夠費勁了。

    于是，小波羅正笑得開心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因為他視角里這個弱小的家伙，本來應該瑟瑟發抖的家伙，突然靈巧地掙脫了束縛在他手上的黑色布條，黑色的布條落在他雪白的掌心，他向前一步，團成一團的黑色布條在他雙手間被拉開，隨著他輕輕一抖手，中間本應打結的部分被絲滑地拉開，小波羅不知道那是黎曼作為一個魔術師的炫技本能，只驚恐地望著那塊布條——

    這，這是什么？這家伙給布條施了魔法嗎？嗚嗚嗚……為什么偏偏選擇這塊布條，是為了示威嗎？“綁在我手上過的這條黑色將奪取你的光明”之類的？？母親！！快來救救我！我要死在魔法師手里了！！

    “啊啊啊——不許靠近小波羅先生！你要做什么？！”

    昨晚那個跟在小胖身后的畏縮少年突然沖了出來，渾身發抖，但還是擋在了小胖身前。

    小胖感動得幾乎要流下眼淚來：“沒想到，沒想到喬伊斯你居然這么忠誠……我回去一定讓你父親給你買你最想要的那件盔甲！”

    喬伊斯一邊瑟瑟發抖，一邊確認：“雷莫將軍穿過的那套嗎？”

    小波羅：“嗯！”

    喬伊斯：“嗚嗚嗚……小波羅先生，我一定拼死保護你……”

    黎曼一瞬間有些無語，他還什么都沒干，這兩個膽小鬼就差演出一臺生離死別的大戲出來了……他本來還打算嚇唬嚇唬小胖，但他現在怎么覺得再嚇唬一下小胖就直接可以淚灑金水池了……

    “咳。”黎曼輕咳了一聲，還是選擇了繼續。

    他將黑色布條向空中一扔，右手在空中攔腰拂過那布條，一瞬間，那布條就在小波羅，他身前的喬伊斯，還有從剛剛開始就一溜煙跑到了門后躲藏的另外一個人眼前——消失了。

    “咳，總之，少來煩我，不然我就會讓你和這布條一樣……消失。”

    這句中二的臺詞話音剛落，面前兩個人的腦袋就點得和篩糠一樣。

    黎曼這還是第一次恐嚇兩個半大孩子，輕咳了一聲，幾乎是有些同手同腳地走了出去。

    第6章

    那個惡魔一般的身影離開后，小波羅憋著的那口氣陡然吐了出來，讓他一下子整個人卸了力氣，一屁股墩坐倒在地。

    “魔鬼……魔法師……對！！對！！他一定會魔法！他一定是魔法師！我要向校長告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