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沒人說話。

    不需要。過了不知多久，對面女人冷冷開口。

    孟承顏被她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呵呵笑了兩聲：那...那我就先下班兒了？我男朋友還在樓下等著我一會兒看電影呢。

    她話里話外透露著，你忙你的，讓我加班是想都別想了。

    程玄沒吭聲，片刻，站起來拎起自己西裝外套。

    走吧。

    哦，好嘞。孟承顏鞠了個躬，趕忙往外走。

    卻在臨出口，被女人喊住。

    小孟。

    額，啊？孟承顏心尖一顫，生怕程玄是要把自己留下加班，后悔的腸子都青了。

    她干嘛要多管閑事來老板辦公室啊！自討苦吃！

    可對面女人卻好半晌沒說話。

    就在孟承顏等的都開始有點尷尬的時候，女人終于說話了。

    那個...你覺得我頭像怎么樣？

    啊？孟承顏傻了。

    我頭像，你覺得怎么樣。小程總耐心重復，語氣平和卻透著股認真，好似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

    您...您的頭像...孟承顏皺眉，想起程玄的那個粉色牡丹花頭像，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總不能直接說土吧。

    額，很有時代感，走復古風，看著...讓人眼前一亮，很獨特。

    ......

    對面小程總好久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回了句：那就是比較老土，是吧？

    孟承顏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番努力的夸贊，怎么就被對方歸納為了最簡單的形容詞。

    土。

    她不敢說話了，生怕踩了地雷。

    對面小程總問她：咳，那個...

    您說。孟承顏抬頭，認真聽吩咐。

    一會兒你給我發點頭像過來，程玄說著，穿上外套，拿著自己的牛皮封筆記本，要年輕，比較可愛，看著就很想和她聊天的那種頭像。

    孟承顏：......額，好的，我知道了小程總。

    話落，程玄招她出去，孟承顏如獲大赦，鞠了個躬走了。

    可愛的...很想和她聊天的...孟承顏下到一樓，也不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頭像。

    她男朋友王善等她好久了，見孟承顏上了車還悶悶不樂，問清了緣由。

    這個啊，王善細細一思考，你們老板是不是談網戀了？

    不可能吧？孟承顏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小程總那么優秀的人，怎么可能會網戀。

    王善用一種了然的眼神看她。

    一看你就是看的小說不夠多，她們這種有錢總裁，都很執著于愛情。

    ...你瞎說什么呢，我們小程總又不是那古早小說里的霸道總裁，不愛有錢有顏的未婚妻，就愛貧窮善良的保潔小妹。

    女人，你吸引了我的注意！王善忽然學了一句。

    孟承顏真拿他沒轍，自己去網上搜索頭像。

    王善也幫著搜，一邊搜一邊說。

    你看我搜的吧，我說的準沒錯，你們老板肯定是網戀了，你就把我搜過來的傳給她就行。

    照片一張張發送過來，孟承顏狐疑著點開，越看越迷惑。

    這真行么？

    怎么不行啊，不可愛嗎？

    是...是挺可愛啊。

    她遲疑片刻，還是將頭像發給了小程總。

    晚上八點三十，總裁辦依舊亮著燈。

    程玄還沒走。

    她手邊放了一杯飄著熱氣的咖啡，心不在焉給月度表格做著記錄。

    桌上手機闖進來好幾條消息，她微頓，拿起手機。

    是孟承顏。

    【小孟：小程總，這是您要的頭像。】

    【圖片】

    【圖片】

    【...】

    發了不少，程玄點開第一張。

    是一個雙馬尾女網紅，手比著耶，穿了條很暴露的粉色小裙子。

    程玄微頓，皺起眉，接著看下一張。

    依舊是些不知名的女網紅，擺各種姿勢，各個都長得甜美可愛，非常相似。

    程玄沒了耐心翻看，直接劃到最下面。

    最后一張發的是一只小貓的照片，虎斑，圓溜溜的眼睛對著鏡頭，讓程玄想起窈煙煙家里養的糯米。

    也是這最后一張，讓程玄對孟承顏，因方才那幾張網紅頭像而降到冰點的好感度融化了些許。

    她回了句好，點開那張小貓的照片，卻沒換上，只長摁著點擊了保存，接著，切換回相冊。

    本想翻看最新照片的手指移了個位，程玄點開一個圖集，里面只有一張照片。

    她點開，照片里，是十九歲的窈煙煙站在一片粉色牡丹花前，穿著條長裙子，美麗到好似整個世界都格外優待她，琥珀色的瞳子彎彎的。當日陽光明媚，映照她笑臉極白。

    程玄看著，表情有些郁悶，拉大了照片，一朵離照片里少女最近的牡丹花填滿屏幕。

    有這么土么，她有些不滿的嘀咕一聲，嘆了口氣。

    明明挺好看的啊。

    想不明白，程玄關滅手機，拿著牛皮封筆記本下樓，去到地下車庫。

    從這里到星水公寓十三分鐘的車程，程玄開的很慢很慢，可心里其實又很著急。

    車窗外霓虹燈映不亮她漆黑鳳眼，從人民路駛向福平街會經過一個十分漫長的紅路燈，足足有九十多秒。

    車內安安靜靜，她一向沒有放音樂的習慣，手搭在方向盤上，視線定定看著前方秒數。

    窈煙煙說她是膽小鬼。

    可程玄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尤其是一遇到有關于窈煙煙的事情，她患得患失，自卑膽小到，吃了一點甜頭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有時候，程玄都覺得自己可笑，好像沒這個必要，畢竟這年頭，太深情了人家會怕你，她心里清楚。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愛。

    如果可以控制，想來那也不是愛了吧。

    也可能，只是她程玄的愛如此卑劣，無法控制，和她這個人一樣，是活在陰暗中的，滋生不絕。

    她整個人好像陷進一個怪圈里，紅燈滅，綠燈現，程玄麻木踩著油門，極慢的開著車。

    可再慢，也會到終點。

    車子停在公寓停車位處，程玄下車，滿身疲憊。

    這一天下來，身子不累，純粹是腦子累，想東想西，沒一刻閑著。

    她拖著身子尋到自己公寓樓，開了大門，上樓。

    電梯一直在維修，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清晰，程玄微頓，片刻，想起什么，脫了自己的鞋子，繼續往樓上走。

    她現在不想見到窈煙煙。

    她害怕。

    害怕窈煙煙想想會后悔，后悔中午和她說的那些話。

    她神經一向敏感，窈煙煙若是后悔了，不用張嘴說，光是眼神，她都能感覺得出來。

    終于上到四樓，程玄嘆了口氣，穿好鞋子，拿了鑰匙開門。

    幾乎是鑰匙剛插進鎖孔，對面的門就開了。

    程玄一驚，窒了口氣，回過頭，就看到了一身困倦的窈煙煙。

    你怎么才回來？她像是剛睡醒，眼睛都睜不開，從對面屋里出來。

    室內暖調的光追了她一路，糯米跟著跑出來，喵喵叫著過去，用暖乎乎的小腦袋蹭程玄冰涼的腳踝。

    加班，有點忙。她說了個謊，垂下眼，不敢與她對視，怕她突然說出些后悔的話，程玄急忙找著話題，窈霧呢？

    她啊，似乎是因為程玄忽然問起窈霧，窈煙煙有些驚訝，今天上午的時候就回去了，好像是學校那邊有考試，開始忙起來了。

    是嗎。程玄將貓抱起來，遞還給窈煙煙，匆匆眨了兩下眼，那我先回去了。

    哎，窈煙煙拉住她，干嘛這么急著走啊，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她說著，掙了掙自己被窈煙煙拽著的手腕。

    真吃假吃了。窈煙煙嘀咕一句，忽然湊近，手拍了拍她小肚子。

    程玄一驚，腳跟后退一步。

    肚子真平，一丁點rou都沒有，始作俑者抱著小貓滿臉不悅，你最好沒騙我。

    程玄臉燙，緊緊抿唇，沒有。

    這幅樣子，倒是越來越跟五年前的時候像了。

    窈煙煙想笑，對她說：我過來找你，是有話想跟你說。

    程玄心里咯噔一跳，臉上熱度登時消退，微微皺起眉來，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明后天休息日，你要是有時間，跟我去找鄭叔玩吧？

    鄭叔年冬傷了腿，我還沒來得及去看望他，你要是想，我就帶你一起。

    可以。程玄應聲。

    窈煙煙沖她笑笑，上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程玄身體僵硬，片刻，微微低下頭，方便她摸。

    雖然不知道你怎么了，窈煙煙溫柔的聲音響在頭頂，不過別因為工作給自己太大壓力，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她收回手，對程玄微微笑笑。

    晚安，程玄。

    ...晚安，jiejie。

    窈煙煙抱著糯米，轉身要走。

    卻在即將邁過門檻時，被程玄拽住手腕。

    她愣愣回頭：程玄？

    jiejie，程玄站在昏暗的樓道里，眼神很暗，揉不進一點暖色。

    她張嘴，好似有無數的話想說，很久，還是松開了窈煙煙的手。

    沒事。

    窈煙煙最看不得程玄這樣，皺眉問她：到底怎么了？

    沒事，程玄沖她笑笑，可笑意絲毫不進眼底。

    jiejie上午，和我說的話，讓我很高興，

    希望那是jiejie你的真心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23 22:38:52~20210624 19:4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68章

    程玄的話, 窈煙煙并未多放在心上。

    她能感受到對方因她而升起的不安情緒，可卻無力對其施以口頭安撫。

    窈煙煙一向是個行動派。

    所以第二天凌晨五點，她就提著行李箱等在了自家門口, 敲著手機，眼睛時不時看向對面漆黑的屋門。

    【yyy:我出來了。】

    對面回得很快。

    【收到。】

    幾乎是消息剛發送過來, 對面門內就傳來了手擰把手的聲響。

    接著, 大門敞開, 窈煙煙抬眼，程玄早早洗漱完畢, 身上還穿著灰色睡衣, 面上素面朝天，眼底泛著些青色，明顯睡眠不足。

    昨夜外露的負面情緒今日已經全部被她收起, 光看面相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jiejie還要再等我一下, 我去換個衣服。她聲音平淡。

    行。窈煙煙應聲, 現在時間本來就還早。

    五分鐘后，程玄換了身休閑服出來, 兩人前往火車站。

    鄭叔自打從窈家辭職后就回了老家東北, 陪著老婆孩子，窈煙煙數年未見他, 不過每年都會收到鄭叔從東北寄來的吃食。

    例如泡菜酸菜啦, 或者自家腌的臘rou，一些好儲存可長放的東西，每年必定會寄一次，每次寄很多，足夠窈煙煙一個女孩子吃好幾個月的量。

    興許是因為昨日程玄的話，今天兩人走在一起, 氣氛格外有些沉默，一路無言。

    兩人提著各自的行李箱，買完票，來得太早，最早的一班還要再等一個多小時才會發車。

    程玄問她：你吃飯了嗎？jiejie。

    還沒有，窈煙煙從行李箱上站起來，咱倆出去買點吃的吧。

    好。程玄應聲，轉身要走。

    窈煙煙喊了聲等一下，低頭將行李箱上的包先背到肩上，以備急需，她帶的行李有點多，除去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外，還有兩個包，一個雙肩一個單挎背包。

    怕程玄在一邊等著急了，她動作有些緊促，將單挎背包的拉鏈拉好，正要背起來，一只纖細白皙的手便橫叉過來。

    窈煙煙：？

    她抬眼，程玄正站在她面前，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窈煙煙就是從她平靜無瀾的眼神里發現出來一點慍怒。

    程玄輕輕揮了一下窈煙煙的手，輕輕松松將窈煙煙的粉色單挎包拎起來，背到肩上。

    黑色沖鋒衣與粉色單挎包顯得極為不合襯，給人一種極為復雜的沖突感，女人站在她面前，面龐雪白，鳳眸烏發，微微皺眉。

    怎...怎么了？窈煙煙眨了下眼，問她。

    程玄張了下嘴，想說的話到了嘴邊，融化成一股子頹喪氣嘆了出來。

    她說了句沒事，背著粉色的單挎包，拎著白色行李箱往外走。

    窈煙煙沒懂她的意思，心里納悶，忙拎著行李箱跟上去。

    火車站附近多是路邊攤，正經的早點鋪并不多，兩人經過鄰近的一家早點鋪，窈煙煙停住腳步，帶程玄進去。

    里頭并不干凈，天花板漆黑，桌子也沒擦干凈，搖著的電風扇上都沾滿了一層油膩。

    程玄看了眼環境，收拾行李就要走。

    哎？窈煙煙微愣，不在這兒吃嗎？

    程玄看她一眼，搖了下頭，用表情說明拒絕。

    窈煙煙一頓，想起了以前的程玄。

    興許是因為這些年過慣了好日子，成了窈家千金，窈氏集團總裁，程玄的生活水平也跟著直線水漲船高，如今已經接受不了這種狹小又不太衛生的早點鋪了。

    窈煙煙也沒說什么，跟著程玄出去。

    程玄站在門口，用手機美團搜了家環境不錯的餐飲店，帶著窈煙煙過去。

    她選的餐館還真不錯，算是中高端餐飲店，環境衛生客人也少，非常安靜。

    窈煙煙拎著行李選了個位置坐下，程玄卻沒動，手還拎著行李箱提手，一幅隨時要離開的樣子，站著問她：這家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