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本來玩得熱鬧的小孩子們見她倆進(jìn)到胡同來，紛紛噤聲。

    程玄沒理會，開了門口的小銅鎖進(jìn)門。

    撲面而來的灰塵氣嗆得窈煙煙咳嗽兩聲, 她看不清，只能隱約瞧見院子里很亂。

    程玄將她放下來, 大步進(jìn)了客廳，拽了下墻上垂著的拉線燈。

    門口昏黃的老燈泡子一亮一滅，反復(fù)數(shù)次，終于茍延殘喘的亮了起來。

    窈煙煙揉了揉眼睛, 逐漸適應(yīng)，也看清楚了整間屋子的布局。

    三間連著的大平房，中間堂屋有個生火的大灶，院子不大，扔滿了紙盒子跟不要的破家具。

    挺老舊的房子，窈煙煙還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心里新奇，正想下臺階，程玄拿著笤帚簸箕從里屋走出來，干什么去。

    窈煙煙回頭：想下去看看。

    程玄瞧她過了小腿的裙子一眼，你就在這站著吧。

    說完，怕窈煙煙不高興，又加了句，這里剛下完雨，臟著呢，我先收拾收拾你再看。

    窈煙煙哦了聲，程玄干活利落，袖子往上一卷，就開始整理院子里被淋濕的紙箱子。

    小飛蟲圍著老燈泡子轉(zhuǎn)著圈，窈煙煙四下尋摸，想幫著程玄做些她能干的。

    她拿著手電筒上里屋轉(zhuǎn)了一圈，抱著個洗臉盆走了出來，程玄，這兒有水嗎？

    程玄擦了擦額頭上熱出來的汗，抱著一沓摞好的紙箱子扔在墻沿下，小跑到她身邊，有，她帶著她到堂屋水龍頭跟前，先放了放鐵銹水，我給你找找香皂。

    窈煙煙眨了下眼，意識到程玄以為她要洗手，笑著牽住她衣袖：我不洗手，我給你擦擦屋子，要不咱倆晚上怎么睡呀。

    程玄一聽她說咱倆，莫名有點(diǎn)說不上來的不好意思，彎腰給她從角落翻出來一塊抹布。

    這抹布太臟了，沾滿了灰，程玄都不想遞給她，怕臟了她手，糾結(jié)片刻：你還是別擦了，等著一會兒我擦吧。

    窈煙煙一噎，還以為她嫌棄自己擦不干凈：你嫌棄我啊？擦個東西我還是會的。

    程玄聲音有些悶，我知道。

    她沒好意思說原因，不過用不著你，你就在門口站著吧。

    窈煙煙瞪她一眼，跟個鬧脾氣小孩兒似的，繞過她就走到了門口。

    程玄沒說話，搓洗了一下這臟兮兮的抹布，開了里屋臥室的燈開始擦家具。

    這屋子好久沒住人，一塊小抹布擦了好多遍，臟的都快洗不出來了，才算勉強(qiáng)擦干凈。

    程玄呼出口氣，從口袋里翻出個小皮筋，隨手綁了個低馬尾，抬眸再一望窗外，就瞧見了幾個飛過來的泡泡。

    泛著五彩斑斕的光，飛了很遠(yuǎn)很高。

    是窈煙煙吹的。

    程玄忍不住就笑了，漆黑眸子里好像碎了一片星子。

    她怎么就這么可愛呢。

    收拾完所有屋子，程玄喊窈煙煙先去洗澡。

    窈煙煙擰好了吹泡泡水，說了聲好，程玄從柜門里給她拿出沒用過的新毛巾，你要不介意就用這個吧，都是以前我爸他們買的，囤在這兒了。

    窈煙煙不介意，拿著毛巾就去了浴室。

    小浴室不大，里面被程玄收拾的特別干凈，木頭浴桶里已經(jīng)放滿了熱水。

    窈煙煙舒舒服服洗完澡出來，程玄正坐在木凳子上認(rèn)認(rèn)真真聽英語聽力。

    這是窈煙煙給她的任務(wù)，要她每天都聽，練習(xí)口語。

    因?yàn)轳簾煙熤溃磥沓绦驗(yàn)檩p微的口音，上課時被同學(xué)們嘲笑。

    如今好感度只差臨門一腳，她馬上就能把身份還給程玄，萬萬不能讓程玄未來再因?yàn)檫@個被那群破人嘲笑。

    注意到門口處探過來的視線久久滯留，程玄起眼，關(guān)了手機(jī)播放的英語聽力，jiejie？

    窈煙煙回神，眨了下眼，莞爾：我洗完了，你也去洗吧。

    好。程玄起身，卻在途徑窈煙煙時，被對方喊住。

    窈煙煙微微皺起了眉頭，視線落在她凸起的鎖骨處。

    程玄原本拉鏈拉的靠上，可估計是方才一番收拾導(dǎo)致，此時拉鏈已經(jīng)落到了鎖骨下，隱約可見白皙胸骨。

    窈煙煙問她：程玄你里面穿衣服了嗎？

    程玄也愣了，這里面要穿衣服嗎？

    窈煙煙眼睛都瞪圓了，腦袋短路，嘴巴一開一合吐出一句話：你沒穿那你里面穿胸罩了嗎？

    話落，好半晌沒人說話。

    程玄的耳朵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染上一片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驚訝看著她。

    窈煙煙本來還沒害羞，就是恨不得打死剛才問出這句話的自己，突然見程玄這副表情，她也忍不住跟著臉熱。

    程玄好像從來也沒跟女生太接近過來著

    窈煙煙尷尬，正想開口讓程玄快去洗澡，好翻過這頁，誰知程玄這直球孩子悶聲回了句：我當(dāng)然穿了。

    窈煙煙：

    哦哦。窈煙煙走過去，抬手想推她進(jìn)浴室，卻在即將要觸碰到她衣角時，被她躲開。

    窈煙煙都感覺自己好像是什么調(diào)戲純情女孩的臭流氓，收回手正想補(bǔ)救一句，程玄冷著張臉扔下句我先進(jìn)去了。就轉(zhuǎn)身進(jìn)了浴室。

    徒留窈煙煙滿臉尷尬，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

    程玄洗完澡出來時，把拉鏈拉到了最頂頭。

    窈煙煙正躺在床上玩手機(jī)，見她出來，瞧了她一眼，沒提拉鏈的話題，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道：出來啦。

    程玄點(diǎn)頭，她頭發(fā)全都扎了起來，看著很利落，一眼也沒看窈煙煙，彎下腰翻找床下堆積的東西。

    窈煙煙收了手機(jī)坐起來，詫異問她：你干嘛呀，找什么啊？

    程玄翻找著東西：找被子。

    窈煙煙納悶，看一眼床上自己蓋著的雙人被：找被子干嘛？這條被子咱倆也夠蓋了啊。

    程玄動作微頓，抬眼，一雙漆黑的眸子神色有些復(fù)雜：我打地鋪。

    窈煙煙人都傻了：打地鋪？

    她看一眼程玄翻出來的東西，都是灰，你別打地鋪了。

    就是翻出來了，你也得現(xiàn)收拾啊，這么多灰。

    程玄悶聲回：沒事兒。

    窈煙煙被她倔得直皺眉：那你弄完都幾點(diǎn)了，我還跟著你一塊熬夜啊。

    聽了這話，程玄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我不弄了。程玄把東西都塞回去。

    窈煙煙這才哼了聲躺回去接著玩手機(jī)。

    可卻好半晌也沒聽程玄上床鋪的聲音。

    窈煙煙以為程玄這別扭孩子又去別屋找被子了，放下手機(jī)坐起來，就見程玄從堂屋走進(jìn)來，手里還拎著個塑料袋。

    與窈煙煙對上視線，程玄眼睫微顫，遞給她一個創(chuàng)口貼。

    窈煙煙：？

    程玄把創(chuàng)口貼塞她手里：把腳貼一下。

    哦，我都給忘了。窈煙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躺了這半天都不覺疼了。

    她起身，撕開創(chuàng)口貼。可惜窈大小姐不止十指不沾陽春水，平日里就連貼創(chuàng)口貼這種小事都是家里阿姨給做，她認(rèn)認(rèn)真真貼了半天，貼出個皺皺巴巴。

    得虧程玄關(guān)燈前看了一眼，眉心登時皺得跟窈煙煙貼的創(chuàng)口貼一樣皺，怎么貼的啊。

    窈煙煙貼完就躺回去了，聽她問，腳趾張開，摸不著頭腦：怎么啦？

    程玄看不過眼，坐到床尾，把少女腳跟抬到自己腿上。

    她冰涼的手指一觸即離，窈煙煙瞳孔微縮，下意識繃緊了腳趾。

    程玄正從塑料袋里拿新的創(chuàng)口貼，見她這樣，輕聲道：別繃著，你這樣我怎么貼。

    哦。窈煙煙壓下心里的不自在，放松了雪白足弓。

    程玄垂眸，輕輕撕下她貼得皺巴巴的創(chuàng)口貼。

    少女一雙腳漂亮，腳趾粉白，連著纖細(xì)腳踝，好像一件脆弱的工藝品。

    腳太過漂亮，就顯得腳趾處傷口礙眼，程玄微微抿唇，對上傷口給她輕輕貼上。

    窈煙煙只感覺腳趾處好像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一下，程玄便已經(jīng)貼完了。

    窈煙煙低眼瞧了瞧貼的漂漂亮亮的創(chuàng)口貼，眉眼彎彎說了聲：謝謝。

    她嘴甜，語氣好像在撒嬌，程玄垂眸，點(diǎn)著了蚊香，星點(diǎn)暖光映入她眼，她回了句沒事。

    攥在手心的創(chuàng)口貼紙皮被她扔進(jìn)垃圾桶，程玄關(guān)了燈，坐在床邊坐了會兒，才穿著衣服側(cè)身朝外躺到了床鋪上。

    屋里很黑，四下寂靜，一切感官放大，程玄本來細(xì)細(xì)數(shù)著自己的呼吸，忽然感覺身后窈煙煙貼了過來。

    程玄？她聲音很輕，喚了聲她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想見六貴妃一面好難呀！感謝在20210522 19:10:44~20210523 19:37: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窈煙煙其實(shí)沒什么事。

    就是屋子太黑了, 她有點(diǎn)害怕。

    因?yàn)橐姑ぃ账X，夜里屋內(nèi)都要留一盞不甚明亮的小燈，可這個習(xí)慣程玄并不知道。

    黑夜靜悄悄, 只余窗外廊檐下偶爾有雨滴聲音砸落, 窈煙煙眼睛看不見程玄，身子忍不住往她的方向靠去, 聽了會兒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摸不清楚對方是睡著還是沒睡著，極輕的喊了聲程玄的名字。

    好半晌，沒聽見對方有動靜。

    就在窈煙煙以為程玄已經(jīng)睡熟的時候, 對方突然轉(zhuǎn)過了身子。

    窈煙煙呼吸一窒，好半晌沒說出話。

    夜里模糊一片，她感覺到一束視線久久停留在她臉上不動，是程玄在看她。

    夏夜悶熱，程玄穿得多, 熱出一身汗, 本就強(qiáng)壓著滿身困倦，被她一喊，心情無端煩躁。

    窈煙煙。

    她的聲音在黑夜里顯得極為清晰，尾音淡淡, 好似在嘆氣。

    你叫我做什么。

    黑夜里，程玄能清楚看清窈煙煙的模樣。

    月光透過窗外樹影投落到她臉上, 她睫毛很長，眼睛很亮，像一灣月下的湖，眼神沒聚焦, 顯然是什么也看不清。

    聽她問話，她彎起眉眼，聲音溫柔的像水，你醒著呢。

    嗯。程玄微微抿唇，忍不住在黑暗里用眼睛偷偷描繪她五官的輪廓，與她漂亮的眼睛對視，驀地，又憋氣般撇開眼睛，心里壓著一團(tuán)莫名的火，你叫我干什么。

    窈煙煙噘嘴嘟囔：你干嘛這么兇啊...

    我就是有點(diǎn)害怕，程玄。

    程玄閉了閉眼，我在你身邊呢，你怕什么。

    還是怕，太黑了，窈煙煙說著，往程玄的方向挪了挪，你離我太遠(yuǎn)了，我看不到你，都不知道你在哪兒。

    她像條小蟲子，正要挪到對面程玄的枕頭旁，腦門便被一只冰涼的指頭抵住了。

    窈煙煙。她喊她，語氣是少見的生硬，我很熱，你別再靠過來了。

    哦。窈煙煙眨了下眼，不動了，這屋是挺熱的，得虧晚上有下雨。

    她笑瞇瞇的抬手?jǐn)堊〕绦种福耗窃蹅z牽著手睡吧，好嘛？

    程玄真想把她趕跑，趕的越遠(yuǎn)越好，好別再說一句話，別再讓她心里這么亂。

    她不知道自己在煩什么，自暴自棄將手張開由她牽著，窈煙煙得了逞，滿臉都是笑，卻只牽了她一根小手指。

    程玄：？

    程玄微微皺眉看向她。

    后者像是有所察覺，嘟囔了句：太熱啦。腦袋又縮回她自己的枕頭上，重新閉上了眼，我睡啦，晚安安。

    乖乖巧巧地，躺在旁邊像個大型的人偶娃娃。

    程玄看著她出神，聽她呼吸逐漸平緩，好半晌，一道涼風(fēng)從紗窗吹進(jìn)屋里，拂過她燥熱的后頸，程玄才兀自回神。

    她小指微蜷，被她的勾著，掌心都起了一層汗。

    一片寂靜里，程玄微微抿唇，從對方柔軟的指尖里掙脫開自己的小指，接著，纖長五指緩慢上升，一寸寸貼過對方柔軟掌心，扣緊了她微微張開的手，改為十指相扣。

    做完這一切，她眼睫微顫，一雙帶著幾分瀲滟水意的漆黑鳳眸飛快掠了一眼身邊睡得正香的窈煙煙，接著迅速將自己的臉埋進(jìn)枕頭。

    她在干什么啊。

    她自己都快搞不明白她自己。

    九月伏夜，少女被自己心中淺淺意識到，卻不能忽視的可能性，驚的嘴唇都發(fā)抖。

    她扣緊窈煙煙五指，卻舍不得用力，更舍不得松開，心好像一下墜落進(jìn)冰冷的湖底。

    她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她不該喜歡，而且永遠(yuǎn)也配不上的人。

    一片黑暗里，誰也沒有聽到一聲機(jī)械音自睡熟了的窈煙煙胸口處傳來。

    【嘀恭喜角色窈煙煙，獲取世界中心人物活命好感度突破閾值，目前活命積分為N，成功解鎖自由人生結(jié)局。】

    第二天，窈煙煙醒來時，身邊的床已經(jīng)空了。

    只粥的香味飄了滿屋，窈煙煙心里好奇，往堂屋的方向瞥了一眼，穿上拖鞋下床。

    越往外走，香味越濃，窈煙煙吸了吸鼻子，一眼就瞧見了溫著火的大灶。

    原來是用大灶熬的，那難怪香。

    可只見煮著的粥沒見煮粥的人，窈煙煙把三間屋子都走過來了，對著院子喊了聲：程玄？

    好半晌，沒見有人應(yīng)，窈煙煙正納悶想回屋找手機(jī)給程玄打個電話，就聽見院外傳來鐵門開合的響動。

    她抬眼，程玄已經(jīng)提著一袋油條穿過院子走了進(jìn)來。

    她穿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只細(xì)長黑發(fā)扎了個高馬尾，零星碎發(fā)落在臉頰邊，顯得臉白且小，整個人身上都帶著女孩收斂不及的鋒利張揚(yáng)。

    窈煙煙彎眼，與她視線接觸，開口正要打招呼，對方一雙黑色的眸子卻好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挪開。

    窈煙煙：？

    她眨了眨眼，不著痕跡收回自己將要抬起的打招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