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站在門后，望著玄關處的窈煙煙，沒說話。

    窈煙煙也沒說話，只是靜靜抬步走到了程玄面前。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阿嚏！窈煙煙沒忍住，捂臉沖程玄打了個噴嚏。

    尷尬被打破，程玄看著她，先開口：你感冒了嗎。

    好像有一點點。窈煙煙說話都帶出些鼻音，舉起手上燒烤和啤酒，吃夜宵嗎？

    不吃。程玄拒絕。

    窈煙煙垂下手，也沒在意：那群欺負你的同學已經(jīng)被送進局子教育了，寫了檢討罰了錢，估計以后再也不會來欺負你了。

    嗯。程玄點頭，謝謝。

    你剛才為什么先走了？窈煙煙看著她，問出自己最想問的。

    程玄沒說話。

    沉默再次醞散開來，窈煙煙耐性耗空，感冒讓大腦都跟著糊涂，話里帶上些生氣的委屈：你就拋下我自己走了？明明醒著還晾著我，不回我的消息？

    程玄還是沒言語，靜默得垂著眼，看不出情緒。

    窈煙煙定定看她幾秒，也不知從哪生出這么大火氣，一瞬間情緒戰(zhàn)勝理智，紅著眼框甩下一句：那以后我也不管你了！頭也不回就上了樓。

    窈煙煙一整晚都沒怎么睡。

    系統(tǒng)數(shù)落了她一晚上:【你怎么能這么和主角說話呢！你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我就沒帶過你這樣的！居然還和主角發(fā)脾氣！聞所未聞！說出去人家都不相信！】

    窈煙煙把自己的臉埋進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可我就是生氣了。】

    不管怎么說，她就是生氣了，她就是感覺特別委屈。

    生病總容易讓她過分的情緒化，窈煙煙咬緊下唇，心想她就是死了，從這里跳下去，也不會去跟程玄那個悶葫蘆低頭了。

    可能是憂心過度，也可能是昨晚那場雨導致，或者是兩者皆有，窈煙煙第二天明顯感覺到了身體不適。

    她好像是發(fā)燒了。

    窈煙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

    窗外天陰的幾乎分不出是黑夜還是白天，雨點時不時打在窗玻璃上，雨聲淅淅瀝瀝，外面又下雨了。

    系統(tǒng)昨夜被她氣了個半死，再也沒上線，窈煙煙樂得清靜，手軟腿軟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潤了潤嗓子，又躺回床鋪閉著眼給鄭叔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對面是鄭叔的聲音：大小姐。

    窈煙煙抿唇，臉埋進被子里，心想真好啊，給鄭叔打電話他什么時候都在，不像某些人，回條消息都讓她焦心等半天。

    她吸了吸鼻子：我發(fā)燒了，鄭叔，拿點藥過來。

    窈煙煙經(jīng)常發(fā)燒，基本一兩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鄭叔也知道，聽她說完回了句明白，大小姐。就掛斷了電話。

    窈煙煙放下手機，鼻塞的不舒服，她只能用嘴呼吸，耳邊聽著窗外雨聲，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睜眼，四面依舊漆黑安靜。

    腦門一片冰涼，窈煙煙眼神有些呆滯，抬手摸了摸。

    退燒貼？

    她瞇起眼往旁邊一瞧。

    身邊的人不是鄭叔。

    是程玄。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正跪在窈煙煙床腳那一片地上，專心致志做著習題。

    就這種累人的姿勢，她后背也始終都是挺直的，本來在這里是為了照顧病患，可偏偏做題做的太認真，都沒注意到病患已經(jīng)醒了。

    窈煙煙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心里窩火，張嘴想說話，偏偏嗓音嘶啞，發(fā)不出聲音。

    她一動，床腳程玄似有所感，回過頭，漆黑的眸子在接觸到她視線那一刻便垂了下去。

    窈煙煙邊瞪著她，手邊拿過床桌上的水杯，小口喝了半杯，喉嚨總算沒那么干了。

    她問，語氣不佳：你怎么不開燈？

    程玄垂眸看地，聲音悶悶的，就像外頭悶煩的雨：怕會照到你。

    窈煙煙哼哼唧唧，腦子不清不楚，問完這句又躺了回去。

    程玄本還想趁著她醒了，勸她把藥吃了，見她慢慢閉上眼又睡了過去，猶豫半晌，終是作罷。

    想了想，她蹲到窈煙煙床邊，摸了摸她額頭。

    退燒貼不太涼了，程玄揭下來又換一貼給窈煙煙貼上。

    接著，她手探進窈煙煙被窩里，牽出她的手。

    少女手腕綿軟，觸感好似溫熱的絲綢，柔若無骨的讓程玄都愣了一下。

    她摸過程賢順小時候的手腕，本來以為就夠軟了，誰知道窈煙煙的腕子比小孩子的都要軟。

    幾乎是她一動，躺在床上的窈煙煙就瞇著眼睛醒了。

    干什么。她問，說話都好像帶出一股熱氣。

    給你摁摁xue位。程玄垂眸，順著小時候爺爺照顧她的記憶，指關節(jié)摁上窈煙煙白細的胳膊。

    有點疼窈煙煙嘟囔一聲，琥珀瞳瞇起來瞪著她。

    嗯，好的快。程玄簡短安慰，拿了藥，你先把藥吃了吧。

    窈煙煙點頭，程玄扶她起來，吃完藥，接著給她摁xue位。

    窗外雨絲毫不見小，窈煙煙聽著雨聲，大腦逐漸清醒，看著程玄。

    對方原本專心摁著她xue位，注意到她眼神，也抬起眸來。

    漆黑的一雙眼，從下往上看人時，莫名顯出幾分澄澈。

    窈煙煙吸了一口氣，問她：你歇假了。

    嗯。程玄點頭，手上沒停，似乎是覺得自己回答的過分簡短，又加了句，我聽鄭叔說你病了，就請假了。

    還有，程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眼睛不再看她，垂眼摁壓著xue位，昨晚...我手機沒有電關機了。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不知道原來手機充上電就可以開機了，我等了好久，我沒有故意不回你的消息。

    還有，程玄悶聲，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窈煙煙問。

    程玄說的很慢：對不起很多，我沒有拋下你，我昨晚衣服很臟，還很臭，我臟的見不得人了，就先回去換衣服了。

    她一件件把昨晚窈煙煙問過她的話都回復了一遍。

    窈煙煙聽她說著，莫名的羞恥，又高興，聽完她先走的理由，幾乎快要氣笑了。

    她有些時候真是拿這小孩沒轍。

    窈煙煙瞪她一眼，到底沒說她什么，對方既然低了頭，她也主動承認錯誤：我也有錯。

    我不該和你說那種狠話，不管是不是氣頭上，都不該說。

    程玄看她，嘴角彎起一點弧度：嗯，沒事。

    那咱們就算和好啦。窈煙煙另一只手從被窩里伸出來，握手言歡吧。

    程玄眸子里帶出零星笑意，握上她溫熱的另一只手。

    好，握手言歡。

    作者有話要說：

    家人們，存稿不足，這些天都隔日更。

    第23章

    雨下了一整天。

    窈煙煙躺在床上睡得身子骨都軟了，抬起眼皮就能看見程玄背著身子坐在對面寫著習題。

    她迷迷糊糊想，怎么又坐到書桌那兒去了，剛才不還死腦筋在地上寫呢嗎？

    過了好半晌，才想起來是她自己臨睡前的囑咐。

    窗外依舊陰沉，細雨綿密，拍打在玻璃窗上，屋內(nèi)漆黑，只有程玄坐著的書桌旁亮起一盞明晃晃的閱讀燈。

    窈煙煙瞇起眼瞧著，程玄霧黑的發(fā)絲被照得透出些細碎的光，她剛想坐起身，手壓到床鋪發(fā)出點動靜，程玄便轉過了頭。

    你醒了。程玄說著，到她身邊來，冰涼的手放到她溫熱的額頭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坐在窗邊學了一天習，此時此刻離得近了些，窈煙煙都能聞到她身上帶出股冰冷的雨水氣味。

    窈煙煙沒什么力氣，撒嬌似的把腦門大半重量壓在程玄冰冷的手心上：還是不太舒服。

    嗯。程玄想了想，說出了句僵硬的安慰話，很快就好了。

    嗯。窈煙煙開心了，腦門從她掌心移開。

    餓嗎？程玄問。

    一點點。窈煙煙回。

    好。程玄起身，我給你熱粥去。

    謝謝。窈煙煙躺回床上，目視著程玄背影進到廚房，才想起床桌上方才震動過得手機。

    她打開微信，是江樂瑜給她發(fā)了條消息。

    江樂瑜是她的發(fā)小兼大學同學，兩人在靜市端莊知禮的名媛圈子里從小都是出了名的特立獨行，興許是兩個不招人待見的看了個對眼，這一認識也認識了好些年。

    江樂瑜問她：【去哪了？】

    窈煙煙：【旅行散心。】

    江樂瑜秒回：【失戀了？什么時候談的，我怎么不知道。】

    窈煙煙無語：【不失戀還不能散心了？】

    江樂瑜：【說認真的，到底上哪瘋去了，現(xiàn)在圈里人都在說你晚年叛逆，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作為你唯一友人的我真的很尷尬。】

    窈煙煙扶額，發(fā)了個定位過去。

    對面秒回：【臥槽，你不是被拐了吧。】

    窈煙煙：【沒被拐，沒叛逆，半離家出走。】

    想了想，窈煙煙刪刪改改打出一句話：【我做好人好事去了，在這里幫助了一個生活比較困難的學生。】

    江樂瑜：【臥槽！】

    窈煙煙看著她驚訝，樂呵呵拿過杯子喝水，感覺自己人都跟著升華了。

    誰知對面下一句就是：【喪心病狂！你去包養(yǎng)小白臉了？？？】

    噗額！窈煙煙險些吐水，萬幸廚房離得遠，程玄什么都沒聽見。

    窈煙煙：【女的！】

    江樂瑜：【...】

    江樂瑜：【那女的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楚楚動人那一掛？】

    窈煙煙知道江江樂瑜在戀愛方面玩得開，男女不忌，鄭重打字證明自己的青白：【你別瞎猜了。】

    窈煙煙：【不楚楚動人，非常正經(jīng)的關系。】

    怕江江樂瑜不信，窈煙煙找出一張自己曾經(jīng)偷拍過得程玄的背影照發(fā)出去。

    照片上，少女穿著白色短袖和黑色長褲，骨節(jié)分明的手垂在身側，拿著一把貴重的黑月雨傘，背影如青松，挺直消瘦，齊肩黑發(fā)逆著光，頭微微側過來看向鏡頭，露出一點優(yōu)越的鼻尖，顯得干凈又帶著幾分少女獨有的英氣。

    照片發(fā)出去幾秒鐘，窈煙煙撤回：【看到了嗎？這是我親女兒。】

    對面好半晌沒回話。

    過了會兒，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窈煙煙接通，對面嘴好像剛借來著急還似的：臥槽！臥槽！窈煙煙！你還他媽裝！我以前看你就半彎不直的可你一直沒搞對象，原來你他媽喜歡這種類型！

    窈煙煙感覺耳朵被灌進去一連串的廢品：你再說我真生氣了啊，都說了是純潔關系，她在我眼里純粹就是個小孩子。

    對面漸漸消停：真的假的啊？

    窈煙煙：真的啊。

    江樂瑜：絕了啊，你這暴殄天物的，照片兒沒p圖吧？

    窈煙煙回：沒啊。

    江樂瑜感嘆：真是絕了，這五官，這氣質(zhì)，沒得挑了，就是好像皮膚黑了點，哎不過...

    江樂瑜那邊用備用機劃拉著保存下來的照片，細細打量：我總覺得她有那么點兒窈霧的影子呢？

    電話通著，這邊程玄正端著粥碗從廚房里出來。

    窈煙煙接著電話，抬眼，看著程玄。

    對方?jīng)]說話，上挑鳳眸亦直直望向她。

    是啊。

    肯定是有些像的。

    畢竟程玄和窈霧才是真正的親姐妹。

    愧疚感一下被放大，窈煙煙隨便敷衍了江江樂瑜幾句，掛斷了電話。

    程玄端粥上前：給，自己喝可以嗎？

    窈煙煙想笑，心里又心疼：嗯，我又不是你弟弟，不用你喂。

    你接著做題去吧，我好點了給你檢查。窈煙煙吹著粥說。

    嗯。程玄點頭，聽話坐回到書桌前，心思卻控制不住漸漸飄遠。

    筆尖在卷面上時停時頓，她攥了攥垂在腿上的左手。

    她剛才給她煮了粥。

    這是程玄陪窈煙煙這個病號待了一天，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在照顧窈煙煙的實感。

    雨聲漸小，窗外云層忽淺，陽光束束自烏云縫隙間灑下，落滿在窗前擱著的粉色小花上。

    陌生的滿足情緒攥緊了程玄的心臟，她筆尖戳了下卷面，沒忍住嘴角泛起一點笑意，又被她鋪蓋彌彰似的迅速抿下。

    窈煙煙將粥碗放下。

    程玄還在做題，全神貫注。

    窈煙煙喊她一聲：程玄。

    對面回神，見窈煙煙粥碗吃完，起來將碗放進廚房水池里，就又要坐回去接著寫試卷。

    窈煙煙無言片刻，生怕她本來就有些呆滯的性格學成一個更笨的書呆子：程玄。

    對面沒有一點不耐，思緒迅速從試卷中脫離，側臉望她。

    窈煙煙提議：別學了吧，你都學了一天了。

    程玄停筆，轉過身：好，那我回去？

    不是。窈煙煙話里還帶著些鼻音，心想這小孩腦子里怎么就沒點別的娛樂，額...你想看電影嗎？

    程玄沒什么興趣，可還是說：隨你喜歡。

    那你拉上窗簾過來，窈煙煙招呼她上床鋪，語氣有些興奮，咱倆一塊兒看個鬼片吧。

    程玄：？

    程玄一噎，依她所言拉上窗簾，走到床邊了卻有些拘謹，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窈煙煙弄好投影設備，正找著恐怖電影，瞥她一眼：你立在那里干嘛？提前營造恐怖氣氛呢？

    程玄抿唇，她從沒和同齡女孩，不，應該說是任何人這么親近過，格外的不知所措：我...我找個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