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慢慢往外走，窈煙煙偷眼瞅她，因為身邊人的過分緊張，她的心也莫名提起，全部注意力都偏離到了對方的身上。見程玄離她太遠，半個肩膀都要離開傘內，開口提醒：程玄，你靠近點。

    程玄眉心輕皺，可還是依她所言，離她更近了些。

    傘外雨下的不大，打在傘面上噼里啪啦，窈煙煙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余光瞥見身邊程玄又默默與她拉開距離，半個身子都沖出傘外，忍不住轉頭看過去：你干嘛離我這么遠？

    程玄抿唇，沒吭聲，又靠近了她一點。

    窈煙煙受不了了：你還在生我的氣？

    程玄搖頭：沒有。

    窈煙煙都有些不耐煩了：你一直說沒有，我完全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想說的那你就說出來不好嗎？

    雨聲漸大，天色極為陰沉，幾乎分不出黑天白天，傘下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窈煙煙腳步沒停，幾乎是悶頭直線走。

    程玄心里發麻，不知大小姐為什么突然生氣，見她走進商街，想說換一條路，可又怕火上澆油。

    商街內行人寥寥，與村莊格格不入的黑月雨傘和傘下快步行走的長裙少女幾乎吸引了所有路人的視線。

    坐在小商鋪打著麻將的陳慧淑往窗邊一看，一眼就望見了雨幕之下的那把黑色雨傘。

    浮夸，貴重，一看就是有錢人才撐得起的。

    幾乎是一瞬間，陳慧淑就想起了自己家如今住著的那位城里人。

    晦氣。她笑自己，豐康鎮又不是只有那位事多的大小姐才撐得起這種雨傘，正要接著打麻將，就見那把傘朝著商鋪漸漸走近了。

    雨傘之下，兩個女孩的身影漸漸顯現，撐傘的穿著長裙，身型纖瘦皮膚雪白，旁邊跟著的身材高挑腰背挺直，兩人走在一起，竟然莫名給人一種極為相配的感覺。

    第8章

    雨聲漸大，陳慧淑走到商鋪門口，眼睛瞪大定定看著，表情怔愣。

    直到里頭有人喊她：呦，那不是你家大姑娘嗎？陳慧淑才回過神來。

    被自己剛才那奇怪的想法鬧得想笑，陳慧淑眼瞧著她們走近了，張口隔著雨幕喊了一聲：程玄！

    傘下二人停下腳步，窈煙煙皺起眉頭，往商鋪門口忽掠一眼，有些頭疼。

    她看向程玄，對方也在看她，半晌，程玄開口：我去一趟，你先回去吧，jiejie。

    這聲jiejie喊得窈煙煙一愣，還想說些什么，就見程玄這個傻姑娘已經沖出傘內，動作敏捷跑進雨幕之下。

    竟是連送都不讓她送一下。

    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陳慧淑看著程玄從遮風避雨的傘下跑進雨里，渾身都被澆透的狼狽模樣，心里莫名感到痛快。

    程玄渾身濕透走進商鋪，留下滿地濕腳印，陳慧淑看的直皺眉，怕商鋪老板不樂意：行了，你就站門口就行！

    程玄聞言，站在門口沒動。

    商鋪內烏煙瘴氣，好似一個包裹結實的煉丹爐，汗味煙味混雜在這黑漆漆的小屋里，空處擺了個大圓桌，坐滿了人，麻將的碰撞聲幾乎蓋過外頭的雨聲。

    陳慧淑的責問劈頭蓋臉砸過來：你出來干嘛的？

    你弟呢？沒在家？

    程玄沒吭聲，只是把頭埋得很低。

    她一向搞不懂人會因為什么而生氣，只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一般回答什么都是錯的。

    當然，不回答也是錯的。

    陳慧淑橫眉豎眼，看程玄這幅陰沉樣子就堵心：你沒長嘴？你是啞巴？

    陳慧淑吼她：說話啊你倒是！

    雨越下越大，可是絲毫蓋不過室內打麻將的吵雜聲。

    程玄兩手垂下，低眉順眼：在家。

    陳慧淑沒聽清：什么！？

    程玄：他在家。

    陳慧淑這下聽見了：在家，在家你不知道留家里照顧你弟弟？

    還出去玩，哪有你這樣當姐的！？聽都沒聽過！

    責罵聲突然中斷，程玄抬眼，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聞到了身邊傳來一股微甜且熟悉的香水味。

    瞬息間，便蓋過了室內刺鼻的劣質煙味。

    她的手被牽起，來人撫開她手掌，摸過她用力攥拳壓出來的深深指甲印。

    疼嗎？窈煙煙問她。

    程玄轉過頭，看向她。

    她就站在她身邊，陰暗的天顯得她皮膚極為蒼白，虛幻不似真實存在，此刻正對她眉眼彎彎的笑。

    程玄眼神微愣，想開口回話時，對方卻以轉過頭去。

    窈煙煙喘出口大氣，所有對待程玄時才會有的溫柔友善全部褪去，她面上不耐且高高在上，看著陳慧淑好似在看一個煩人的垃圾：哪條法律規定了jiejie就一定要照顧弟弟了？

    陳慧淑對上她，一下就像個xiele氣的皮球，可嘴上不認輸：那那些我管得著嗎？這都是她當jiejie該干的！我不缺她穿不缺她吃的，她對她弟弟好不應該嗎

    那你是干嘛的？窈煙煙都快被氣笑了，牽緊程玄的手，走到程玄身前，要你個媽出來打麻將的？孩子是你生的，又不是程玄生的，你還挺理直氣壯了？

    陳慧淑生氣，可不敢發火：別人家的事你管什么。

    窈煙煙就欠翻白眼：程玄是我朋友，我帶她出來的，我有錢閑的，你說我管什么？

    陳慧淑看一眼程玄，站在大小姐身后，整個人陰森森的，實在看不出哪點就招了這大小姐喜歡：你和她這不招待見的交什么朋友

    窈煙煙皺眉，緊緊握住身后程玄的手：哪不招待見，我喜歡著呢！

    這下陳慧淑徹底沒話了。

    她打心眼不想惹了這大小姐不樂意，大小姐要不租了她得后悔的腸子青，可她不想吃虧，陰陽怪氣的：你倆愛上哪去上哪去，一會兒我早點回去不就得了

    說著，陳慧淑就坐回自己那位置接著打麻將去了。

    窈煙煙懶得和她扯皮，見她松了口，從鼻腔里哼出一口氣，牽著程玄手，打傘就走了出去。

    外頭雨點不知何時已經變小，窈煙煙牽著她手走了一段路，怒氣漸消，想起程玄不喜肢體接觸，才后知后覺松開她手。

    忘了你不喜歡被碰。窈煙煙說，不好意思啊。

    程玄站在她身后，全身都濕噠噠的，聽了這話，漆黑如潭的瞳孔有些呆愣：...什么？

    窈煙煙不擅與人道歉，這一天道歉的次數幾乎趕上她一年的量，偏偏還都是對著同一個人。

    她別別扭扭：我說，忘了你不喜歡被我碰，牽了你的手...不好意思。

    這話一說完，對面的程玄整個人就好像突然斷了電。

    我沒有。她從來也沒有討厭過窈煙煙的觸碰。

    窈煙煙皺起眉，自己心里也有些委屈：那剛才你離我這么遠，我讓你過來你都不過來。

    程玄聽到她的話，嘴唇輕抿，似是難以啟齒。

    窈煙煙不想傷她自尊心：好了，你別勉強，咱們回...

    我沒有。程玄終于開口，我...

    程玄眉心輕皺，單手拽住胸口的衣料：我怕我身上有味道。

    窈煙煙愣了：什么？

    程玄：我家人多，熱水不夠，我排不上，所以我不是每天都洗澡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著實讓窈煙煙傻了，反應過來后心中五味雜陳，幾乎說不上是心疼她多一些，還是該心疼自己多一些。

    窈煙煙看她：你就因為這個？

    程玄點頭：嗯。

    窈煙煙幾乎無話可說：...咱們先回去吧。

    一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

    雨傘早在半路上就以收起，那把黑色的雨傘被大小姐拿在手里，襯得她手指連著手腕都極其白皙，與村里人的黑黃膚色格格不入。

    程玄在后面看了一眼，復又垂下頭。

    她不善言辭，對如今狀況雖心感不對，可兩手放在身邊攥拳數次，她也沒有再憋出一個字。

    直到前面窈煙煙停下腳步，嘀咕了句誰啊她才跟著抬起頭。

    一個扎著高馬尾，個子不高的小姑娘正站在程家門口。

    她似是有些不安，長著點小雀斑的臉蛋沒什么笑模樣，聽到窈煙煙這句嘀咕，她抬起頭，愣了幾秒，大喜：大小姐！

    窈煙煙一聽到這聲大小姐，直覺想轉身就走，可人卻以小跑到跟前：大小姐，我等你好久了。

    窈煙煙只得面對：你是？

    小姑娘兩手握拳擺在胸口，她比窈煙煙要矮半頭，皮膚不白笑起來顯得特別討喜：我叫洪小暖，鄭叔讓我來的。

    窈煙煙想起來了，昨晚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哦！是你啊。

    她有點為難，來豐康鎮又不是旅游度假的還得找個導游，可洪小暖長相討喜，她也說不出拒絕的話：那要不...

    她想了下：你有扣扣或微信嗎？

    洪小暖拿了手機：有的。

    窈煙煙：那咱們加個聯系方式吧。

    洪小暖笑起來：好嘞！

    倆人掃著碼，落在窈煙煙身后的程玄就跟個幽靈似的，無聲往門口飄，窈煙煙余光瞥見她身影，喊住她：你先別走。

    程玄站定，洪小暖抬眼，看到程玄的臉：咦？！

    窈煙煙見狀，挑眉：怎么，你們認識？

    洪小暖點了下頭：...嗯。

    一個年級的，不過她應該不認識我吧。

    洪小暖的視線落到程玄身上，程玄可有可無掠一眼她：嗯。

    洪小暖早知如此，對窈煙煙聳肩笑了下。

    兩人加完了微信，洪小暖就先回去了。

    程玄轉身進門，窈煙煙跟在她后面，明顯察覺出她心情有些低氣壓。

    你怎么了？窈煙煙問她。

    程玄悶聲回：沒怎么。

    窈煙煙從后拽住她細瘦手腕：你走這么快干嘛？

    程玄回頭，眉心皺起，看著眼前這任性極了的大小姐。

    對方亦直視她，兩人目光互不相讓。

    你和我上樓，程玄。窈煙煙語氣任性，輕拽一下程玄手腕，上樓洗澡。

    第9章

    程玄沒有拒絕，和她上了樓。

    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樓梯上，窈煙煙時刻注意著身后的程玄。

    她比她想象，要難搞數倍。

    來之前，窈煙煙了解的程玄只是書中的一個角色，走大女主路線，擅長打臉，身世曲折，可到底沒親眼見過，她不知真實的程玄原來是這樣的。

    習慣隱忍，內斂卻堅韌，自尊心過高還會在意很多讓人意外的小事情。

    越了解，她便越無法像來之前那樣，只抱著一顆做任務的心，去機械式獲取程玄的好感度。

    畢竟，程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兩人走到樓上，窈煙煙回頭看一眼程玄。

    她身上一直穿著一件黑色短袖和牛仔長褲，都被水洗的發白，萬幸本身基因優越，身高腿長，穿一身麻袋恐怕也丑不到哪里去。

    窈煙煙估計她也沒有能換的衣服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換洗衣服。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窈煙煙走的飛快，打開臥室的燈，開始翻找衣服。

    她一向喜穿繁復風格，就連睡裙都帶著輕飄飄的蕾絲邊，翻到最后一層她才找出一套程玄能穿的。

    白色小熊短袖和一條黑色睡褲。

    給你。窈煙煙小跑著出來把衣服交到程玄手上。

    程玄始終站在原地沒動，接過衣服后也沒看，只抬眼望著窈煙煙。

    少女眼眸漆黑如潭，睫毛濃且密，其中感情復雜不明。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她這句話問的奇怪。

    配上此情此景，不知道的以為窈煙煙怎么她了。

    窈煙煙被這古怪的問題，問的大腦短路兩秒，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問我，為什么要對你這么好？

    程玄點頭，目光直直望過來。

    窈煙煙斟酌片刻，努力想找出一個不奇怪且合理的理由：因為我...中意你？

    這話一說出口，窈煙煙就感覺說的不對。

    程玄這么防備的一個人，聽到她這么奇怪的理由，估計真會懷疑她圖謀不軌。

    正想再解釋兩句，眼前的程玄卻出人意料的點了下頭，很輕松就接受了這個理由。

    也只能是這個理由。

    程玄想，藏在濃睫之下的眼瞳情緒難辨。

    她只是一個來找樂子的大小姐而已，對她的好只可能是一時興起。

    可不管如何，程玄也心中感謝。

    浴室里響起嘩啦啦的流水聲。

    窈煙煙坐在沙發上，拿了遙控器調了個綜藝頻道，電視里傳出來的歡聲笑語一下子充實了單調的屋子，可她卻沒心情看，低頭劃著手機。

    她微信加得洪小暖，這個女孩子家在豐康鎮，算得上條件還不錯的，頭像是一個黃頭發的笑起來的動漫人物，微信名叫暖洋洋。

    真是一個從里到外都給人感覺暖洋洋的女孩子。

    窈煙煙點開她的聊天框，她剛通過好友的時候，就發了個表情包過來。

    窈煙煙嘴角彎起來，也回了她一個小兔子的表情包。

    【暖洋洋：大小姐！（抱抱表情包）】

    【yyy：不用叫我大小姐，叫我煙煙就行。】

    對方貌似是個表情包狂魔。

    【暖洋洋：（ok表情包）好的！煙煙jiejie。】

    窈煙煙被這句煙煙jiejie哄得心花怒放。

    【暖洋洋：（兔兔捂臉表情包）煙煙jiejie，明天天氣晴，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