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灝神色淡然，看上去比唐星銳冷靜一些。

    歐內(nèi)斯特臉上并無變化，就算是唐星銳此時帶給了他極大的壓迫感也面不改色。

    你們救我除了浪費時間，還能得到什么好處？只能讓自己的排名下降，被其他人超過去。我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沖動的決定，非常愚蠢，欠缺考慮。

    唐星銳聽他那樣說，火氣一下子直沖大腦，伸手勒住了歐內(nèi)斯特的衣領(lǐng)，把他狠狠的按倒在了冰墻上。歐內(nèi)斯特的后腦勺跟冰墻猛烈的接觸了，發(fā)出碰地一聲巨響，讓人聽了都疼。

    那你知不知道，阿灝他為了救你連命都要丟了！結(jié)果到頭來你就跟我說這個？！

    唐星銳眼前不斷閃過戴子灝那張蒼白的臉，他本來就因此后悔不迭，努力用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句話來說服自己，結(jié)果呢？

    他們是救了個白眼狼嗎？！

    你們不應(yīng)該救我。

    歐內(nèi)斯特依舊是那句話，但是因為唐星銳勒住了他的衣領(lǐng)，導(dǎo)致自己呼吸困難，還有后腦勺的那一下讓他眼冒金星。故而這句話說得無比艱難。

    唐星銳冷笑：是，我特么就應(yīng)該讓你去死！

    省得讓他家阿灝遭這個罪！

    他一下子捏緊了拳頭，手指骨噼啪響，看著對方無動于衷的那張臉，照著一拳就揮了上去。

    糖糖。

    戴子灝在唐星銳情緒逐漸不可控的時候，出聲喊他的名字。

    聲音清冷又虛弱，并不大，但是傳到唐星銳的耳朵里，勉強喚起了一絲神智。

    最終，拳頭擦著歐內(nèi)斯特的臉側(cè)砸到了冰墻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咯吱咯吱

    在短暫的寂靜后，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歐內(nèi)斯特腦后的冰墻上，逐步出現(xiàn)了一條條蛛網(wǎng)狀的裂縫，在短時間內(nèi)不斷的擴大，龜裂，漸漸占據(jù)了一整個墻面。

    冰墻有三層樓那么高，寬度更是六個成年男子臂加起來的寬度，讓人站在這下面便驟覺渺小。可是現(xiàn)在，在冰冷堅硬的冰墻上，出現(xiàn)了蔓延了整面墻壁的冰裂。

    以唐星銳的拳頭為中心，輻射開來。

    唐星銳低著頭，劉海擋住了眼睛，只從肩膀的大幅度抖動能看出來他在急劇的喘.息著。

    差一點差一點就

    戴子灝看著墻上的冰裂紋，裂痕逐漸爬上了頭頂?shù)谋础?/br>
    唐星銳沒有收住力氣，戴子灝百分百確定這一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星銳使出全力的造成的后果。

    能在用石頭奮力敲擊都難以留下痕跡的冰墻上，造成這么大的破壞。

    所幸冰縫不再擴大，不然頭頂上的冰層很容易就會掉下來。

    但是他們肯定得換一個地方休整了。

    戴子灝收回視線，看向歐內(nèi)斯特。

    歐內(nèi)斯特的表情終于變了，他從來只是聽說唐星銳的力氣很大，這是第一次直面對方。

    還是跟死神擦肩而過。

    唐星銳一把松開了歐內(nèi)斯特，后退幾步不再看他。歐內(nèi)斯特捂著喉嚨咳嗽起來，他的臉色呈現(xiàn)出缺氧的漲紫。

    行，就當我們救了個白眼狼！

    戴子灝看著咳嗽不住的歐內(nèi)斯特，沒有生氣，也沒有因?qū)Ψ讲铧c喪命和此時凄慘的樣子而有分毫波動，只是告訴他一個事實：我們不救你，你會死。

    歐內(nèi)斯特并沒有立刻回答戴子灝的話，只是拼命的咳嗽著。沒有人有上去幫忙的打算，看著他咳到全身顫抖，自己慢慢平復(fù)下來。

    歐內(nèi)斯特嗓子沙啞，充滿了粗礪感：我選擇暴風(fēng)雪中行走時，就做好了準備。就算是當初掉入冰湖死在了里面，我也不會后悔，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們也不應(yīng)該去救我，而是用這段時間去趕超下一名。決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冰洞里浪費時間。

    為什么？

    不要命了嗎？

    我從二十三歲時就在參加各種極限競賽，山地自行車，滑板速降，翼裝飛行，我都嘗試過，每一項我都從零開始，站到了最頂端。這次也不會例外，第一只能是我的，如果不是，就讓我死在成為第一的路上。

    唐星銳聽到這種言論，簡直不可思議。

    就為了拿第一，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他想起來了，在上一次的雨林地圖中，歐內(nèi)斯特以無安全措施的超五十米繩降，迅速跟大家從開始就拉開了距離。

    玩命般的cao作。

    唐星銳忍不住反駁：可是生命遠比競技更重要，它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更值得你去珍惜。競技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它甚至有千千萬萬次從頭再來的機會。但是只有你的命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歐內(nèi)斯特：我不怕死，我只怕死的沒有意義，像是一只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發(fā)爛發(fā)臭。我的一生都為了競技而活，我愿意為競技付出生命。

    死在自己追求夢想的道路上，在歐內(nèi)斯特的認知里，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情。

    沒有了命，你還能在這里跟我大談特談什么競技？你這時候安魂曲都不知道聽了幾遍了吧？唐星銳冷笑，我就問你，你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你的父母呢？妻子呢？孩子呢？你問問他們，他們也是跟你一個想法嗎？

    歐內(nèi)斯特被他步步緊逼，在聽他體提及自己的家人時，忍不住皺了下眉：他們是支持我的。我的妻子從來都會支持我的決定，認同我的選擇。我的女兒更是以我為驕傲。

    戴子灝看著他的眼睛，問他：真的嗎？

    唐星銳也看著歐內(nèi)斯特，說道：你是默認了你妻子的態(tài)度，還是從來沒有問過？亦或者她從來沒有對你表明過自己真正的態(tài)度？你的女兒在知道你的每一次外出，都會有永遠不會來的意外后，還會單純的這樣想嗎？你知道一個女孩沒有父親，會怎么長大嗎？

    你把生命放棄的這么輕易，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從來沒有想過在乎你的人的感受嗎？

    唐星銳最后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遠，他明明是在對著歐內(nèi)斯特說，但是又好像在透過他看別人。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長年在前線，僅能從星際網(wǎng)中看到的將軍。

    他已經(jīng)很久不想起這些事情了。

    但他永遠忘不了，母親一日日坐在窗邊，看著遠方時那憂傷思念的神情。

    她用了一輩子在等一個不愛她，也不會回頭的人。

    糖糖。

    戴子灝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唐星銳的不對。

    唐星銳覺得自己情緒陷得太深了，他長舒一口氣，不再看歐內(nèi)斯特。

    歐內(nèi)斯特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坐在石床上。

    【你很難去說，到底是生命重要，還是信仰重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我很尊重他，也理解他。他真的做到了競技高于一切，他可以為此獻出生命】

    【但是歐內(nèi)斯特這樣作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真的很不負責(zé)任】

    【他的熱愛沒有錯，但是他對其他人，尤其是愛他的人而言，真的很自私】

    戴子灝對站在一旁的唐星銳說：換個地方休息。

    唐星銳應(yīng)了一聲好，去跟戴子灝一起搬東西。清點東西的時候唐星銳才發(fā)現(xiàn)，戴子灝的傘包不見了。

    該死的，一定是落在什么地方了，我出去找找！他說完，站起來就要走。

    戴子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離太陽徹底下山還有一點時間。

    快去快回，找不到就算了。太陽下山前一定回來。

    如果太陽下山了，雪山中的氣溫就會驟降。加上這里場面冰雪覆蓋，很容易迷路，天黑之后更是如此。

    唐星銳做好御寒措施，拿上滑雪鏡，說：我知道，等我回來。

    他說完，大踏步的離開。

    戴子灝把他們的東西全都拿到了另一邊，離得歐內(nèi)斯特有些距離。他重新在兩人呆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篝火，把原來的留給了歐內(nèi)斯特。

    歐內(nèi)斯特看著火光跳動的火堆，火永遠能在人們?yōu)l臨崩潰時，給他們帶來希望，帶來期冀。

    謝謝。

    戴子灝聽到身后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不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無論怎么樣，你們救了我，我應(yīng)該說一句感謝。

    戴子灝沒有再說話。

    對于歐內(nèi)斯特的態(tài)度，唐星銳氣惱，甚至到了動手的地步，但是戴子灝則平靜很多。是因為無所謂，他救人只是因為那是一條生命，對方的態(tài)度如何，對他而言還沒有唐星銳又偷吃了一顆糖重要。

    因為不期待。

    不期待對方的反饋，所以對方自然挑動不了他的情緒。

    很難說這是一種漠視，還是曾經(jīng)形成的自我保護機制。

    在太陽下山前，唐星銳終于回來了，但是兩手空空。

    他面色難看：找不到了。

    暴風(fēng)雪改變了原來的地形，他毫不容易找到了原來的冰湖，卻在周圍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橘紅色的傘包。

    可能是在冰湖附近丟了，也有可能是在路上丟的。當時的情況太混亂，完全想不起來。

    找不到算了。戴子灝讓他過來烤一下火，暖一下身子。

    那里面有我們一半的食物。唐星銳抿唇，心情低落。

    戴子灝嗯了一聲，揉揉他的腦袋：可是，我們還有一半的食物。

    唐星銳把腦袋靠在他身上，他知道戴子灝是強撐著精神在安慰他，對方還是有些虛弱在的。他不想讓戴子灝擔(dān)心，于是笑著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沒關(guān)系，反正我脂肪多，少吃一些沒關(guān)系。這就是不減肥的好處，能多挺一會。

    戴子灝不甚明顯的笑了一下。

    歐內(nèi)斯特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眼神落在了自己的傘包上。

    他的傘包隨著自己一起掉入了冰湖，在被救上來的時候一直背在身上，里面裝滿了食物。

    太陽下山后，天黑的就很快了。再加上兩人今天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很快睡了過去。就是氣溫太低了，睡不踏實，手腳總是冰涼的。

    唐星銳將自己努力縮起來，往戴子灝那邊又湊了湊。

    而另一邊的歐內(nèi)斯特，卻毫無睡意。

    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戴子灝清清淡淡的聲音，如魔咒一般，一遍一遍的問著他：

    真的嗎？

    真的嗎？

    歐內(nèi)斯特不禁也這樣問著自己。

    他真的有很好的了解過，自己家人的想法嗎？

    第132章 雪山之巔7

    這一晚上他們睡得并不好。

    實際上在這種環(huán)境中，根本就無法睡一個好覺。耳邊是呼嘯得寒風(fēng)，即便是吹不到你的身上，光聽聲音都讓人感到一陣冷意，更不要說零下的溫度了。

    人身體約有75%的熱量是通過地面喪失的，為了減少損耗，他們不得不把一部分衣物鋪在了身下。在低溫下，人會很容易感到手腳冰涼，因為大腦會抽取這一部分的血液，優(yōu)先供給大腦與身體核心部分。

    唐星銳為了不凍僵手腳趾，會在稍微清醒的時候不住的活動四肢。

    實際上，他整個一晚上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在大約凌晨四點之后就再無睡意，閉著眼睛養(yǎng)神，忍受著寒冷的溫度。

    直到太陽升了起來，照到山洞里。

    這難熬的一夜終究過去了。

    今天天氣應(yīng)該會好一些。唐星銳為了讓身子熱起來，在地上做了幾十個俯臥撐，感到身體處于微微發(fā)汗的狀態(tài)才停下來。他吐出口氣，看著水霧呼出，又消失在了冰冷的空氣中。

    戴子灝一條長腿屈起，手肘搭在膝蓋上看著唐星銳動作：不一

    話還沒說完就被唐星銳用食指抵住了唇：別，咱想點好的。

    希望如此。

    戴子灝把他的手拉了下來。

    唐星銳湊過去親了親他。

    早安吻。

    就算是處在極為糟糕的環(huán)境下，他也不會忘記給對方一個親吻的浪漫。

    傘包里的食物已經(jīng)凍硬了，用手指扣一下都能聽見響聲，他們只能拿火加熱。昨晚上的火燒到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一點余燼了，戴子灝又往里面加了不少松樹枝，這才重新旺起來。

    他們的樹枝不多了，不能再浪費。因此唐星銳沒有架起樹枝做個燒烤架，而是直接把rou扔進了火堆里，又拿了一點白樺茸，放到了旁邊的石頭上，用石頭的熱量烤熱。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想吃那些松樹根。

    歐內(nèi)斯特一晚上也沒有睡好覺，他在聽到兩人的互動之后，就坐了起來，看著他們動作。

    唐星銳此時正看著傘包發(fā)愁，里面的食物被吃了很多，就這樣完全不夠兩人一路上的所需。他們現(xiàn)在的每天都消耗大量的熱量，食物攝入自然比平時大多了。

    食物已經(jīng)可以吃了，唐星銳伸手去取，被燙了好幾下，好險沒扔出去。

    我來。戴子灝看他那樣，伸手幫他去拿。

    他小心的從火堆里挑起巖羚羊的rou，潤白的指尖都被燙的泛起了一層紅，不過他并不在意。戴子灝把rou分開，遞給唐星銳一半。

    唐星銳撕了條rou塞進嘴里，味道并不好吃，rou烤的時候沒有調(diào)味料，現(xiàn)在再烤了一遍rou質(zhì)老得可以，嚼幾下就塞牙。他皺著眉，勉強把剌嗓子的rou塊咽了下去，噎得不輕，又喝了好些水才舒服一點。

    他并沒有把戴子灝遞給自己的食物全部吃完，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看戴子灝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唐星銳笑了下。

    我早上吃不了這么膩的，已經(jīng)飽了。

    實際上是水把肚子撐起來了，只能算是個水飽。

    戴子灝放下手里的rou干，問唐星銳：我們還剩多少食物？

    三頓。唐星銳沉默了一下，還是如實告訴了戴子灝，也不算太糟糕，一天一頓的話，還能撐上三天。

    三天，遠不夠他們登上勃朗峰，而且這里的雪山，隨時會有意外發(fā)生。

    唐星銳把背包合上：希望我們好運。

    我還有食物。

    唐星銳順著聲音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了對面的歐內(nèi)斯特。

    你怎么還在那呆著？他疑惑的問道，語氣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