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晏聲音很輕地說：“要么我一個人陪你坐地鐵，要么爺爺和明霏也陪你坐，他們肯定也樂意的。”

    “……”

    老人家雖然精神抖擻，可頭發(fā)全白了，年紀(jì)已經(jīng)不輕。而且他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大半輩子，出入都有司機(jī)接送，讓他這把老骨頭擠地鐵就是遭罪。

    還有明霏……

    那個輪椅就是最大的問題，不管有意無意，都會成為許多人的焦點(diǎn)。

    簡穗不可能把明霏置于那種處境。

    她完全被拿捏住弱點(diǎn)。

    簡穗低下頭，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我們走吧。”明正晏見達(dá)成共識，溫和地示意簡穗跟上，又對明裘勝說，“我和穗兒先去地鐵站了。”

    “去吧去吧。”老人家爽快得很，揮揮手隨意地說。

    誰料他在心里暗暗點(diǎn)頭。

    不錯，這老小子終于懂得把握機(jī)會了。

    他偷笑，轉(zhuǎn)頭對明霏說：“走吧霏霏，和爺爺坐車先回家。”

    “……好啊。”明霏抿嘴一笑，轉(zhuǎn)動著輪椅走到明裘勝的旁邊。

    跟在樂呵呵的老人家身邊滑動輪子，明霏落后半步，回頭望了一眼簡穗和明正晏離開的方向。

    她定定看了一會，轉(zhuǎn)回去慢慢低下頭，用劉海擋住了眼底眸色。

    簡穗二人剛進(jìn)入機(jī)場區(qū)的地鐵站，便見前方有地鐵車頭駛近。

    車子停住，門口朝兩邊打開，明正晏拿起簡穗的行李上車，尋到一個空位。

    “來這邊，穗兒。”

    他示意簡穗坐下。

    簡穗悶不做聲地站在一邊，沒有坐下。

    明正晏知道她倔強(qiáng)，寵溺笑笑，沒有勉強(qiáng)。

    地鐵車速快得車身仿佛要飛起來，大概是因為新開路線，車廂人頭不算擁擠，他們兩個站著，便還剩下一個空位。

    二人氣氛凝固沉默，自成一界。

    “還是不能坐汽車嗎？”

    過了一會兒，明正晏低聲問。

    女兒自從目擊母親車禍身亡，便不能坐汽車，一坐身體就會僵硬發(fā)抖，整個人像是陷入恐慌之中。

    看過心理醫(yī)生，說因為母親車禍的畫面對她造成的心理陰影很大，所以才會那樣。

    沒有治愈的辦法，只能等她慢慢平復(fù)。

    這件事只有他知道，他父親并不知道。

    那時候簡穗還小，以為長大后會恢復(fù)過來的，原來她現(xiàn)在還……

    明正晏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隱痛。

    “……不關(guān)你的事。”簡穗撇開頭，看著車外快速閃過的墻壁。

    明正晏苦笑：“穗兒，你……”

    “即將到達(dá)春和站，請下車的乘客注意帶好隨身物品，從右側(cè)的車門下車……”

    廣播連播兩次，把明正晏的話掩蓋過去了。

    簡穗側(cè)對著明正晏一動不動，像是在專注聽廣播。

    明正晏暗嘆口氣，沒再說話。

    一路無言的二人回到明家的大別墅，明裘勝和明霏已經(jīng)到家了。

    看到他們回來，連忙迎了上來。

    “穗穗，我讓阿林做好飯了，你餓了嗎？”老人家殷切地圍著簡穗搓手打轉(zhuǎn)，“你以前小時候喜歡吃阿林姨做的菜，記得沒？就那個松子魚你特別喜歡。”

    “記得。”

    簡穗回答道，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室內(nèi)擺設(shè)，發(fā)覺這些年這里一點(diǎn)都沒變。

    花瓶還是那個位置，長青樹還是那樣茂盛，吊燈仍然是那盞燈，連墻上還掛著她幼兒園時期畫的涂鴉，還有一張張泛黃但保存得極好的獎狀。

    這個別墅的時間，像是被定格了。

    永遠(yuǎn)不會流動，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改變。

    可是，和這里永遠(yuǎn)不變的事物相比，鬢邊泛白的人頭發(fā)已經(jīng)徹底花白了，臉上還有了皺巴巴的歲月痕跡。

    意氣風(fēng)發(fā)的成熟男人變得儒雅深沉，常笑的臉龐多了幾分晦澀，眉宇間有著連笑容也無法輕易掩飾的頹靡。

    還有綁著兩辮子的甜美小女孩長成了不愛笑的大姑娘，而面容美麗的溫柔少婦長眠不起。

    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跡。

    只有這個地方，沒有絲毫變化。

    所以她才不愿意留在這里。明明一切都面目全非了，為什么還要粉飾太平，假裝一切猶如曾經(jīng)？

    簡穗心臟一抽一抽地跳，沉重的壓力讓她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穗兒？”一直看著簡穗的明正晏發(fā)覺了，擔(dān)憂地問，“怎么了？是不舒服嗎？”

    “怎么？”明裘勝聞言一驚，“穗穗你哪里不舒服嗎？”

    明霏也輕喚一聲：“jiejie？”

    “……”簡穗緩慢地?fù)u搖頭。

    “沒事……我只是想起來了，林姨的松子魚。”

    第57章 歡愉

    057

    “阿玲怎么樣了, 還好嗎？”

    飯桌上，明裘勝眼看兒子和孫女兒都安安靜靜地進(jìn)食，視線完全沒有對上, 簡直cao碎了心，只得自己挑起話題。

    “你怎么不把阿玲也叫回來呢？爺爺也有好幾年見過她了。”

    老人家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人老啰，總是想起以前的老伙計。都回來宅子就好了，也能讓這里熱鬧熱鬧些。”

    簡穗回答：“玲姨很好，她還讓我向您問好。”

    她遲疑了一下, 又說：“如果爺爺想玲姨了，我回去讓她休假幾天來京都探望您。”

    她想著正好也可以讓玲姨見見以前的朋友。那老婦人跟著她去了a市, 就很少回來京都。

    對此, 她其實(shí)一直感到歉意。

    明裘勝聞言一瞪眼。可惡, 他是想著那隨著孫女離開的婦人嗎？

    他又不是什么老不羞！

    他只是想讓他孫女留下！

    也不知道他這孫女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假裝聽不懂……

    明裘勝氣結(jié)。又不好對簡穗甩臉，更不好逼得她太緊, 省得到時候連他都著惱，只好氣哼哼地道：“罷了, 她來了京都誰照顧你？要來就一起來，你不來就留著讓她照顧你吧……”

    他又嘀嘀咕咕地說：“說起來回來了我還得罵她呢, 把我白白胖胖的孫女兒養(yǎng)得沒rou了, 該罰。”

    簡穗無奈：“爺爺。”

    這老人家總是不太滿意玲姨, 大概因為一直陪著她的人是玲姨，他有些吃味。

    明裘勝揮手：“知道了不說了。”

    他沒好氣地說：“也沒見你這樣維護(hù)爺爺，你這個沒良心的孩子……”

    簡穗夾起一塊東坡rou放進(jìn)明裘勝的碗里，哄道：“我沒有, 我心里想著爺爺呢。您看這東坡rou肥瘦相間，是您最喜歡的。”

    明裘勝瞪著眼看著大孫女，沒一會便開開心心地夾起那塊東坡rou，還朝自家兒子睇去隱晦的一眼。

    瞧到?jīng)]？孫女給我夾的rou！

    明正晏自然看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嘚瑟，他看了簡穗一眼，心里當(dāng)然也想要，但他知道簡穗不會給他夾。

    她現(xiàn)在能坐在這里吃飯，也是全看在父親的面子上，而不是因為他。

    他這個女兒，不止長得像她mama，連性子也像得十足。

    不喜歡、不接受，便是放棄，然后再也不會撿起。

    如她放棄了他這個失職的父親，便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明正晏有些失神地想著。突然他前面的碗被人小心地放下一塊脆皮米豆腐，他順著收回去的手望過去，是明霏泛著紅暈的羞澀微笑。

    “爸爸，你嘗嘗這個，這個今天炸得很酥，很好吃。”

    “……”明正晏頓了一下，“謝謝。”

    明霏笑得一臉開心，又轉(zhuǎn)頭給明裘勝夾了一塊放到碗里：“爺爺也嘗嘗。”

    “哦。”明裘勝點(diǎn)頭，“謝謝霏霏，霏霏也多吃點(diǎn)兒啊，一個兩個都太瘦了！”

    明霏不好意思地笑笑。

    簡穗垂眸夾了一筷子青菜，沒有說話。

    筷子碰撞瓷碗發(fā)出細(xì)微聲響，因為太安靜了，所以聲音聽得分明。

    明裘勝頭疼啊，這一會功夫他不說話，氣氛又安靜下來了。于是他決定找個新的話題：“對了，穗穗，我聽說……你有對象了？”

    話落，飯桌上的其他人都停住了動作。

    明正晏筷子上夾著的rou掉落到碗里，他看著簡穗，一臉想問又不知道要不要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