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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早有預料,皇帝根本就不會讓她活下去。這些人遲遲未出手亦是怕刑司起疑,還不如任由她在路上病死,既不麻煩也合乎皇家的仁義。 忽然有一個懷王府上的蒙面人一把拉起她向外跑去,邊走邊道:“咱們豁出命去也得保您活下去,再往前就出了玄西關,人戶眾多,這些人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 身后是一場血戰,沈寂皺眉搖頭:“走又能走去哪里?你們快離開,不要無謂犧牲!” “您要等殿下來,這是我們的任務。” “他……不可能。”沈寂聲音短促。 皇帝既有心處死她,又怎么會讓消息流到東境? 那人卻停了下來,回頭看她:“謝總管說,殿下會來的。” 再不多說,他攜著沈寂就朝林間奔去,身后一眾人追過來。皇帝親派的衛士個個武藝絕倫,幾乎沒多久就擺脫了糾纏,朝著沈寂追來。 沈寂手被鐵銬牢牢鎖著,根本反抗不得,只能任由那人拖拽著,一路走進密林。 身后有長箭射過來,穿透沈寂的衣衫,擦過皮膚,帶著她肩上的血釘在樹上。林間只有追趕的腳步聲,弓箭穿過叢林的鋒利風聲亦不絕于耳,宛如人間地獄。 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忽然,一只箭從后穿過那男子的胸膛,血花四濺,他緩緩倒下。 見沈寂朝他伸手,他用最后的意識狠狠推了她一把,疾道:“沈經歷,你快走!” 沈寂怔怔,看了眼后面的人,又看向兩旁。 左邊是路,右邊是斷崖,她忽然停下腳步。 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 若這些衛兵抓到她,為了應付刑司程序,仍要拖延一陣才會讓她了無痕跡地死。 而她活著,只會徒增懷王府的麻煩。 至于段淵,他出征前都不肯見她一面,他那樣傷心,若是自己死了讓他徹底絕了念想,也好。 就算退一萬步講,如果他真的來了,更不知要將他連累到什么地步。 真算是千年第一禍害。 夠了,已經夠了。 沈寂回身望了一眼東境的方向,冷寂眼眸中似燃起星點光亮,她唇邊掛著淡笑,驟然轉身向斷崖方向跑去。 她沒有猶豫,可邁出斷崖的那一刻卻聽見耳邊有雜亂的馬蹄聲。 這個地方,怎么會有馬? “沈……寂!”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驚醒了她,沈寂緩緩抬頭望向自己被人死死握住的手,在這個地方看見了最不可能遇見的人。 那人將佩劍狠狠插在斷崖的石縫中,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握著她。 沈寂怔怔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讓你死了嗎?”他雙目通紅,手臂青筋密布,咬牙切齒道出這句話后,一手將沈寂拉了上來。 那些衛士早已追到斷崖邊,卻見懷王殿下不顧這個流放犯身上臟污泥濘,緊緊將人抱在懷里,和她一起跪在崖上,頭亦深深埋在她單薄的肩上。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讓你,”他死死摟住她,用的力道前所未有,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喉間的哽咽再也藏不住,“死了嗎!” 沈寂木然被他擁著,淚凝在睫下,很輕地說了一句:“殿下,你不該來的。” 他眸里的怒意再遏不住,可望向她時伴著失望和無助,倒讓她看出三分委屈。 “沈寂,你冷靜理智!你做事從來求最利!可我問你,你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你一個人死了,干干凈凈了無牽掛,可你讓我怎么辦?” 沈寂咽下心頭苦澀,輕聲:“殿下,不值得。” “你眼里就只有值不值得?我死前向上天求來的這十幾年,是為了求一個和你的順遂,不是為了一個值得。” 沈寂扯出一個笑來,眼淚幾乎要掉下來,道:“你傻不傻啊,我殺過你一次,如今又不知要害得你到什么地步,你為什么還要來啊?” 段淵靜靜望她,薄唇緩動:“阿寂,是你讓我活著。” 沈寂怔然。 他輕吸一口氣,勉力讓自己聲線不再顫抖,“我只希望,你別再推開我。” 像是寒冰被暖陽融化掉最后一處堅硬,沈寂心口一顫,隨后終于伸手抱住他,眼淚伴著言語一起胡亂落下來,她語無倫次道:“我也不想推開你。我……我很想你,可你出征前……我以為你是不想見我了,我以為,我不應該連累你。” “我想愛你,可是我好像總是在傷你……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沒有不信你,我只是希望你好,段淵,我真的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聲,她幾乎說不下去,沙啞的嗓子近乎哽咽失聲,段淵更是看不下去,心口疼得厲害。 “知道,是我不好。” 沈寂身子顫抖,只是不住搖頭。 哪里是他不好,明明處處都是她連累他。 過往因為一切陰差陽錯種下的孽,都在如今得到了比死還痛苦的教訓。 因果報應誠然不假,可既然是她犯的錯,就應該讓她一個人來承擔,如今卻折磨他到如斯地步。 造化弄人,世間美好都難能得償所愿。 有深深的無力從心底泛起來。 “段淵,我應該怎么愛你啊。”沈寂抬起頭稍許,泛紅的眸光晃悠悠地映出他的影子,輕聲開口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