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dāng)年程安沒有懷上他，就不會對他有這么深的感情，不會為了護著他丟了命，不會因為他遭受十年打壓。

    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他不應(yīng)該存在。

    賀震庭也來了，他紅腫著眼睛來看程安，被他趕了出去，不讓他靠近程安。

    賀云稠陷入痛苦和悲傷，還要跟著程家的親戚處理程安三人的后事。

    但他也知道后續(xù)的事情——

    后來，房夢嫻被判了死刑。

    賀云瑾死了。

    因為賀震庭和房家人吵架的時候他聽見了。

    不到十歲的他知道有三個人因為他被他的母親殺害，母親要他血緣關(guān)系上“哥哥”的心臟，為了換給他。

    此刻，他母親被判了死刑，房家正在救她。

    賀云瑾捂著心臟倒下，徹底合上了眼，怎么搶救都救不回來。

    房家還在想辦法救女兒，他們女兒已經(jīng)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了，用些手段，在那個時候他們還能救她。

    在房家積極救人、賀震庭痛不欲生的時候，房夢嫻知道兒子死了，也痛苦自殺了。

    程安因為結(jié)識一個不應(yīng)該結(jié)識的男人，因為沒有果斷打掉孩子，害了全家的命，包括她自己。

    房夢嫻為兒子發(fā)瘋，她和她兒子都死了。

    賀云稠吞下悲傷以后，拿了法院判定的賠償款。

    ——他必須拿，如果不拿，他就長不大，他就要靠賀震庭養(yǎng)。

    他也不想活著，可他又必須活著。

    他這條命是外公外婆和mama用命保下來的。

    賀云稠苦笑：“除了恨賀震庭，我不知道還能恨哪個活著的人。”

    因為，沒有活著的人了。

    房夢嫻死了，那些她帶去的、動手殺人的，都是死刑，賀云瑾也死了，房家在他還沒長大的時候，就被賀震庭搞垮了，賀家當(dāng)年逼著賀震庭分手、用程安威脅他的人，也都得到了報應(yīng)……

    他恨賀震庭，可也僅僅只能恨他。

    當(dāng)年賀震庭如果有擔(dān)當(dāng)一些，沒能力反抗賀家就不去招惹其他女人，那都不會有后面的悲劇。

    可無論是誰的死，卻又都和賀震庭無關(guān)，他沒有殺人，甚至不知道賀云稠的存在。

    當(dāng)年和程安在一起的時候他是真心的，求婚也是真心的。

    九零年代，賀家和房家都擁有可怕的能力，能掌握程安的生死，也就掐住了賀震庭的命脈。他和房夢嫻的聯(lián)姻，哪怕都不愿意，卻也只能走到一起，并且生下一個繼承人。

    生下賀云稠的是程安，要他心臟的是房夢嫻，賀震庭是悲劇源頭，卻又仿佛與他無關(guān)。

    他除了恨他、此生和他不要有任何牽扯外，竟沒有報復(fù)的理由。

    沒有可以報復(fù)的目標了，恨的那個人也不能去報復(fù)，這些年，賀云稠過得如同行尸走rou，麻木的活著。

    ——賀震庭是源頭，而他是錯誤，是不該存在。

    他垂著頭，干澀的眼眶漸漸被淚意盈滿。

    -

    這時，一只爪子輕輕蓋在了他的手背上，溫暖、rou嘟嘟的觸感，讓他冰冷的手都暖和了起來。

    他抬頭看過去，狗子正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他。

    見他抬頭，她緩緩靠近，輕輕踮起腳，舔了舔他的臉頰。

    ——收養(yǎng)人，還有吱吱。

    不要難過了，吱吱陪著你。

    ——如果實在是難過，吱吱就陪你難過。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一雙黑亮的眼睛，緩緩涌出淚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莫靈吱要哭了，賀云稠反而沒有了剛剛那股子淚意。

    他輕輕扯了扯嘴角，伸出手給她擦干凈眼角的淚：“今天是除夕，應(yīng)該開開心心的，不要流眼淚，乖。”

    莫靈吱看著他：“吱。”那收養(yǎng)人也不要難過好不好？

    ——她看著他難過，有些不舒服。

    賀云稠伸出手，將她抱進懷里，狗子吃撐了，又比平時重了些，她小小的個頭，哪怕比之前瘦了“兩圈”，還是有些圓潤的，也有些重。

    可就是這樣的重量，才瞬間讓他踏實了，沉甸甸的，那顆空蕩蕩的心，好像也有力量，不再飄忽不定。

    “吱吱，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吱。”好。

    她乖巧點頭，窩在他的懷里，爪子緊緊勾住他，伸出腦袋，舔一舔他的手，溫暖極了。

    她是個活潑的小家伙，又調(diào)皮又搗蛋，甚至還會撒潑打滾，沒心沒肺。

    可這樣的小家伙，也會這么溫柔地安慰他，乖乖窩在懷里，陪著他、守著他。

    賀云稠心中軟軟的。

    她能讓他忘記悲傷，讓他感覺到溫暖。

    他抱著她猛地站起來，聲音溫柔：“走，我們?nèi)シ艧熁ǎσ咕蛻?yīng)該好好玩，玩著跨年，玩到新的一年！”

    莫靈吱：“嗷——”

    喜形于色，一臉興奮。

    于是，十一點，賀云稠開車帶狗子去外面玩起了各種仙女棒、小煙花。

    -

    狗子難得穿著防雪的厚厚衣服，戴著帽子，連爪子都被套上了。

    雖然是定制的，非常合腳非常自然，但畢竟是多了一層，她總有些不習(xí)慣，跑跑跳跳就要低頭看一眼爪子，總覺得怪怪的。

    可不得不說，這樣真的很暖和！！

    她都跑熱了，而且還防水，毛還是干的。

    “嗷——”她在噴發(fā)的煙火里面竄來竄起，一臉興奮。

    太好看了，比在圖片上看著還要好看！

    她真的好想變成人自己玩，狗子的爪子還是太不方便了！！

    賀云稠舉著一根長長的筒狀煙花，小時候生活被打壓的很艱難，可就是這樣，程安哪怕去撿垃圾，也會存著兩塊錢，給他買一根這種煙花。

    他們一家人站在外面，他們寵溺地看著他，他舉著那根煙花，感受著一下又一下迸射出去，小小的他笑容燦爛。

    ——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吱吱！看這里！”賀云稠大聲道。

    莫靈吱回頭看過去，就見賀云稠手上拿著的東西迸射出煙花，雖然在天空中沒有炸開，卻好高好高。

    她瞪大了眼睛。

    隨即，她猛地沖過去：“嗷！！”

    ——好像金箍棒！而且還可以放出煙花！！

    ——她要玩！

    賀云稠將她抱起來，握著她的爪子，帶著她一起放煙花。

    握著她的爪子，點燃仙女棒、放出竄天猴……那些孩子們能玩的東西，他都帶著她玩了一遍。

    狗子的嗓子都要嚎劈叉了。

    “嗷嗷嗷！”她真的好興奮，不住發(fā)出激動的聲音。

    ——好好玩！！

    賀云稠和她一起玩，和她一起高興。

    雪和之前他站在院中時一樣大，但他們都玩得很開心，漫天的雪花不再是刺骨寒冷，而是飛舞的花瓣。

    在噴射的火光映照下，一人一狗，兩張好看的笑臉。

    “吱吱，你知道那是什么嗎？”賀云稠指著不遠處一個又一個“箱子”。

    莫靈吱抬腳走過去，瞇著眼睛借著火光看。

    這些“箱子”是她沒有見過的，但箱子的味道有些熟悉，而且……上面還畫著炸開的燦爛煙花，和賀云稠曾經(jīng)給她看過的一模一樣！

    “嗷——”狗子興奮叫著。

    是煙花嗎？！

    更大更好看的煙花嗎？！

    賀云稠點點頭。

    “嗷嗷！！”她轉(zhuǎn)身興奮地朝著賀云稠沖過去。

    “啪嗒！”鞋子一個打滑，她栽倒在路旁的雪地里，整個小團子瞬間就被厚厚的積雪給埋了。

    狗子探出一個腦袋，懵了。

    賀云稠：“……噗！”

    他笑了出來，放肆笑了出來，這是他今晚的第一個燦爛笑容，像是瞬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好看極了。

    莫靈吱呆住了。

    她是一個沒文化的“靈”，不會用優(yōu)美的詩句、詞語去形容此刻的賀云稠，她只會傻傻看著他，腦袋中閃過三個字——

    真好看。

    他帶著笑踏雪而來，然后……

    用一捧雪，將她的腦袋也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