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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的時間,孟紹宇對她手藝的贊美之詞已是不計其數,伊楠的臉上卻了無得意之色,也不敢輕易接他的話茬兒。待到吃得差不多了,聽他又開始給自己戴高帽子,她這才謹慎地開口道:“你不會是……想借著夸我以后經常過來蹭飯吧?” 孟紹宇連連搖頭,拿手指點著她道:“你這人,疑心太重!” 伊楠被他一語道破心思,也有些不好意思,一時沉默起來,她記得自己以前不是這樣的。 吃完了,孟紹宇搶著收拾飯碗,這倒令伊楠很驚訝,“你還會洗碗?” “廢話!”他拿白眼斜著她,“我從高中開始就住校,什么粗活沒干過?” 伊楠樂得逍遙,看他樂顛顛地忙碌著,也算她辛勞一場的回報吧。 她倒了兩杯飲料,自己捧著一杯邊喝邊看剛才買回來的雜志。 等了足夠長的時間,仍未見孟紹宇從廚房里出來,她想象不出他干家務會是什么樣子,于是端著杯子踱了過去。 碗早已洗好,壘成一堆放在cao作臺上,孟紹宇挽了袖子,正用干毛巾逐個擦拭,干得煞有介事。伊楠難得看到他這樣一副認真的神色,心里某處驀地一動。 不得不承認,她跟孟紹宇在一起時感覺很不錯。不用費心去猜度對方的心思,也不必在意他是否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心情沉郁,這種全身心放松的感覺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然而,這快樂是否與愛情有關,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聯系?她不是十分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討厭他,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很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時光。跟他在一起時,沒有那種傷筋動骨的痛苦和疲倦,而這,正是她極度渴望的。所以,對著孟紹宇時,她潛意識里偶爾也會遺憾,如果他沒有這個毛病,也許她真的愿意與他嘗試。 然而,有些原則性的東西是不能變的,比如她不想愛上一個花心大蘿卜,那絕對是自找麻煩。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純粹的朋友。 啜了口手上的飲料,伊楠在他身后開口道:“對了,請教你個問題。” 孟紹宇回頭瞅了她一眼,臉上重又堆積起戲謔,“不敢當,請說。” 伊楠慢慢地撫著手里的杯子,有些支吾,“你上回說……你以前也讀過四十二章經,我只是想問問你,有什么辦法……可以……真的忘記過去?” 她說得斷斷續續,其實心里已經后悔不該這樣貿貿然地去跟他探討如此敏感而深奧的問題,也許是他剛才那個溫馨的背影給了自己錯覺。 孟紹宇將手里的最后一個盤子擦凈,擱好,然后轉身,雙手反撐住臺面,定定地望著她,目光卻異樣深沉。 山那邊是海 途:靠近(9) 伊楠的心里沒來由地一緊,幾乎不敢與他對視,唯恐被他窺破內心。她迅疾地別開了目光。 孟紹宇卻什么也沒有說,忽然大踏步走了出去,像風一樣卷進陽臺。伊楠錯愕地瞪著他的背影,情不自禁跟了過去。 厚厚的窗簾被孟紹宇有力的雙臂扯開,他的力氣過猛,以至于有些地方被微微撕裂了。伊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怔忡之間,竟忘了阻攔他。 很快,他已經將玻璃窗也一扇扇地打開來,久未曾動過的窗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清冷的風撲進來,伊楠打了個哆嗦,瞬間清醒過來,忍不住叫道:“你想干什么呀?” 孟紹宇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才回過身來注視著她。他的眼睛如此閃亮,在黑暗中,伊楠能看到他眸中有光在閃爍。 “是不是覺得很冷?” 伊楠沒好氣地走過去關窗子,反問道:“你說呢?你有病是不是?” “關著窗自然會很溫暖,”他在她的身后悠然地說,“可是別忘了,任何空間都有通風透氣的必要。”他頓了一頓,又平靜地道,“心也是一樣。” 伊楠怔住了,扶著窗的手僵在那里。半晌,她才扭過臉來看他,眼神逐漸柔和。 他眼里的調侃和油腔滑調早已蕩然無存。他沒有走近她,隔著清冷的風,她聽見他低沉的嗓音緩緩又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用游戲的心態去看這個世界……還有什么過去是忘不了的?” 伊楠在他清亮的眸子的注視下,轉頭望向遙遠的星空,不禁想起小時候自己特別喜歡和爺爺一起睡在夜空下辨認星座。同一星空下,她還能找回童年時的那種清明平和的心境嗎? 她一覺睡到自然醒。 這天是周六,伊楠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而是仰面躺著,緩緩睜開眼睛。 上午九時的陽光燦爛如金,透過窗紗執著地投入眸中,她不覺瞇起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刺眼的強光是因為陽臺的窗簾沒有拉上。 昨晚,孟紹宇離開之前建議她就這樣拉開窗簾睡一覺試試。他正經得像個心理醫生,讓伊楠覺得好笑。 “如果沒有安全感,就想想隔壁的我,你一敲墻我就過來了。”他微笑著如是說。 伊楠剛想反駁他——兩家根本不是共用一堵墻,當中隔著一米左右的大空隙,她若真有什么事,把墻敲穿了他也未必能感覺得到——但轉念一想,不禁啞然失笑,自己竟然會跟著他的邏輯走下去!她能有什么事呢? 她也很震驚。也許,人果真會有很多東西是無法隱藏的,就像她未曾想過閉塞的陽臺其實是自己閉塞心靈的一種表現,而孟紹宇卻察覺到了。難道真的是旁觀者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