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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穎凝神仔細(xì)著藥碗,唯恐翻濺出來,卻又忍不住心頭的好奇,勻出余光來瞥向沈均誠的手。 他從背包里掏出來的原來是厚厚一摞書,得意洋洋地一本挨一本在她面前展示,看見沒有,《七劍下天山》!《萍蹤俠影》!《倚天屠龍記》!還有這個《穿越時空的愛戀》,《幾度夕陽紅》怎么樣,想不想看?想看我可以借給你哦! 曉穎看看書,又看看沈均誠,這些是你平時看的書? 她眼眸里的怪異讓沈均誠一下子有了捉襟見肘的局促感,趕緊辯解道:當(dāng)然不是,我這是是從別人那兒借來的。他飛速掃了她一眼,有點不情不愿地坦白,給你借的。 曉穎怔了幾秒,才慢慢說:我不要。 她端著藥碗扭身就往外走。 沈均誠急了,真的是給你借的!你別老看我外婆書架上那些書了,不適合你的,越看越老氣橫秋啊! 可惜他的一番金玉良言并未打動曉穎,后者早已走到槐樹下,把那碗不曾潑灑出來一星半點的中藥遞給吳奶奶。 吳奶奶才喝了一口就直皺眉頭,象個小孩似的搖頭,真苦!我不想喝。 喝吧,奶奶,喝下去腿就不疼了。曉穎慢聲細(xì)語地勸解她。 漸漸地,吳奶奶昏黃的眼眸里摻雜進(jìn)了一抹柔色,盯著曉穎的眼神越發(fā)朦朧起來。她果真乖乖地把藥喝干凈了,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曉穎,那神色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的身體看到了另外存在的什么。 曉穎被她瞧得緊張,真擔(dān)心她會又叫喚自己阿芳,從王阿姨那兒得知了真相后,曉穎每次聽到吳奶奶提這個名字,心里就一陣難過。 正不知如何是好,沈均誠從屋里跑了出來,手上空空如也,那些他本待強(qiáng)行推銷給曉穎的書不知被藏到哪兒去了。 到了近前,沈均誠跟往常一樣,大大咧咧往外婆對面的竹椅里一坐,外婆,您腿好點兒了沒有? 吳奶奶投向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懵怔,隨即笑著點頭,是小誠吧?學(xué)校開始放暑假了? 曉穎跟沈均誠面面相覷,吳奶奶突然失去的記憶讓他們震驚。但沈均誠很快就俯過身去,湊近吳奶奶,勉強(qiáng)笑了笑說:是啊,外婆,我天天都會來看你。 小誠真乖,和阿芳一樣乖。吳奶奶心滿意足地唏噓。 曉穎的心驀地沉重起來。 服侍吳奶奶睡下后,曉穎去院子里給一壇植物除草,她今天一來就看見奶奶獨自吃力地蹲在花壇邊上用手拔雜草,但是腿部的不適讓她沒能堅持到最后。 除草的活兒吳奶奶本來是不肯讓別人沾手的,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夠有的丁點兒消遣之一,醫(yī)生也曾叮囑過家屬,適當(dāng)?shù)刈尷先嘶顒踊顒咏?jīng)絡(luò)對身體有好處。 沈均誠蹲在離曉穎不遠(yuǎn)的地方,歪著頭瞅了眼陰沉沉的天空,嘆了口氣,唉,想不到外婆的病又犯了。 也許睡一覺起來就好了。曉穎難得態(tài)度這么好地寬慰了他一句。 此時,她正低著頭,用一把小鏟子小心地將植物間的小雜草掘去,然后用手抖去青草上的泥土,再將雜草扔進(jìn)一旁的小竹篾籃里。 她很喜歡這把小鏟子和那只竹篾籃子,小時候,每到春暖花開,mama就會帶上她一起去田間挖野菜,她眼尖,mama手麻利,兩人合作上半天,總能挖上滿滿一整籃子。沒有什么美味比用野菜和著rou餡兒包的餛飩更鮮。 然而,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 沈均誠看看她,你知道阿芳是誰嗎? 曉穎握著小鏟子的手一頓,很快又繼續(xù),沒有吭一聲。 阿芳是我大表姐。沈均誠象料到她的反應(yīng)似的,沒等她開口就自顧自往下說了,她的成績比我還好一截呢,無論是家里人還是老師,沒有不喜歡她的。雖然外婆見了誰都會夸幾句聰明的話,可是我們都知道,在她心里,沒有誰能比得上阿芳jiejie。可惜,她才上大學(xué)的頭一年就出了意外死了。 姨媽說,太聰明的人老天爺都會妒嫉,現(xiàn)在看來,還果真如此。沈均誠搖著頭,冷哼地笑了一聲,仿佛在嘲弄上天的不公。 曉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合適,她并非不覺得難過,但她本身就經(jīng)歷過深刻的創(chuàng)痛,因此,別人的傷心事能夠在她心頭劃起憂傷的漣漪,卻無法令她流露出震驚。 你是我見過的最古怪的女生。沈均誠盯著她平靜的面色喃喃地說,是不是沒有什么東西能夠打動你的心?你確定你才上高一? 曉穎轉(zhuǎn)過臉去看著他,不知何時,沈均誠已經(jīng)坐在了花壇邊隆起的一排青磚上,也不怕磚石上的灰塵弄臟了他漂亮的衣褲。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應(yīng)?她有點不客氣地反問他,那是你的表姐,如果你真的感到難過,就不要把它說出來。因為她深深吸了口氣,能夠說出來的痛,對你來說都不能算最深的痛。 沈均誠怔住。 曉穎已經(jīng)繼續(xù)埋頭去干沒有干完的活兒了,可她說的這幾句話卻象有回音似的不斷在沈均誠耳邊回旋。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令他越來越難以捉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