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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笙嘆息:“還是不養了,別等我們都離開,只剩它孤零零的一個,我都不放心。” 第二天趕集,陳夏望到鎮上買了幾樣雕刻工具,背著林冬笙嘗試好幾天,才雕出個像樣的。 林冬笙早上醒來,一眼看到枕邊的小木雕,樣子雕的是旺八。 她彎眼笑了,伸手進被子里,握住他的手。 他手上起了很多薄繭。 * 試問每天和喜歡的人一起變老,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衰老,同時也能看到對方的衰老,是怎樣一種體驗。 林冬笙形容不了。 每天清晨,迎著晨光,看見他又多了一些白發,摸到自己臉上又多了一條皺紋,來不及感傷時光流逝,風吹過院子,漫進窗戶,帶來淺淡的花香。 看到滿院鮮花盛放,她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握緊他的手,輕撫他的白發,在他的懷抱中感受熟悉氣息。 她想,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每過一年,每過一天,他們都在加速衰老。 陳夏望提前做好兩根拐杖。 林冬笙把玩拐杖,抬起來敲敲他的,懶洋洋地說:“以后我可以叫你老頭,但你敢叫我老太婆,你可能會被你親手制作的拐杖打殘。” 陳夏望也笑了,說:“想在拐杖上刻字或者圖案嗎?” 林冬笙想了下:“幫我刻個夏天的向日葵。” 陳夏望很快幫她刻好。 第二天,林冬笙發現他的拐杖上也刻有一朵小花,是勿忘我。 隨著時間推移,林冬笙清楚感受得到自己的力氣變小,皮膚變粗糙,行動變得遲緩,骨rou變得松散。 沒過幾年,兩人便用上拐杖。 傍晚,他們走在田埂上散步。 夕陽斜斜照過,他們的影子映在地上,各自執一根拐杖,兩手相牽,一步步向前。 晚風吹過,兩側田地的油菜花接連搖曳,好似黃花灑落了綠海。 時間過得很快,他們走得很慢。 * 陳夏望活過了三十二歲那年的7月24號,兩人就都意識到林冬笙應該活不到五十歲了,生命的代價是她用她的時間,來延續陳夏望的歲月。 這是林冬笙想要的。 忘掉一切悲痛,獨自活到五十歲又有什么意思呢。 年老衰弱帶來很多身體上的毛病,村子里沒有醫院,只有私人小診所。 林冬笙見陳夏望一個小感冒治半個月還沒治好,干脆和他回了淅池市,到正規大醫院拿藥看病。 考慮交通醫療這方面的問題,林冬笙決定和陳夏望的晚年在淅池市度過。 他們一起到超市買菜,一起去附近公園散步,偶爾幼稚一會兒輪流坐輪椅,輪流推輪椅。 “從那顆樹到這顆樹,我起碼推了你十米。”林冬笙說。 陳夏望:“是五米。” “十米。”林冬笙裝眼瞎,“我說十米就十米,你也要推我十米。” 說完,她坐上輪椅,坐等前進。 老年的陳夏望格外固執:“是五米。” 倒是林冬笙變得很好說話:“那給你打個九折,九米。” “是五米。” “最多打八折,八米。” 最后兩個老人家一米也沒走出去,爭了幾下就累得氣喘吁吁。 林冬笙一拍膝蓋:“真的老了,別等下回都回不去。” 陳夏望摸摸她滿頭白發的腦袋,蒼老的聲音說:“坐好。” 蝸牛似的,陳夏望將她推回了家。 林冬笙老以后性子隨和,與周邊幾位老太太交了朋友。 “你和你家那位感情真好。”有老太太感嘆,“哪像我家那老頭,多看我一眼都嫌煩。” “這種煩也挺好的。”林冬笙說。 這代表著有人相伴。 年輕時偶爾遐想老年生活,真正老以后回顧一生,才深刻明白相伴的重量和意義。 歲月如梭,林冬笙四十歲那年,陳夏望三十七歲,但他們已經看著像百歲老人。 由于身體器官的衰竭,加上身體出現的各種毛病,他們住入淅池市人民醫院的同個病房。 病床相隔一米多的距離。 林冬笙耳朵不好使,陳夏望講話含糊不清,他跟護士說了半天,手指比劃許久,護士也沒明白他的意思。 謝蘭恬看懂了,就去征求護士和醫生們的意見,他們欣然同意。 于是林冬笙和陳夏望的病床就拼在一起。 又過了不久。 明顯感受到身體里的時間流逝,生命力如同指間流沙,林冬笙就知道快了。 這一次面臨終點,她卻沒有回顧過往,只看向旁邊蒼老的面容。 她問:“這之前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陳夏望緩緩張口,說了句話。 “聽不清。”林冬笙說,“要不然你寫給我吧。” 陳夏望用盡力氣,朝她伸出手。 …… 這只是無數時日中極為普通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許多新生兒降臨,有人獲得鮮花掌聲,有人仍在低谷掙扎。 這間病房又有著不普通的一幕。 兩位骨瘦如柴的老人閉眼躺在病床上,安靜得好似睡著。 他們枯老的手十指相扣,臉都面朝著對方。 他們的最后一眼,一定是看著對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