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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守衛森嚴,馬車不能靠近,明溪拿了那些信件下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口,守衛宮門的侍衛身著明黃色官服,見她靠近便過來阻攔。 明溪雖沒有面圣過,卻也知道不是誰都能見皇上。那是天子,若人人都來求一求便見了,天子的威嚴何在。 “民女有事求見皇上,事關都察院指揮使沈玦,求大人通傳。” “你想見皇上,我還想見皇上呢。”侍衛身份低,尋常人豈能面圣,他見明溪生得貌美,看著年紀也不大,動了惻隱之心,勸道:“都察院的事□□關重大,念你一介女流不懂這些,快些離開。” 早知會是這樣,明溪沒走,她心念一轉,當即跪在宮門口,手里拿著那些信,重又道:“民婦都察院指揮使沈玦之妻明溪求見皇上,求皇上徹查此事,不要使一人含冤!” 她報出了都察院指揮使夫人的名號,護衛便怔住了,都察院在六部外,歸皇上直掌,如今沈指揮使是什么情況誰也說不準。可話說回來,命婦不宜面圣,即便她真的是指揮使夫人又如何? 他聲音低了些,說道:“你是誰都不行,快些走吧,皇上日理萬機,你就是跪死在這里皇上也不會知道。” 明溪纖細的身子跪得筆直,這下沒有回他。若真跪死在宮門口,定然有人知道。即便救不了沈玦,她一條命換沈府那么多條命,夠了。 “明溪?”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明溪沒有回頭,她知道那是陸斐。 身后腳步聲加快了些,走到她身前,明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緋色官服,再往上便是那張熟悉的臉,依舊那般好看,依舊那般溫潤如玉,只是到底和從前不一樣了。 她恢復了記憶,許多事前前后后加起來想想就明白了。沈玦若要殺她不必那樣麻煩,怎么就這么巧被陸斐救了,怎么又這么巧,崖下她剛醒就讓她聽到沈玦要殺她。她早該知道的,沈玦手下的人不會這樣不謹慎。 這些,甚至于那日被擄走,都是有人有意安排,是陸斐。她拿不準陸斐對她是什么心思,可心里清楚,她對陸斐無意。 陸斐立在她身前,想到查到的消息,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行簡哥哥。沈玦喂你吃了藥,罷了,你先起來,我幫你尋解藥。” “行簡哥哥。”明溪沒有起身,抬眸看著他,聲音也沒有什么變動,陸斐眉頭舒展開:“你想起來了?” “我都想起來了。”明溪面上并無喜色,明眸里有些難過,她低聲道:“我想起兒時行簡哥哥如何教我讀書習字,想起剛來京城時,你如何盡力救我,都想起來了。” 她沒有提她知道的那些事,兒時那么多年一同長大,陸斐對她那般照拂,到了這一刻,還是不愿將這些說出來。 陸斐神色一松,雖然不知明溪為何又想起來了,可記得他就好,沈玦出事,沈府人不得隨意進出,他這兩日擔憂明溪,如今見到人總算放心了。他彎腰去扶明溪:“先隨我回去,有什么要緊事我替你做。” 明溪躲開他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你先聽我說。兒時讀書時,先生便最看重行簡哥哥,他贊過最多的文章便是你的。多年未見,行簡哥哥果然如先生所愿,一舉登科。” 陸斐動作一僵,垂眼看明溪,神色也變了,他低聲道:“這是怎么了?” “從前我問先生,何謂君子,先生說,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我便覺得,行簡哥哥是天底下最君子的人。”明溪說著,念起從前事,心里難受,眼睛便有些酸,她緩了緩,繼續道:“若因我讓行簡哥哥不君子,那便是我的錯。” 陸斐聽到這一句,心里就明白了。他微微閉了閉眼,單手負在身后,緊握成拳。 “我不愿做罪人。”明溪繼續道:“行簡哥哥光風霽月,才華斐然,日后必定登閣拜相,不能走了錯路。”她嘴角輕輕勾起,對陸斐露出一個笑:“行簡哥哥,我們都不再是小時候了。你說呢?” 人長大了,心也不再是兒時那般了。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彼此都清楚。陸斐果然沒有再說,他神色漸漸如常,握在身后的手還緊緊攥著。他緩了緩,說道:“是。” 就這么一個字,應了明溪說的那些所有。 二人相顧無言,片刻后,他音色如常問道:“那你今日跪在這里因為何事?” 明溪神色一頓,如實道:“沈玦是為了護著明府才被連累的,我想面圣,即便不能面圣,有些東西也想親自交出去。” “好,我知道了。”陸斐點點頭,沒再勸她,才走了一步,又轉過身來看她:“你為了沈玦,要做到這般地步?” 若是惹怒皇上這可是死罪。 明溪垂眼看著眼前的地,心里想的全是沈玦的好,仔細想想,沈玦也并未怎么欺負她,即便剛到府里還沒把她當回事的時候,給她的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到了這種時候,她回想起來的,竟然全是沈玦的好。 “沈玦是為了我,落到這般地步的。”明溪回他。 他是有許多不好,可他還有那么多的好。若不是明家,他現在應該還是高高在上的都察院指揮使,而不是現在這般生死不知。 “我知道了。”陸斐點點頭,沒有再說,轉身進了宮門。 紅墻映著琉璃瓦,陸斐邁步往里走,距離明溪越來越遠。他步履沉穩,越想越難受,胸腹一陣刺痛,抬手一擦,在唇角處擦下一抹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