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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 第68節(jié)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自棄,最初沾染上血腥時,用盡一切手段,試圖洗掉手掌的粘膩感。

    到后來,殺人見血,于他不過尋常。

    他要活著,要活得好好的,用盡所有手段重新爬回原來的位置。

    他身上肩負(fù)著的,何止只是自己被徹底顛覆的命運。

    陷入思索之時,頭突然又被慕秋輕撫幾下,溫軟的聲音輕輕響起。

    “你得活著啊,所以不能不殺人。我能理解。但是以后別動不動就用刀來解決問題?!?/br>
    她以前做過好多無奈的決定,就因為她擔(dān)心他會突然發(fā)瘋傷了她。

    但現(xiàn)在呢……

    慕秋皺著鼻子,努力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她現(xiàn)在做的決定,還是出于無奈嗎?

    她還會擔(dān)心他發(fā)瘋傷到她嗎?

    頭開始抽疼,慕秋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這兩個問題。

    她晃了晃頭,想要緩解這種不適。

    晃著晃著,面前的衛(wèi)如流就分成了幾道殘影。

    衛(wèi)如流笑,語氣嫌棄,眼神卻干凈溫柔:“你這句話,聽著真是語重心長,難怪當(dāng)時會自稱是我的親姑姑。”

    “姑姑,梁上的燕子都回巢了,我抱你回家?!?/br>
    慕秋抱著酒壇子不撒手,壇上的黃泥蹭了她一手。

    都醉得出現(xiàn)重影了,還沒忘了她懷里這壇酒。

    “酒沒喝完?!?/br>
    “帶回去喝?!?/br>
    衛(wèi)如流封好酒壇子,用自己的袖子給她擦了擦手,想抽走她懷里的酒壇子。

    她不依,衛(wèi)如流只好作罷。

    他彎下腰,輕松打橫抱起慕秋,走出院子時不忘落鎖,抱著她慢慢走向巷子口。

    慕秋在他懷里,哼著不成曲調(diào)的歌。

    衛(wèi)如流少時跟隨琴藝大家學(xué)過琴,對音準(zhǔn)格外敏感,聽她哼唱得高興,皺了皺眉,實在忍不了,跟著輕哼,試圖扳回她的音準(zhǔn)。

    “你哼得真難聽。”慕秋不滿嘟囔。

    “到底是誰哼得難聽?”

    慕秋笑聲清脆:“你啊。”

    “好,是我?!?/br>
    兩人哼著哼著,衛(wèi)如流的曲調(diào)也被慕秋徹底帶偏。

    他有些無奈,也就隨她去了。

    夕陽之下,兩人依偎的影子拉得極長極長。

    倦鳥從兩人身后歸家,暮色一點點從云端消散。

    天際最后一縷光消失時,萬家燈火漸次明亮。

    ***

    翌日,晨曦從半掩的窗灑入,透過層層疊疊靡麗的淡紫床幔,照見床上的人。

    慕秋手撐著頭,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她腦子還混沌著,撩開半邊床幔,看清屋內(nèi)擺設(shè),確定這是自己在郁府的住處。

    記憶還停留在昨天下午,慕秋閉著眼睛努力回想。

    說過的話隨著她的回想一點點浮現(xiàn)在腦海里,慕秋臉色微微泛白。

    環(huán)視一圈,慕秋果然在桌子上看到那壇喝了一半的酒,她捂著臉哀嘆出聲,再無僥幸。

    “喝酒果然誤事!”

    她得靜靜。

    可這個念頭注定只能成為奢望。

    才用過早膳,郁墨匆忙找到慕秋,高興道:“那個賣柴少年的下落,有消息了!”拽著慕秋,興沖沖跑去找衛(wèi)如流。

    慕秋閉著眼。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得面對的。

    沒錯,昨天傍晚她喝醉了。

    自己做過什么,又發(fā)生了什么,總之她統(tǒng)統(tǒng)記不清了。

    已經(jīng)做好裝傻的心理準(zhǔn)備,到了目的地,看到衛(wèi)如流時,慕秋才知道何為人外有人。

    某些人可比她會裝糊涂多了!

    那淡定的模樣,仿佛昨天醉酒的人是他般。

    注意到慕秋的目光,他還輕飄飄看了她一眼,隨后不帶任何情緒地挪開視線。

    “站那干嘛,快來坐下。”見慕秋立在那不動,郁墨奇道。

    “沒什么?!蹦角镙笭枺S著郁墨走了過去。

    沈瀟瀟半跪于地,雙手抱拳,開始回稟她調(diào)查到的一系列事情。

    “屬下命人研究過筆架的竹子材質(zhì),又查過揚州附近所有山林,對比過那些山林產(chǎn)出的竹子材質(zhì),如今已經(jīng)可以確定,用來做筆架的竹子產(chǎn)自鳳鳴山?!?/br>
    “鳳鳴山?”慕秋和郁墨同時詫異出聲。

    “此地有什么特別之處嗎?”簡言之奇怪。

    郁墨答道:“揚州本地人都知道,鳳鳴山多蛇鼠毒蟲,而且常年起霧,除了以打獵為生的獵戶和采藥的人外,平日里很少有人出入那里?!?/br>
    慕秋斟酌片刻,輕聲補(bǔ)充:“其實如果那個少年藏在鳳鳴山附近也不稀奇。那里很適合用來做藏身之所。”

    只要熟悉大山的情況,往大山里一鉆,輕輕松松就能脫身。

    衛(wèi)如流淡淡道:“做筆架的竹子格外韌軟綿密,確實很可能生長在多水之地?!?/br>
    示意沈瀟瀟繼續(xù)說話。

    沈瀟瀟垂頭,越發(fā)恭敬:“情況確實如各位所言。在鳳鳴山腳下幾里地外,有個不大不小的村子?!?/br>
    她的人裝作路過,進(jìn)村討了碗水喝,趁機(jī)打探了村子的情況,夜間又用輕功把村子探了一遍,已經(jīng)可以確定,村尾有一間普通茅草房,房子里住著的恰好是個進(jìn)山采藥為生的少年。

    他大半年前才來到這處村子,付了一大筆錢,又跪著哀求了村長,村長見他實在可憐,同意他住在村里,還把村尾那處空草房安排給他居住。

    村里的人都沒聽說過那個少年會讀書寫字,也沒見他家里出現(xiàn)過筆墨紙硯。

    但少年不是從小就生活在村里,村民對他的具體情況也不太了解。

    沈瀟瀟:“他的警惕性極強(qiáng),出入時一直帶著斗笠,笠沿壓得很低,似乎是怕被人認(rèn)出他的臉。”

    她擔(dān)心會打草驚蛇,沒有馬上把少年控制住,而是派了下屬守在暗處,自己先趕回來稟報,請衛(wèi)如流定奪接下來該如何做。

    衛(wèi)如流:“他不是敵人。”

    確實不用控制住他。

    慕秋補(bǔ)充道:“我們現(xiàn)在在郁府,一舉一動很可能都被人盯著,決不能把他帶回來。”

    郁墨提了個主意:“他應(yīng)該是在試圖與慕秋取得聯(lián)系,我們的人可以帶著信物露面,表明身份與他接觸?!?/br>
    “目前來看,這個做法最為穩(wěn)妥?!焙喲灾﹃掳汀?/br>
    他們四人是立在明面的靶子,若是親自前往,那就太大張旗鼓了。

    頓了頓,簡言之又提了個問題:“不過你不親自露面,我們要怎么才能徹底取信他?”

    屋內(nèi)一時沉默。

    慕秋突然出聲:“我想到辦法了?!?/br>
    慕秋提的辦法并不復(fù)雜,得到眾人的一致支持。

    沈瀟瀟領(lǐng)命退下。

    她方才半跪著,慕秋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但如今一走動,就能明顯看出她一腳輕一腳重,顯然有傷在身。

    “沈姑娘,你可是受了傷?”慕秋關(guān)心道。

    沈瀟瀟笑了笑,神情頗為無所謂:“只是點小傷,沒什么大礙?!?/br>
    瞧著沈瀟瀟這態(tài)度,她身上的傷應(yīng)該不是與敵人打斗時傷的。

    慕秋目送沈瀟瀟退下,偏頭看向衛(wèi)如流。

    衛(wèi)如流言簡意賅:“我罰的?!?/br>
    前些日子見沈瀟瀟時,她還一切安好。

    如果是衛(wèi)如流罰的,那問題定然出現(xiàn)在這幾日。

    而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不過這么幾件,慕秋大概猜到沈瀟瀟受罰的原因了。

    她點了點頭:“我遲些給沈姑娘送幾瓶傷藥?!?/br>
    “不覺得我罰得過了?”

    “你管教你的下屬,罰得再重,只要她甘愿領(lǐng)罰,誰也不能說你錯了?!?/br>
    她若真覺得衛(wèi)如流罰得重了,為沈瀟瀟仗義執(zhí)言,那才不對勁。

    沈瀟瀟這個當(dāng)事人都沒發(fā)表任何不滿呢。

    郁墨托腮,想要插話都不知道該怎么插話。

    她盯著兩人,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

    等慕秋和衛(wèi)如流離開,郁墨扭頭,對簡言之感慨:“衛(wèi)大人不愧是被陛下欽點的欽差,不僅能力出眾,就連性子也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