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說？”趙路東嗔怒道，“我早說了讓她別折騰，不行！要幫她找，不用！現(xiàn)在出問題了吧。關(guān)鍵還死倔你知道吧？什么都不說，怎么問都不說！有招沒招？！”

    阿津笑道：“不說就不說唄，怎么了？”

    趙路東：“遇到麻煩也不說！從來不帶聽你話的！”

    阿津有點(diǎn)疑惑了，他想問問趙路東為啥非得讓胡綾聽你話，又沒影響到工作。而且在阿津的印象里，趙路東是那種，朋友開了口，他絕對會幫忙，但是朋友不開口，他也會尊重別人想法的人。不過此時趙老板臉色太臭了，不太好問。

    他試著勸說：“小綾姐屬于比較有主見的人，她不說肯定有不說的理由唄。”

    可惜趙老板現(xiàn)在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人話了。“什么理由？她能有什么理由？死要面子！后背都讓人拍成那樣了，就在那跟你嘴硬！還說什么？‘用不著你來教育我’，你不知道她當(dāng)時那表情，我真他媽的……然后還倒打一耙！哎，說我脾氣差，我氣她的！”他想起最后出門時胡綾那冷嘲熱諷的嘴臉，暴躁地把煙頭摔了，跟剛才在店里的冷漠形象判若兩人。

    “剛來店里的時候還老實(shí)了幾天，現(xiàn)在行了，徹底熱完身了，活動開了，原形畢露！”

    阿津看他那一腦袋硬發(fā)根根豎立，還真有點(diǎn)怒發(fā)沖冠的意思。他勸說道：“哥你先冷靜一下哈。我跟你說說我的經(jīng)驗(yàn)，你看看有沒有參考價值哈……這女生吧，一旦生氣，你就直接哄。等哄好了之后你再去講道理，否則你的道理說得越對，她的火反而越大。”

    趙路東惡狠狠地說：“我哄個屁！她誰啊她！”

    阿津看他也在氣頭上，勸不住，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說正事吧哥，對方什么情況啊？”

    趙路東：“小學(xué)生。”

    阿津：“……”

    阿津撓撓下巴。

    why x開到現(xiàn)在有些年頭了，期間難免碰到撩閑鬧事的人，趙路東這人主要是講理，但遇到理講不通的，也不回避社會方案解決。不過按照趙路東的習(xí)慣，碰到十六以下的和六十以上，能忍就忍，免得惹事。

    “哈……” 阿津忽然覺得現(xiàn)在這場面挺好笑的。

    他的笑聲換來趙路東地獄般的一眼。

    阿津收攏表情，正色道：“東哥，這回也忍嗎？”

    趙路東難得瞪起死魚眼。

    “忍個屁！老的就算了，弄小的！”

    阿津：“行，交給我好了。”

    趙路東陰著臉，坐到路邊一根接一根抽悶煙，阿津坐在他身邊，陪著一起抽。

    寂寞的夜，寂寞的男人，抽著寂寞的香煙，嘮著寂寞的小嗑。

    “哥。”

    “嗯？”

    “消氣沒？”

    “嗯。”

    “我感覺你對小綾不錯啊？”

    “嗯——？”

    趙路東瞇起眼睛。

    “什么意思？你們這里誰抱屈了我沒管過？”

    “不是說這個，就是整體，整體的感覺。”阿津笑道，“我就客觀評價一下。”他羨慕道，“不過哥，有個這么漂亮的青梅竹馬真有面子啊。”

    “漂亮吧，嘿。”趙路東陰森森地笑了兩聲，對阿津說：“你要是個m，她那斷掌還能送你一步上天呢。”

    阿津哈哈笑：“夸張了哥，我覺得小綾姐脾氣挺好的。”

    “哦，是嗎？”趙路東隨手拉開衣領(lǐng)，指著一處。阿津湊過去，就著暗淡的路燈，看到趙路東左邊鎖骨下方有一條細(xì)細(xì)的疤痕。

    “這是？”

    趙路東笑著介紹：“你那位‘脾氣好的小綾姐’撓的，直接摳下來一條皮。”這是當(dāng)年cs戰(zhàn)隊(duì)保衛(wèi)戰(zhàn)時留下的勛章。

    阿津：“……”

    趙路東放下衣服，阿津安慰他說：“沒事，一塊疤而已。”

    “一塊？來，下一個。”趙路東伸出自己左手臂，露出手肘部位一道疤痕。

    阿津：“這又是……”

    那是更早更早的時候了。

    當(dāng)時趙路東和胡綾剛上小學(xué)，一次放學(xué)回家樓里聲控?zé)魤牧耍瑯堑览锖诘蒙焓植灰娢逯福由详幪齑蚶祝瑲夥债惓？植馈：c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躲在樓下不敢動。

    趙路東出去幫趙婉苑買食鹽，回來的時候看到她瑟縮在單元門門口。

    舉手之勞，他給她送上樓了。

    胡綾住在二單元，他住六單元，他先送完她再回的家。不巧的是正好送她上樓時外面下起了暴雨。趙路東沒帶傘，又不想被澆，于是沖刺跑，不小心打滑了。

    “那跤摔得特別狠，她在樓上全看見了。”趙路東冷冷道，“你說這女的是不是忘恩負(fù)義？”

    要說這男人之間一旦碎嘴起來，話也是說不完的多。趙路東拉著阿津零零碎碎念叨了快一個小時，東掰一點(diǎn)，西扯一點(diǎn)，堆了滿地?zé)燁^。

    剛開始阿津還聽，后來就嗯嗯啊啊糊弄過去了。

    其實(shí)這是個奇怪的溝通模式，阿津一邊摳著自己的腿毛，一邊想，有點(diǎn)像他媽和他姑見面的時候，兩邊一頓唾沫橫飛，能從中午一直嘮到半夜。他旁聽過一次，簡直雞同鴨講，雙方誰也沒打算聽對方的意見，誰也沒想改變自己的想法，就純純的倒豆子，倒完了，亂麻一樣的生活和情感好像就梳理通了，拍拍屁股，一切照舊。

    不過……他竟然能在趙路東身上看到他媽和他姑的身影，這個發(fā)現(xiàn)讓阿津自心底打了個冷顫。

    他斜眼看趙路東，后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坐在馬路邊，長長的腿兩邊一岔，一手卡著煙，一手指著面前的虛空。他面目嚴(yán)肅，每說一句話，骨節(jié)分明的指頭就朝前點(diǎn)一下，也不知道那站著誰。

    之前趙路東說自己上年紀(jì)了，阿津還樂，今晚算是徹底領(lǐng)教了。

    第二十一章 (21)

    又坐了一會，阿津起身，拍拍褲腿。

    “這事交給我了，哥你放心吧。”

    趙路東嗯了一聲。

    阿津：“對了，要告訴小綾嗎？”

    “別！”趙路東立馬回絕。

    阿津：“你幫她也不告訴她啊？雷鋒做好事？”

    趙路東：“用不著，這次就當(dāng)給她一個教訓(xùn)。成天咋咋呼呼，辦事一點(diǎn)譜都沒有，天天凈是事……”

    “行啦，別抱怨啦。”阿津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結(jié)伴走回店里，一推門，正好碰到慷慨激昂的“天天凈是事”。

    “放心，材料我已經(jīng)整理好了，明天就下手！”只見“凈是事”高舉蛋糕叉，上面插著一顆草莓，就像新中國澎湃的火種。“不可能所有人都像那小兔崽子一樣爛在根上，肯定還有被誘騙的，這種團(tuán)伙絕不能姑息！”

    萱子作為圍觀群眾，一臉癡呆地坐在胡綾身前，以仰視革命先輩的視角望著胡綾。

    胡綾拉住萱子的手，用力捏著。

    “你放心，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辦到，我?guī)湍愠鰵狻！彼喙鈷叩竭M(jìn)店的趙路東和阿津，嘴角一勾，不咸不淡地說：“咱們不靠別人，自己的氣自己出。”

    趙路東咬牙，回頭看阿津——你看她！你他媽看看她！

    阿津咧嘴樂，兩手輕輕下壓——息怒，息怒！

    趙路東和胡綾互瞪一眼，誰也不理誰，原地解散了。

    當(dāng)晚胡綾早早回家，跟孫若巧問了以前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老鄰居。

    “……你張奶奶？”

    “老人家還健在嗎？”

    “怎么說話呢你！”孫若巧拍她腦袋。“人家硬朗著呢！我過節(jié)剛聯(lián)系過。”

    “太好了！她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

    “對，你要干嘛？”

    “我明天去拜訪一下。”

    第二天，胡綾六點(diǎn)就起了。

    孫若巧和胡謙正在吃早飯，難得見她起這么早，剛一看她的造型，孫若巧驚訝道：“你怎么穿成這樣？”

    胡綾今天穿了一身正裝，也沒化妝，頭發(fā)挽起來，抱著一大疊材料，看著像個精英女律師。

    “還行不？”

    胡謙夸獎：“那還用說，有樣！”

    孫若巧問：“你穿成這樣去見張奶奶？不至于吧，都老鄰居了。”

    胡綾：“正事正事！”說完也不多解釋，拿了塊饅頭塞嘴里就匆忙出門了。

    胡綾打了個車，來到自己搬家前的小區(qū)——也正是她跟趙路東從小居住的地方。

    下了車，進(jìn)了院子，著眼之處漸漸跟記憶重疊。這大院子里面還有個荒廢的小院，里面雜草重生，從前上著鎖，院里的男生特別喜歡撬，換過好幾次。她記得里面有一輛廢棄的藍(lán)卡車……胡綾跑過去驗(yàn)證了一下，欄桿還是上著鎖，不過卡車已經(jīng)不見了。

    她在柵欄前回憶了一會青春，忽然想起什么，回頭看去，院子靠近居民樓的地方有一棵長了很多年的桃樹，至今仍然生長在原地，枝繁葉茂。這棵桃樹跟現(xiàn)在大街上種植的那種觀賞桃樹不一樣，結(jié)的果子特別好吃。想想還有點(diǎn)懷念……胡綾在樹下回憶了一會青春時代，然后想起正事，顛顛跑上樓。

    整理一下衣服，敲門。

    不多時，一個面容和善的老奶奶來開了門。

    “哎呦，綾兒，太久沒見了啊！”

    胡綾滿臉笑容，拉著張奶奶的手進(jìn)屋了。

    老房子不大，到處都是書籍，胡綾一踏入就聞到熟悉的紙張和舊木頭的味道，墻上掛的全是榮譽(yù)獎狀。

    這位九十老齡的張奶奶是位老黨員，同時也是教育界的老前輩，曾任全國中學(xué)語文教學(xué)研究會高級研究員，獲得過“全國三八紅旗手”，“改革先鋒”等等先進(jìn)稱號，一輩子致力于教書育人，推動全國基礎(chǔ)教育發(fā)展。

    所以也不怪胡綾穿得這么正式。

    她先與張奶奶家長里短寒暄了一會，然后開始說正事。她拿出十二萬分的恭敬與嚴(yán)謹(jǐn)，將自己所見所聞講給張奶奶聽。九成九是真話，就是稍微加工了一下起因……她給自己安排了一個跟媒體合作的“社會調(diào)查”的名頭，說在研究目前正在全國推行的五廉五風(fēng)清廉學(xué)校建設(shè)活動。

    然后“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此事，因?yàn)槔锩鏍砍读瞬簧僦行W(xué)生，她覺得性質(zhì)過于惡劣，所以想好好整治一下。

    “就是我們當(dāng)?shù)氐慕M織，我本來想找網(wǎng)警，但是感覺受理效率和處罰力度不太夠。”胡綾猶豫著說，“我就想著，能不能往教育局那試試，您是老前輩，說話比較有分量，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