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傅眾咻
“是的,”提木答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前更蒼老了,”這匹馬,要乏力了。“蒼術聞言睜眼望去,身下這馬已行了兩個時辰,如今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兩眼渾沌,分明是即將脫力的征兆。 哪怕是再沒有常識的人,也明白在荒野中沒有馬會是如何下場,”提木,這該如何是好?“不急,“提木聲音沉穩呢,”找到水源即可,這馬是我精心選的一匹老馬,它知道該如何做。“ “這條道先前是國道,如今雖已廢馳,但仍多有行人從此奔波而來,旅途勞頓,必有水源供他們啜飲。”提木柔聲安慰一旁不安的蒼術。蒼術點頭,道:“此處地勢低緩,又無草木,應該難以尋到。” 提木看看四周,地面焦紅,日光濃烈,他彎下腰,撬起一撮土,放在嘴中品嘗。蒼術見狀,道:“提木.......提木道:“休急。”蒼術道:“好。”提木品嘗片刻,道:“我料不差。”蒼術道:“如何?” 提木耐心解答道:“這土雖外層干枯,但稍一挖掘,內層松軟,是被水浸濕才能如此,若我所料不差,這曾經必有一條小河流淌而過,后來逐漸散去,風又吹來其他地方的沙土,覆在其上,故而如此。“ 他說著,將蒼術扶至馬上,說:“上馬,這次走得緩些,細細查探。”他自己卻不上去,挽著一根韁繩,牽著馬而走。蒼術問道:“你不上馬?”提木道:“不上。”蒼術道:“追兵來了,趕不及怎么辦?”提木卻笑道:“我還畏懼這么!” 他們邊走邊聊,黃馬不耐日光照射,疲倦地打著響鼻,不斷伸出舌頭,舔舔自己干枯的嘴唇,提木瞧得分明,用手輕撫馬頭,黃馬眨眨眼睛,似是回應,提木嘆道:“這畜生倒也不錯,至少是實打實的就了我們一命。“ 蒼術道:”它很渴吧?“又道,“可惜我沒有最好的水草,否則必定饋贈于它。”提木失笑道:“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談什么饋贈呢。”蒼術輕嘆,他伸手撫摸馬兒鬢毛,粗糙而狂烈,被太陽照得燙人,觸碰馬身,竟還要更燙三分,他想起昔日宮中所養的寶馬,個個皆是錦衣玉食,玉竹甘露,不輸權貴,生怕怠慢了幾分,沒想到如今行至末路,竟是一匹民間的老馬救了自己的命。 提木邊和他聊,邊不時彎下身去,撿起泥土來查探,他將嘴中的一撮紅土啐掉,喜道:“快了,快了。“蒼術道:“是水源?”提木道:“此刻我難道還有空關心別的?“蒼術道:”啊。”又道:“還有多遠?” 提木道:“你休急,就在前方。”他牽著馬向前走去,馬似乎也感覺到了河溪的流動,竟也來了幾分精神,速度比方才還要加快了幾分,提木笑道:“這畜生,好通人性,早知就問它了。”蒼術聞言莞爾,道:“它也是跟著你才能尋得,怎么反將自己的功勞推與他人身上?” 提木道:“你是小孩兒,不懂。我講與你聽,奔波時,人是人,馬是馬,人縱然聰明絕頂,有千般主意,沒了馬,也只能望洋興嘆的。所以將人的功勞全歸于馬身,并無不妥。“蒼術道:”真是警世恒言,希望不要是隨口揶來才好。“ 未行多時,前方果然有一小溪流過,雖與又淺又細,但水還算清澈,饒是提木這般年紀,見了也不由歡喜,如一小孩一般,歡呼著,直上前啜飲了。蒼術下馬,馬兒乖巧,任由他牽著,不緊不慢走至溪前,他不先喝,只看著馬伸出舌頭舔舐溪水。 待到馬兒飲用后,他才用雙手捧起溪水,輕輕倒掉一些漂浮在上面的雜物,將水灌入口中,水流清澈,被陽光照得略有些發熱,但也算可口,多時未飲水,入了腹中,似乎能感受其從五臟六腑經過的足跡。 那水先潤了潤喉嚨,口腔中的燥氣正盛,把它捂燙了幾分,蒼術讓它在口中停留了一會,直到那干燥的滋味終于被掃清了幾分后,方才咽下,于是順著咽喉而過,進入灼人的腹中,晃過一絲冰涼,這涼意沒持續多久,便被濃烈的熱氣與倦意吞噬了。 蒼術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又趕緊伸出手,再捧一波水,如此,連飲了幾番,直道提木叫停才罷。 提木道:“我知你渴,可是飲得太多,腹中鼓脹,那也是容易出事的。”蒼術道:“是了,我不飲了。“又轉頭道:”馬兒如何了?“提木笑道:”能如何來?比你還貪飲。“他上前去,拍拍那馬脊背,口中嬉笑,似與他人打鬧時一般,道:”老弟,你也不小了,怎么也和那毛頭小子一般幼稚?“ 那馬似是聽懂了他在揶揄自己,橫了他一眼,一個重重的響鼻打過,剛飲下去的溪水頓時從鼻孔中噴出,濺了提木一身一臉,提木沒料到這馬會來此著,頓時驚得直叫:“哎喲!哎喲!” 一旁的蒼術將這過程看了個分明,早已捂住肚子,滾在地上哈哈大笑,他笑罷,喘了口氣,臉上猶自掛著笑意,道:“馬兒定是聽懂了你在揶揄它,心里不喜,故而戲弄于你。“提木此時才將臉上的水擦去,奇道:“這馬是成精了不成!” 又道:“成精了又如何,還不是小心眼的老馬一只!縱然成了神,也未有如此小氣之神靈!”蒼術笑道:“你再說,它生了氣,又要朝你噴響鼻了。”提木嘆道:“我也算是聰明一世,竟在一只老馬前敗下陣來。”蒼術笑道:“你方才說要把功能都歸于它,許是它都聽進去了罷。” 二人正說著,忽然前面傳來人聲,提木暗叫不好,竟在此刻疏于了防范。他忙對蒼術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方看了他的表情,也明白不妙,乖乖收聲,一臉嚴肅的表情。人聲越傳越近,提木不禁暗自著急,這地方四處平坦,也沒個可供隱蔽的地段,細聽腳步,對方也帶了馬來,而且不只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