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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手牌不許出去,誰來了都一樣。”守衛(wèi)道。 戚繁音渾身的勇氣陡然間卸了大半,身體幾乎就要因為戰(zhàn)栗而栽倒。 “鬧什么呢?”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戚繁音脊背僵硬,一陣涼意從腳心升起,慢慢席卷全身。 守衛(wèi)不認(rèn)識戚繁音,卻不能不認(rèn)識燕娘,忙迎過去,殷勤道:“燕娘,您怎么來了?有什么只管吩咐一聲就是,怎么還勞你親自到這腌臜地方來。” 燕娘絞著帕子,香手輕輕拍了下守衛(wèi)的肩頭,身姿妖嬈:“前頭人多,悶得慌,所以到后面來透透氣。” 守衛(wèi)只覺燕娘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guntang,渾身酥麻入骨。 燕娘容貌極為明艷,灼若芙蕖,又是女人中的女人,男人一沾到她腿就軟得走不動路。 她纏著守衛(wèi):“你陪我說說話解解悶。” 守衛(wèi)心都酥了。 戚繁音不知燕娘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只知道自己身體里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好像燕娘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只顧著跟守衛(wèi)調(diào)笑了。 戚繁音趁機(jī)開了耳門,悄悄跑了。 外面是茫茫大雪,空巷里積了尺深的白雪。 進(jìn)梨月坊一個多月,外面的天地早已不是她熟悉的天地了。 她跑到空巷上,迎面走來兩人,他們說道:“真慘啊,寧安侯前幾天剛行刑,戚家姑娘今天就要接客了。” “我聽說寧安侯滿門男眷都死了,女眷都充作官妓,寧安侯行刑后連尸首都沒人收斂,還是李樵夫看他可憐,把他拖去亂葬崗的。” 人走遠(yuǎn)了。 戚繁音只覺茫茫天地間沒有光,沒有希望,也沒有前路,她渾身被抽去魂靈,只余一具空殼。 她沒了氣力,跪倒在地,在大雪中哭得聲嘶力竭。 直到一道俊逸的身影撐著傘,在鵝毛大雪中,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抬頭,他低頭。 四目相對,雪絨從傘沿墜落,輕飄飄落在她的肩頭。 顧衡俊美的眉目無悲無喜,只從玄色大氅里伸出了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他居高臨下睥睨著她,面無表情。 “跟我走,還是留下?” 顧衡,一身世家公子般的清貴容貌與氣度,卻沒人敢信他陰鷙狠毒,曾經(jīng)只因有人跟他政見不合,他便設(shè)法滅了那人滿門。 戚繁音見過他,那時他及第登科,上門拜會長官。 那年的春光很好,有石橋流水,有海棠漫春,梁瀚文捉弄她,把她抱上了墻頭,她急得直哭。 顧衡打海棠苑走過,被她的哭聲引到矮墻邊。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顧衡,他站在那里,姿態(tài)從容,眉眼中透出一股詩書堆砌出的文氣,眼睛里像是盛滿繁星,對她粲然一笑,那些星子驟然間散開。 他的眼神干凈澄澈,絲毫沒有后來位極人臣時透出的陰冷狠戾。 她哭得滿臉淌淚,一張小臉憋得比海棠還紅,看到他的笑,眼淚止住了,試探性地朝他伸開手,哭聲奶氣:“叔叔,幫我。” 他舉手投足間都是一幅畫,抬手把她從高高的墻頭抱了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頭,聲音溫和:“傻孩子,別淘氣。” 那是戚繁音對顧衡最初的印象,溫和文氣。 之后就聽說他入仕之后陰鷙狠毒,為掃蕩政敵不折手段。 曾經(jīng)的上司也反目成仇。 世人都說,寧安侯府垮臺,背后或許有顧衡在推波助瀾。 那個下雪天,顧衡出現(xiàn)在走投無路的她的面前。 剎那間,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的竟然不是關(guān)于父親和顧衡針鋒相對的事情,而是很多年前午后他小心翼翼把她從墻頭抱下來時掌心的溫度。 她想,與其被捉回梨月坊做個千人枕萬人嘗的尤物,還不如討好顧衡一人。 于是她說:“我跟大人走。” 顧衡就把她帶回了葳蕤園。 真快啊。 從梨月坊出來是上元節(jié),馬上就到中秋了。 這大半年時間里,她一步也沒踏出過葳蕤園。 外面又是怎樣一番天地了? 戚繁音輕輕眨了眨眼,纖長濃密的卷睫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讓她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有幾分蒼涼。 “姑娘,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香如進(jìn)來道。 戚繁音點頭,戴好幕離,在香如的陪伴下出了葳蕤園。 天上下著蒙蒙細(xì)雨,馬車在亂葬崗下停了下來。 香如踩著矮凳下了馬車,抬手去扶下馬車的戚柳,細(xì)聲道:“姑娘注意腳下,這地兒不平坦。” 兩人下了馬車,王先生已經(jīng)等著了。謝嬤嬤辦事周到,還專程請了寶光寺的和尚在旁邊念經(jīng)超度。 王先生見到戚繁音下馬,迎上前去道:“姑娘,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只等您焚香便可開墓了。” 邊走邊說,他把戚繁音引至一棵柳樹下,駐足:“姑娘,老侯爺就在這里。” 戚繁音怔住,一時間腳下如有千鈞重,一步也挪不動。 環(huán)顧四周,風(fēng)聲蕭蕭,無名之墳比比皆是。 她的父親就長眠在這荒郊野嶺,她甚至連他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姑娘。”香如輕輕喚了聲她的名字,遞上一張絲帕,聲音里也帶了哭腔。伺候戚繁音這么久,香如知道她的軟肋在哪里,只要是和寧安侯府沾邊的事情,她就難以控制住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