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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相卻是今冬嚴寒,而那御寒的冬衣品質低劣不堪,一扯開全是敗絮雜草,無數邊疆士兵被活活凍死。眾兵不堪忍受,只得揭竿而起。而今冬的軍衣恰是承恩伯負責督辦的,他私吞了品質上乘的軍衣悉數倒賣,只拿了銀兩的十之二三出來,到江南找了些不入流的小作坊連日連夜地趕出一批劣等貨送往邊關。東窗事發后,他又推出那韓松做了替罪羊。 當時正是付林替承恩伯擦的屁股,所以他十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且他向來謹慎,當初便留了把柄在手必要時保命,如今承恩伯招惹了他,他將一切和盤托出,且當堂呈遞那承恩伯與江南幾個作坊主的書信往來,更是請求陛下傳喚證人——那名替承恩伯倒賣冬衣的商販。 付林將自己曾幫承恩伯遮掩過的罪行供認不諱,且供認后,只說自己助紂為虐,有負皇恩,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在金鑾殿上撞柱而死! 涉及軍政大事,群臣再不肯退讓,紛紛跪請皇帝處置了承恩伯,皇帝見堂下烏泱泱跪的一群,大有逼宮的架勢,只得妥協,下令先將承恩伯收押刑部,年后再審。 *** 風拂影動,橙黃的燭火一躍便舔上了信紙,一息間的躥升舔舐,修長的手指收回,只剩一堆漆黑的灰燼。 朱辭遠默然而立,望著晦暗深邃的夜,指尖一用力,腕上的佛珠串猝然斷裂,劈里啪啦滾落了一地,在清寡的夜里格外沉重。 他設下奉天殿失火案不過是個引子,只為逼對方將付林推出來頂罪,從而在鐵桶一般的司禮監撕開一條口子,軍隊嘩變案才是他的目的所在。他倒要看看他的父皇在江山和美人之間會選哪一個,而貴妃這一次,還能不能保下她那貪婪草包的弟弟。至于吳祥一事,也就昭德宮那幫蠢貨才會拿他做局。皇祖母既然把他給了自己,自然早早將他的身家性命拿捏在了手中,何懼他不言聽計從? 要那個毒婦死嗎?那太簡單了。人死如燈滅,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承受。所以他要她好好活著,好好看著,看他如何一樣樣地將她所珍愛的人和事一一奪走,看他如何將她的希望一一碾碎,他要她在無盡的絕望中窒息而死。 貴妃娘娘啊,好好享受你所剩無幾的生命吧,它會像一場驚魂動奪魄的凌遲一般絢爛殘忍。 *** “世子爺,先把藥喝了吧,您便當可憐可憐奴才了。” 懷恩一入內,便聽到了望安如喪考妣的乞求。抬眼一瞧,那朱承昭正倚在軟榻上,蹙著眉頭撇過臉去,手中仍擺弄著一只火銃,頗像個犯渾耍賴不想吃藥的孩童。 懷恩忍不住抿嘴偷笑,想不到陰險毒辣的淮安王世子還有這么孩子氣的一面。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一抬頭,便見朱承昭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如毒蛇吐信,如餓狼涎食。 懷恩嚇得一激靈,忙低眉斂目,上前請安。 “還未恭賀懷恩公公高升。”朱承昭笑得玩味。 “不敢,不敢,都是托世子爺的福。”懷恩笑得訕訕,摸不清他這次叫自己過來是所謂何事。 “你這話說的不錯。”朱承昭將手中的火銃輕輕拋高,又穩穩接住,“若不是我又救了你一次,只怕你是沒福氣做這掌事公公的。” 懷恩聽得心中一驚,便想起那夜驚魂一場,來福最終幫自己遮掩,卻供出吳祥的事來,她當時便猜測是有人相幫,原來竟是朱承昭!他怎會對端本宮中的動向這般了如指掌?想到這里,她有些不寒而栗,對眼前之人又多了幾分畏懼。 那豈不是……那自己是鄭貴妃jian細的事……果然,便聽他語帶調侃:“怪不得懷恩公公身上沒幾兩rou,原來是差事太多,也是難為了你,白日里要伺候你們殿下,夜里還要為昭德宮奔忙,還時不時被我叫來敘上一敘。” 懷恩聽罷哪敢耽擱,忙跪地磕頭,“世子爺待奴才如再生父母,您但有吩咐,奴才便是赴湯蹈火也會為世子爺辦妥!” 朱承昭瞧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唇角一勾,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起來罷,先來伺候我用藥。” 望安只好將藥碗遞給懷恩,還十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憑什么自己苦口婆心地勸,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世子爺也不肯喝,而這懷恩一來侍藥世子爺便要喝了。 懷恩雖一頭霧水,卻也只得接過藥碗來,舀了一勺,像模像樣地遞到了朱承昭嘴邊兒。 不料他卻避了避,抬眼冷冷地看著自己:“給主子侍藥不必試毒嗎?你平日里就是這么伺候你們殿下的?還是覺得爺不配支使你?” 這話很有找茬的意味,這藥既然方才淮安遞給了她,自然是沒問題的。懷恩直在心中腹誹,我們殿下才沒你這般難伺候。可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她也只得捏著鼻子忍下,便乖順地點頭認錯。 朱承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像是逗弄一只小奶貓。只見她眉心微蹙,舀出一勺烏黑的藥汁,而后,粉紅小舌一探,便似被蟄了下一般,迅速回攏,而后整張小臉苦得皺成一團,十分生動有趣。他看得津津有味,只覺渾身舒暢,便又瞧她像個視死如歸的戰士一般,一鼓作氣眼睛一閉,將勺中的藥汁一飲而盡,而后咬緊了腮幫子,吞咽了下去。于是俏生生的小臉又皺了起來。好像還未平復那苦味,她便及時促急地撐開了臉,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又舀了一勺遞到自己面前:“世子爺,奴才試過了,還請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