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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奴謹記。” *** 內閣值房。 諸位閣臣議完事,正值飯時,便叫尚膳監送了暖鍋子來會食,紫銅制的銅鍋端到紅木長桌上,將爐膛的木炭一放,鍋中白湯便沸了起來,幾個小太監忙拿著竹制長筷將冬筍、羊rou、菊花、菌絲各類果蔬rou鮮撥入雜燴,幾番沉浮,待鮮嫩的顏色淡下,便一一撈出,奉入各位閣臣碟中。 值房中暖香盈鼻,可誰都沒有動筷,工部右侍郎劉吉見氣氛不對,忙揮手命侍奉的太監退下。人剛一走,戶部尚書王尚全就擱了筷子。 劉吉忙打圓場,“你這是做什么,閣老還在,且讓他老人家吃飽飯。” “這戶部我沒法管了,近兩千萬兩的虧空,年底就要報了,年年虧空,我這戶部就要揭不開鍋了。” 兵部尚書姚勇見王尚全目含不善地看著自己,氣的把眼瞪成銅鈴,“別看我,這幾年朝廷一直和韃靼打仗,糧草、輜重哪一項不是錢?這月初軍隊嘩變,才被鎮壓下來,又是一筆額外的開支。” 工部侍郎宋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忙擺手,“去歲奉天殿一場大火,今年特地從滇南運的名貴木材,如今堪堪建成,就這一項,就占了工部十之八九的銀子。” 王尚全被他堵得一噎,正要梗脖說什么,卻聽刑部尚書嚴若海冷哼一聲,“這些銀子好歹都落在了實處,過幾日陛下生辰宴便又是一筆開銷,陛下過壽也就罷了,每年給那妖婦…… ” “懷谷,慎言。”內閣首輔徐正齡出聲打斷了他,他的聲音不高,但內閣諸人都敬重他。這幾年皇城動蕩,幾番沉浮,大浪淘沙,多少高樓起,多少高樓塌,反倒是一貫謙卑圓融的徐正齡最終坐上了這把交椅,且穩坐近十年。 在當今圣上還是太子的時候。慎宗將其廢儲圈禁,那廢儲的折子正是皇帝授意當時的內閣擬的,因此陛下一直對文臣并不信重,對內閣也諸多約束,反而培植宦官勢力,分庭抗禮,這些年徐正齡一直就是內閣與皇帝之間的潤滑劑。 嚴若海還是憋不住,朝徐正齡拱手行了一禮后,接著道:“妖婦的事暫且不論,如今三皇子殿下雖居住在端本宮,可陛下卻遲遲未封太子名分,不如趁著陛下壽宴,諸藩王大臣都在便提上一提,陛下不好不應。” “此事再緩緩。”徐正齡捻須沉吟。 “我贊成閣老的話,陛下的稟性咱們也知道,莫要學臺閣和六科的人,講什么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自己暢快了,反倒把殿下架在火上烤。”宋吟附和道。 嚴若海見兩人皆不允,幾次張口還欲再勸什么,終究是強摁了下來。 一場會食,大家心事重重,幾番議論卻也無疾而終了。 *** 一連幾日過去,雪都要化盡了。 懷恩挪了挪身子,數著滴答的漏水聲。如今只是間或一滴,懷恩覺得兩三日后應該就會干涸了。 想自己剛來那日,大通鋪里人擠著人,陰暗潮濕,是她剛入宮時住的那種屋子,那正對著漏水處的鋪子便是她的,那個時候雪水剛開始化,整個鋪都是濕的,她夜里只能抱著被子縮到墻角湊合。 房中鼾聲如雷,懷恩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卻不意這一翻身碰著了右肩的傷處疼的嘶了一聲。這些日子她總想找機會去找殿下求情,可她故意被分派到端本宮最西北角的那片梅林,且日日做活都有人看著,不準她離開那里一步。她便想著趁夜里大家熟睡偷溜出去,誰知夜里竟也有盯梢的,她被抓了回來,幾個人把他圍在墻角,拿了破布堵了他的嘴,便是一頓毒打。她好疼,可那么多人,她打不過,只能抱頭往墻角縮,身后的拳打腳踢密而重,起初她還想著躲,后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們什么時候停。等到醒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散了,鼻下溫熱,一抹是滿手的血,她撐起身子縮回自己的鋪上,一邊哭一邊咬牙,暗暗發誓,一定要逃出這個鬼地方,把欺負過她的人都踩在腳底下。 后來她才知道,原來吳祥給滿屋里的人下了死命令,若讓她出現在了殿下面前,滿屋的人都要連坐。原本她還擔心吳祥來找自己的晦氣,見他未來還松了一口氣。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哪里還需要他親自動手,他張張嘴,自有底下的人前仆后繼。 她抬手擦了擦不爭氣的眼淚,淚水蟄入手上的凍瘡,又刺又疼。可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出去,且不說早晚要被這群人整死,昭德宮若知曉她已是一枚廢棋,只怕自己見不著第二天的太陽。 “啪”地一聲,煙花升騰而上,懷恩忍不住仰頭望向漆黑的夜空,恰見煙花綻放,絢麗如朝霞。她的殿下此刻在干什么呢?大概在裹在狐裘里飲著清酒欣賞煙花吧。懷恩低頭看著自己生滿凍瘡的手,凄然一笑,云泥之別。自己能乞求的只有他的垂憐,可笑她還曾憐憫于他,信賴依仗于他,如今才知曉,眾人昭昭我獨昏,她之于他,不過是萬千奴才中的一人,如貓如狗,高興了便追弄驕縱一番,不高興了就一腳踢開,任其自生自滅。 之所以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是她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是她錯了。 今夜是個機會,殿下帶著吳祥去赴宴,小太監們紛紛去領賞錢,她趁著看守松懈,逃了出來,準備先藏身于寢殿附近,等殿下回來,她要拼盡全力去求最后一絲憐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