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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里,懷恩守夜,她摸摸肚子,很是愜意。她今晚得了一盤菌絲黃瓜的賜膳。別看只是一道簡單的小菜,在這個時節卻很是難得,是養在外頭花洞子里以火迫生出來的,專供給皇室和貴族用。小小的黃瓜,細長如指,鮮碧如翠,一根可值數金,入口便覺甘脆生爽,而菌絲也是云南進貢而來的,醇厚鮮香得很。殿下如今在孝中,所食皆為素,這尚食局也就愛在這食材金貴和口味上下功夫,這一盤讓素來喜葷的懷恩也吃得回味無窮。 入夜漸深,懷恩早已入了睡夢,卻總有些睡不穩當,原因無他,今夜又飄雪,膝蓋處便痛癢起來。她原本沒大當回事,這幾天卻隱隱覺察,當是那日罰跪落下的毛病。正半夢半醒間,寢殿里傳來響動,懷恩便清醒了幾分。過一會兒,她稍稍睜開眼,竟瞧見朱辭遠已穿戴齊整,裹著斗篷,提著只風燈出了寢殿。懷恩有些好奇,坐了起來,糾結再三,想想若殿下外出出了什么事,只怕受責難的還是自己這個守夜的,于是便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懷恩在后頭跟著殿下一路往北走,結果朱辭遠竟一直走到順貞門。此時宮門已下鑰,懷恩跟在后頭,只見殿下拿出令牌,守門的侍衛便開了門。 穿過北貞門,繞過萬歲山一路往北。走到一半,懷恩大概猜到朱辭遠要去哪里了。想想那夜能遇上朱辭遠只怕也是因為他要去安樂堂吧。安樂堂原本是建來給患病或者年老的太監居住的,只是后來漸漸荒廢了,倒是給了朱辭遠母子一個存活下來的機會。朱辭遠的生母魏氏當時應該就停靈在那里,只是為什么殿下每次來都是晚上偷偷來,上次還穿著太監衣服。不然自己也不至于踹了他一腳…… 過了萬歲山,路就不怎么好走了,這里早就在紫禁城之外了,昨日落下的積雪也沒怎么清,懷恩踩著雪,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頭,她又沒有提燈,低頭小心地辨著路,走到北中門處正要轉彎,頭猛地撞進一人懷里。 懷恩揉揉腦袋抬眼去看,嚇得一個激靈,“殿……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考慮到申榜因素,今天雙更,明天不更,周四(也就是后天)恢復更新,上榜后會每日一更,固定在晚上6點,每周三考慮申榜因素不更。 第10章 守夜 驚懼之后回過神來,懷恩忙描補,“奴才、奴才只是怕……怕……” 朱辭遠將風燈遞到她手里,不見要計較的樣子,“跟上來吧。” 懷恩忙歡喜地接過風燈,在側方偏前一點的位置給朱辭遠照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懷恩倒是不那么怕他了,揉揉鼻尖,似乎殘留著他身上的甘松香氣。 進了樂安堂,里頭連日的雪沒掃過,又是背陽的地方,積雪很深。懷恩一腳踩進去,又□□。四周看看,院子倒是很大,只不過門窗破落,偶有穿堂風過,很空曠的感覺。借著風燈辨認,磚墻被侵蝕得厲害,磚縫間偶有枯黑的雜草托著點薄雪。她從未進過這里,以前以為這里不過荒涼些,卻沒想到破敗如此。魏氏就是在這里獨自一人把殿下養了六年嗎? 還真是……不易啊。 想想自己那夜負氣說魏氏的話,這樣心性堅韌的人,怎么會攀龍附鳳呢? 懷恩正出著神,腳下踩空,身子眼見要栽進雪里,卻被人穩穩地扶了一把。懷恩轉過頭來見是朱辭遠忙訕訕地道謝。朱辭遠見人站穩了,松開手,不再看她。只覺得這奴才還真是無論在哪兒眼珠子都不消停。 “不害怕嗎?” “啊?”懷恩摸不著頭腦。 “宮中盛傳此處鬧鬼。”朱辭遠狀似無意地說道。 懷恩沒聽出話里的試探,只低頭小心地看著路。大約是此處景象實在荒涼,心里無端有些發沉,人就有些出神,她垂頭喪氣地搖了搖腦袋,“奴才原本也聽信了謠言,還說過娘娘不好的話。可奴才伺候這些日子,見殿下待底下人都這般寬厚,娘娘也該是很溫柔的人。就算真做了鬼,也絕不會是那索命的厲鬼。” 懷恩再往前走的時候,卻發現殿下人已經停下了,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一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么,懊惱后怕起來。那魏氏畢竟是殿下的生母,什么鬼不鬼的。還有為什么要把自己說過魏氏壞話的事吐露出來,萬一殿下只聽了前半句呢。自己這是怎么了?是夜里困頓說話不過腦子,還是這些日子朱辭遠待自己太過溫和,竟漸漸卸下防備,覺得他是很安全的人,卻忘了以他的地位,只要不高興了,打殺她仍像碾死只螞蟻般簡單。 懷恩一時心里發毛。小心翼翼地抬眼卻發現對方早已深色如常,方才那一彈指間像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走吧。” *** 昭德宮里,桃木繪木芙蓉的細紗屏風內,鄭貴妃斜倚在金線繡葫蘆的引枕上,頭上只松松別了支固發的如意紋玉簪,手上那把鑲了金的小剪子“咔嚓”“咔嚓”地剪著臘梅盆景剛冒出來的蜜黃花骨朵兒,一下一下,在闃靜無聲的殿內格外格外清晰。臘梅枝剪禿了,王彬就重新搬盆新的臘梅來給貴妃接著剪。 王彬擦了擦頭上被銀骨炭熏出的細汗,不錯眼地盯著娘娘的金剪子。這已經是今夜里第二十三盆了……果然,每過一段時間娘娘就會發掘出新嗜好。 前些日子是什么來著,哦,拿細餅子撐鳳尾金魚,上個月呢,是拿芙蓉玉棋子兒玩投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