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他想不通又難受,煩躁萬分的坐起身,抓了把頭發,下床進浴室沖冷水澡。 冰冷的水兜頭沖下,卻沒能成功的澆滅那股煩躁和焦慮,齊瑾只要閉上眼就是林有樂跑開的身影,他忽然感覺心悸,痛得忽然睜開眼,只覺得心里慌亂不安寧。 呼呼他大口的喘了兩聲,忽然關上水拿過浴袍。 小瑾,小瑾你又 砰!砰!手里的椅子不頂用,齊瑾喘著粗氣轉頭惡狠狠的說:鑰匙給我!! 被他用椅子敲的密碼門外面很違和的掛著一條鐵鏈鎖。 鎖看上去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齊家的傭人不敢動,齊淮倒是一個健步上前奪下了齊瑾手里的椅子,他仗著更高大更強壯的身形,絕對性的壓制住了弟弟,冷聲說:鑰匙不是你自己藏起來了嗎? 齊瑾愣住,我、自己? 對。齊淮見他攻擊性減弱了,聲音明顯也緩和下來,他輕拍了拍弟弟的背順,安撫:小瑾你慢慢想,仔細想,待會兒歐陽醫生來了,你就告訴他到底把鑰匙藏在哪里了。 齊夫人剛才被小兒子眼里的戾氣嚇住,很快又紅起眼眶,也不知道是安慰齊瑾還是安慰她自己,低聲說:對,小瑾,小瑾你別怕,醫生很快就來了。 齊瑾又曠了一節晚自習課。 林有樂也曠了一節。 前一天的電影播完了剩下的后半部分。 教授因病去世后,小八被帶走了可它又想盡一切辦法回到車站,它四處流浪、夜宿在車軌之下。熱狗攤的攤主說,如果你想等,那你就繼續等。教授的女兒悲傷的說,你知道我們愛你,但如果你要離開,也沒關系。 春夏秋冬,日復日,年復年。 終于,在一個凜冬的夜,小八等來了它等了十年的人。 很好哭的電影,實驗班的女生們眼淚就沒停過,好在教室里黑著燈,烏黑的誰也看不見誰紅腫的眼眶,只聽到一些哭腔滿滿的聲音:狗狗真的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 它們的一輩子真的就是一輩子。 說狗男人什么是狗男人,男人配嗎? 在座男同胞皆是敢怒不敢言。 第二天,林有樂一進教室就看到了第二排的齊瑾。 在察覺對方要抬頭看過來時,林有樂及時收回了視線,避開對視、神色如常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他本來以為昨晚在宿舍場面會很尷尬,但齊瑾竟然一整晚都沒出現。 看來是回家去了。 桌上放著一張白紙和一盒水彩顏料。 林有樂抬頭看黑板。 黑板上留著莊梓俞端正清秀的字:每個人畫一幅畫。下午的軍訓取消,一點到三點半進行學校統一的單對單心理輔導課程。 林有樂知道南澤有心理輔導課,學校重視學生的心理健康,每個學期定期兩次單對單輔導了解,平時覺得自己壓力大或者遇到什么困難、問題,都可以主動去找心理師。 但在林有樂記憶里,第一次心理輔導課不在軍訓期間,而是在第一次月考后。 為什么會提前了? 林有樂拿著紙筆,不知道要畫什么,他轉頭看窗外,高高的櫻花樹枝繁葉茂,這個季節,已經沒有春天那種漫天的粉色。 他突然想起楊曉江。 曉江,你畫什么? 楊曉江一激靈,感覺雞皮疙瘩都被喊起來了,他抬手蓋住自己的畫,很警惕的看林有樂。 林有樂撇撇嘴沒繼續問。 **** 林有樂同學,是么? 嗯。 請坐。 林有樂從沒見過今天這位心理咨詢師。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三十歲出頭,微微一笑就能給人傳達出明顯的善意和溫柔,他身上穿著藍色的運動衫,不像是一個老師,更像是個可以談心的朋友。 自然,輕松。 林有樂明白,社會上越不擺架子低調到看上去像普通的人往往越有真本事。 盡管他覺得心理相關的職業厲害歸厲害,其實根本沒那么玄乎。 什么憑一張畫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 瞎扯淡。 我叫歐陽拓海。年輕的心理咨詢師微笑,聲音溫和的對林有樂說:你可以叫我歐陽,或者海哥,都行,怎么自在怎么來。 林有樂配合的笑了一笑,雙手將自己的畫遞給他,沒喊人。 歐陽拓海接過,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后將畫放在桌上,轉向林有樂,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畫的內容以及為什么要這么畫嗎? 這是個小孩,這是樹。林有樂說:天下雨了,小孩在這棵樹下躲雨。 歐陽拓海便問:有樂同學你是家里的獨生子女嗎? 林有樂搖頭,還有一個jiejie。 那你為什么只畫了你自己? 這不是我,只是一個小孩。 歐陽拓海并不跟他爭辯,另說一句:天下雨了。 對。 最近幾天天氣都很熱,你為什么會想到下雨呢? 因為因為下雨涼快一點。 要誠實哦有樂同學。歐陽拓海笑,但笑容卻不像剛剛那么無害,而是帶了一份不易令人察覺的命令和強勢,他手指點著畫,卻透過畫敲在桌上發出了鼓點般的聲音,不動聲色的加快了問話的節奏。 如果按照你說的那樣是為了涼快。他說:這個小人就不應該在樹下,而應該站在雨中。 林有樂第一次怔住。 歐陽拓海見狀重新放緩語氣,手也不敲了,你有jiejie,為什么還會感覺到孤獨?是因為你們關系不親,還是你遠離家鄉、來到陌生的地方讀書? 孤獨?林有樂搖頭否認,歐陽醫生,我不孤獨,我有很多朋友,維持的關系都還不錯。 是嗎?可我從你的畫里看到了你很孤獨,而且還覺得沒有安全感,甚至傷心。歐陽拓海指著畫里的大樹和男孩,眼神落在林有樂身上,帶著打量和審視,隨即繼續分析說:你沒帶雨傘,說明你對這場雨沒有任何準備;大樹雖然在你頭頂,但也有雨點飄進去,說明你不信任它、覺得它無法保護你不能給你足夠的依靠,它還是會讓你淋濕;雨點可以是很多元素,譬如外界的壓力、某些特定的危機感,它讓你想要逃避、不愿意面對,但你沒成功,你害怕并且認輸了。 林有樂垂著的手暗暗攥成拳頭,搖頭說:不是這樣的。 歐陽拓海卻繼續說:但是你把它們畫下來,說明你已經準備好面對這些,面對這些你曾經逃避的事。 是誰給了孤獨又沒安全感的你勇氣? 歐陽拓海問得不快,語速不疾不徐,但林有樂就感覺自己已經被逼得步步后退,原本冷靜的思緒也跟著產生混亂。 他剛要說什么,就看到醫生指著畫的左上角,這里有一點金黃色的弧度,很短,止住了,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想畫一個太陽吧? 離譜,邪門。 林有樂開始不得不承認心理學這東西的恐怖之處! 他動了下嘴唇,卻說不出話。 你在猶豫,內心在矛盾的掙扎。歐陽拓海說:因為如果有太陽就不會有雨了,你也就不會再需要這棵用來躲雨的大樹了。 林有樂用力咬了下嘴唇,面上還算鎮靜,所以呢醫生,你是說我心理有問題嗎? 奇怪歐陽拓海卻沒回答他,而是看著那副畫,皺著眉頭思索。他看著每一道筆鋒分許每一個頓點,他覺得林有樂很矛盾,他既理性、又感性,介于二者之間就顯得十分割裂。 這樣的人,怎么能用強烈的暗示來控制另一個人? 樹、雨畫的比較隨意,只有那個小人,有用力著墨、反復的痕跡。 這代表他更愿意控制他自己、塑造他自己。 林有樂:歐陽醫生! 當然沒問題。歐陽拓海秒從思緒中走出來,抬頭看他,笑了一下,不用緊張,你表達出來的那些感受,是個正常人都會有,或多或少而已。你的話,程度其實不嚴重,只是還在猶豫徘徊而已,甚至你的內心已經有了明顯的傾向性。 當你做好選擇,你就會一往無前。 選擇。 做好選擇。 林有樂又何嘗不知道呢。 走走停停,竟然來到了學校小樹林后面的鴨湖。 陽光照射讓水面波光粼粼。 林有樂踩上剛修剪過的草皮,雙手一撐,翻越過一米多高的柵欄。 這是他上輩子在南澤最喜歡待的地方,比圖書館還喜歡。 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連莊梓俞都不知道。 雨,大樹,小孩,陽光。 那個心理咨詢師靠著一幅畫幾乎說對了他的所有,只差了一點。 那個太陽才是他。 小孩只不過是記憶里的一個縮影。 醫生說,只有陽光出來才能讓世界變得明媚、鳥語花香。 齊瑾也說,那只是一個夢??! 夢不夢的不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別說他已經在那場車禍中身亡,就算活下來,能拿齊瑾跟莊梓俞怎么辦? 還不是認清現實,心如死灰的放手。 放齊瑾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這輩子的齊瑾還沒對不起他。 他要做的,是不讓自己再重蹈覆轍喜歡上齊瑾,一味生硬的推離反而惹人懷疑。 十數年的感情要慢慢放,那些刻骨銘心到被他包了漿的記憶也得慢慢忘,急什么?強求什么? 越刻意,越做不到。 就像想要忘記某一件事,就要反復把那件事想起來一遍。 真正的遺忘,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雖然這輩子的齊瑾身上種種不正常。 但本質不就是個慫包? 被人說兩句就委屈的哭,被人使了臉色就灰溜溜躲回家。 就算后面真懟上了,齊瑾還敢強迫他不成? 呵! 一拳頭要他好看。 心情撥云見霧,重生以來耿耿于懷的心結解開,林有樂只覺松快無比,他撐著地面站起來,余光看到個影子頓時嚇了一跳,等看清了拍拍胸口,嚇我。你來干什么? 我怕 你怕我尋死???林有樂開著玩笑,大步走向齊瑾。 他也奇怪,記憶中陽光帥氣,溫暖體貼的大男孩兒,怎么現在老一副戰戰兢兢的小媳婦樣。 歐陽醫生他齊瑾看著林有樂的臉色,試探的問:沒跟你說什么吧? 當然說了。 說,說什么了? 說讓我敞開心扉不要一味逃避。林有樂睨他,然后踮起腳,抬手就往齊瑾脖頸上一拐,把人勾得彎下.身來,說:我之前是覺得你壞,你不是還拿球砸我嗎?而且智商不太高的樣子,我就不太想跟你做朋友。 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智商很高! 林有樂說:不管怎樣,我一葉障目,先入為主是我不是,你這個朋友我暫時交了。 你說什么? 林有樂頓時就有點不想說了。 齊瑾激動:你真的要跟我做朋友?! 嗯。 太好了樂樂! 林有樂心重重一跳,放松的身子幾乎瞬間僵住,他一把推開齊瑾,瞪圓了眼,凌厲質問:你叫我什么?! 齊瑾看他那么大反應,愣住,??? 齊瑾你剛剛叫我什么? 我齊瑾動了動嘴巴,疑惑又不解,我什么都沒叫啊。 第14章 會不會太狠? 林有樂看齊瑾那驚訝又茫然的樣子,知道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畢竟太好了和太好了樂樂很像,他又剛糾結完、正是心志還不堅的時候,疑神疑鬼下一時聽錯也正常。 但林有樂才把這茬含糊揭過,齊瑾卻想起什么,興沖沖的要就如何稱呼對方這話題跟新朋友展開和諧的、公平的、友善的商量。 林有樂說道:為什么一定要改稱呼,直接叫名字不好嗎? 齊瑾答:當然不好!只有改了稱呼才能代表我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改變。 林有樂無語,也不是很能理解十五歲小朋友的腦回路。 齊瑾卻誤會了,見他這樣,英眉皺起,一米七幾的大高個兒迎著落日那黃澄澄的光、欲言又止,片刻后一臉委屈的說:林有樂,你是不是騙我的,其實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 林有樂: 林有樂只好說:那你想怎么叫? 齊瑾立刻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你mama都怎么叫你的? 林有樂面無表情,哦,原來你想當我媽。 齊瑾沉默一秒,退而求其次試探道:小樂? 蠢。 阿樂? 難聽。 樂樂? 不行。 那你讓我叫什么啊!我不要叫有樂,莊梓俞那么叫你了,我要叫一個獨一無二的稱呼! 獨一無二?林有樂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那為了滿足你這個要求,我是不是還得重新取個名字? 可以啊可以?。∪€什么好? 林有樂額邊青筋蹦了蹦,齊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