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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第239節(jié)

    “溫泊雪”等人舍身與樓淵決一死戰(zhàn),是后者忤逆天道、強行回溯時空的因。

    而禪華劍尊斬殺樓淵,則是一切的起源。

    謝星搖緩步往前,目光落下。

    那把斷裂的劍,是“月梵”的武器。

    長劍染血,劍身斷裂,有微弱的白光無聲溢開,伴隨著零碎的因果記憶。

    《天途》里寫,月梵是個心高氣傲的惡毒女配,滿心傾慕于溫泊雪,愛而不得,日漸黑化,開始暗地給他使絆子,只想見到他從云端跌落的模樣。

    她固然生性矜嬌、嬌生慣養(yǎng),有那么那么多的小毛病,當(dāng)樓淵現(xiàn)出真身時,在鋪天蓋地的威壓里,卻還是毅然決然拔出了劍。

    直到被貫穿心口,都未曾求饒。

    那把刀的主人,不用多說,必然是“韓嘯行”。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狂魔,在原文里,沒有使用過多語言描述。

    一個沉默寡言、刀法雙修的天才,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當(dāng)眾人身受重傷時,是他拖著殘損的身體咬牙上前,擋下了樓淵的致命一擊。

    長刀支撐起他的身體,他始終未曾躺下。

    如同一座巍巍不倒的山。

    那張符紙,應(yīng)該屬于“溫泊雪”。

    《天途》所言不虛,他性情溫吞,不擅與人交往,平日里一副高嶺之花的模樣,實則有點兒呆,面對姑娘們的示好,不知如何回應(yīng)。

    無論怎么看,他都不是一個完美的主人公設(shè)定,當(dāng)穿越者們談起《天途》時,總會提上一句他的優(yōu)柔寡斷,笑他是個隱形后宮王。

    決戰(zhàn)的那天,心脈盡毀、七竅流血,意識到自己即將死去的剎那,似乎是溫泊雪這一生中,最有決意的時候。

    看著同伴們的尸體與鮮血,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使出了斷心訣。

    還有“謝星搖”的法器。

    這是個柔弱嬌氣的小姑娘,受了傷會撒嬌喊疼,要是想讓她喝下苦藥,比登天還難。

    她實力不強,有點兒戀愛上頭,滿心滿眼都是俊朗無雙的溫泊雪師兄,奈何得不到回應(yīng),只能委屈巴巴黯然神傷。

    可她從不是誰的附庸,韓嘯行以身體護住他們的性命,月梵失去意識躺倒在地,nongnong殺氣里,少女哭著舉起手中法器。

    她能感受到有鮮血從四肢淌下,也知道自己成了強弩之末,但她未曾退卻,咬牙以命相博。

    在這世上,哪有所謂的“主角光環(huán)”,哪有那樣多的天生英雄。

    剝開光鮮亮麗的外殼,真正的故事里,所有人都只是苦苦掙扎的小人物。

    然而他們也都曾意氣風(fēng)發(fā),不屈于命運。

    什么情愛糾葛,什么尋歡作樂,撇開不那么重要的一切,這才是他們的道。

    舍身赴死沒有白費,正因有了他們,樓淵才不得不放棄滅世之舉,轉(zhuǎn)而回溯時空。

    謝星搖靜默低頭,眸光一動。

    最后,是禪華劍尊的那把劍。

    從出生起,禪華就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

    他與樓淵有著相似的出身,經(jīng)歷卻截然不同——

    爹娘疼愛,師門和睦,年紀輕輕便揚名于世,日日游歷四海,降妖除魔。

    他見識過世間丑惡,也窺見過人心無常,但萬幸,在他身邊總是善意居多。

    后來仙魔大戰(zhàn)陡然爆發(fā),九州之內(nèi),處處硝煙戰(zhàn)火。

    跟隨凌霄山的眾多修士,禪華來到生靈涂炭的南方。

    尸橫遍野,路可見骨。

    他心驚rou跳,茫然無措,一路前行,見到許許多多從未敢去想象的畫面。

    有數(shù)不盡的乞丐在街邊乞討,有的斷了手臂,有的沒了眼睛,有的臉頰被魔氣蠶食,變成一副坑坑洼洼的恐怖相貌。

    當(dāng)凌霄山的修士將他們逐一救治,詢問之下才知道,這些都曾是本本分分生活的人族百姓。

    他們是商販,是僧侶,是農(nóng)民,是在學(xué)堂里教書育人的夫子,直到一日邪魔入侵,將原有的平靜生活摧毀殆盡。

    他們流著淚告訴他,倘若還有別的路可走,怎會自甘墮落,淪為毫無尊嚴的乞丐。

    有饑餓不堪的母親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血rou,喂給自己瘦骨嶙峋的女兒。

    有貧窮的爹娘將小孩親手交到人販子手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直到收到一袋靈石,才露出欣喜若狂的笑意。

    有賣身求生存的女人,有自相殘殺的兄弟,也有橫行霸道的山間匪盜,趁著亂世為非作歹。

    這一切,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年輕的劍修心生迷惘困惑,當(dāng)天傍晚的時候,師父帶著他登上城中一座小樓。

    暮色四合,平野蒼茫,他低頭望去,見到一間破損的房屋。

    房中的一家四口喝著白粥,白煙裊裊,熱意騰騰。

    母親點燃燭火,輕撫女兒皺起的眉頭,父親溫和笑著,給孩子們說起和平年間,自己在修真界各地的所見所聞。

    家徒四壁,硝煙滾滾,男孩聽著父親的故事入了迷,眼中亮起瑩然微光;女孩滿眼好奇,不時隨著故事情節(jié)笑眼彎彎,偶爾抬起右手,拂過身邊的一盆小白花。

    師父說:“你看。”

    傍晚霞光滿天,云卷云舒,羅剎海千百年如一日地翻騰暗涌,粼粼波光倒映出萬家燈火。

    清風(fēng)乍起,白花倏然一顫,未經(jīng)污濁的色澤純白似雪,安靜又柔和。

    “這個修真界,或許藏污納垢,或許并不圓滿,但你看——”

    師父抬頭,似是輕笑一下:“與此同時,它也是如此美麗。”

    當(dāng)天夜里,禪華告訴凌霄山中的各位同僚,自己愿與樓淵決一死戰(zhàn)。

    因果循環(huán),在這片由天道降下的圣域里,無數(shù)段錯綜復(fù)雜的命運彼此交織。

    有年邁的老道士至死心懷善念,為保護唯一的弟子,倒在血泊中。

    有年少的仙門弟子以身衛(wèi)道,劍毀刀亡,徒留血腥氣。

    也有天生仙骨的劍修在雨中抬眼,遠遠眺望偌大無垠的修真界,緩聲告訴身邊的好友:“縱我身死,天下尚有千千萬修士。此生仙途有涯,吾道不孤不絕。”

    ——他的性命將于不久后消亡,他們的道,卻不會有斷絕的時候。

    這是屬于正道的風(fēng)骨,縱橫于古往今來的九州大地,從未消散。

    在此之前,謝星搖心里一直有個疑惑。

    樓淵與禪華劍尊都天生仙骨,既然他們同歸于盡,為何只剩下樓淵的遺骨。

    神宮推算出的這么多仙骨中,居然沒有一塊屬于禪華。

    今時今日,遙望斷劍里留下的記憶,謝星搖終于明白了緣由。

    論修為,禪華不及樓淵。

    他從一開始就抱了必死的決心,用出那道天階劍法時,饒是樓淵,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瘋了。”

    樓淵蹙眉:“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shù),一旦用出,或許我會身受重傷,而你定將尸骨無存。”

    春風(fēng)揚起他的長袍,獵獵長袖因風(fēng)而振,劍修朗聲一笑。

    他的劍勢一往無前,他的眉目凜冽如星。

    早在五百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里,禪華劍尊的仙骨,就沒有在世間留下一分一毫。

    歸根結(jié)底,他也只是個平凡普通的渺小人族。

    那顆躍動在胸膛里的心很小很小,當(dāng)他抬頭,瞳仁漆黑,里面卻盛著浩瀚無邊的整個天下。

    使出那道同歸于盡的天階劍法時,青年在滔天劍氣里大笑道:“尸骨無存又如何。”

    劍光橫絕千萬里,他說:“山河皆我埋骨地,何須錦衣裹尸還!”

    第98章

    這片純白色的領(lǐng)域十分安靜。

    四下無聲亦無風(fēng),白霧綿延,若有似無。

    謝星搖看著地面上碎落的刀劍與法器,聽見溫泊雪的聲音:“我們必須殺了他……對吧。”

    關(guān)于這件事,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無論“意水真人”陪伴他們度過了多么漫長的時光,無論曾經(jīng)的他表現(xiàn)得多么和藹親近,毋庸置疑的是,這一切,不過是樓淵戴上的一張假面具。

    他們幾個從異世而來的外客,皆是被他利用cao縱的傀儡。

    倘若不能阻止這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屆時樓淵掙脫天道的束縛,定會讓修真界再一次陷入生靈涂炭。

    無論是為了千千萬萬的無辜百姓,還是被真正的“溫泊雪”等人舍命護住的一份希望,他們都必須與樓淵站在對立面,不死不休。

    幾個時辰前的師父還在同他們嘻笑打鬧,真相過于殘酷,也過于猝不及防,好一陣子,沒人開口說話。

    “我們不能和他好好談?wù)剢幔俊?/br>
    溫泊雪垂頭:“說不定只要勸一勸他,他就能放棄滅世的計劃——我們和他相處這么久,他不像是個偏執(zhí)愚昧的人。”

    “我當(dāng)然也想這樣。”

    月梵眸色深深:“但樓淵的執(zhí)念持續(xù)了五百多年,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她一頓:“就算他放棄挑起戰(zhàn)亂,莫非從今以后,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全要一筆勾銷?仙魔大戰(zhàn)里無辜死掉的平民百姓怎么辦,犧牲的修士怎么辦,還有……上一任主角團,他們又怎么辦?”

    韓嘯行沉默不語,并未反駁。

    半晌,樓厭沉聲:“還有一個問題。”

    他道:“樓淵很強——就算在天道圣域里,也很難打敗。”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