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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第219節

    直到那天夜里,遠遠看著滿目的血光與火光,顧月生終于明白,他什么也沒有了。

    總愛笑吟吟將他抱住的娘親,沉默寡言卻對他無微不至的父親,童年,家園,玩伴,可以撒嬌哭鬧的權利,一切都一去不復返。

    那時他還不到十歲,卻仿佛完成了前半生的整段蛻變。

    南海仙宗身為名門正派,在羅剎深海一帶風評極佳。他雖然逃出了離川,奈何手上全無證據,無論如何控訴求援,都無人愿意相信。

    拜入南海仙宗,是他強忍惡心下的一步險棋,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難受想吐。

    還有晏寒來。

    被折斷右手,被獻祭邪術,被關在地牢中折磨數年之久,即便今時今日的他表現得云淡風輕,但毋庸置疑,這一切的苦難,他們原本無需經歷。

    “什么愧疚什么后悔,我一絲一毫也沒有。”

    顧月生笑得冷淡:“見你們痛不欲生、飽受折磨,我高興還來不及——只希望二位過得越慘越好。”

    他說罷右手倏動,手中寒光一現。

    小刀鋒利,直直刺入扶玉小腹。

    半步化神的修為讓扶玉不至于死去,劇痛撕裂全身,男人青筋乍起,嘶嚎出聲。

    “當年你們對離川做過的事情,我早就想逐一報復在二位身上了。”

    想起南海仙宗即將受到的懲處,靈狐少年彎眼笑出聲:“自求多福吧。”

    他說罷起身,小刀被血跡染透,映出猙獰猩紅。

    覺得晦氣骯臟,顧月生將它丟進角落里的藥渣里。

    溫泊雪拍拍他肩頭,以示安慰。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扶玉的痛呼縈繞耳邊,陸鳴循聲看去,只覺頭皮發麻。

    昨日還光風霽月的一個俊朗青年,如今鮮血淋漓,滿面血污,眼底被撕裂,鼻梁被打破,快要辨不出曾經的模樣。

    藥房外的長廊里,已有不少妖魔聞訊而來,幽幽站在門邊。

    他們沉默無言,渾身冷肅,好似奪魂的幽靈,讓陸鳴絕望至極。

    他一向懂得見風使舵。

    “對、對不起。”

    狼狽的男人暗暗咬牙,在眾目睽睽中雙膝跪下:“是我不該鬼迷心竅,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惡行。”

    扶玉冷眼旁觀,笑得合不攏嘴。

    他比這位掌門師兄能忍,心里明白難逃一劫,始終沒松口下跪。

    這人好歹算個一門之長,怎能如此廢物,與他共事,連扶玉都覺得丟人。

    “我也是受了扶玉蠱惑,被一時的好處蒙蔽雙眼,若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馬,給受害過的妖族魔族賠罪。”

    額頭滲出鮮血,陸鳴越發用力:“離川的靈狐從未害人,是我們利欲熏心,散出的假消息;南海之北的比翼鳥部落也并非食人惡妖,都是我們……是我們的錯。”

    手中的攝像機誠實記錄下房里的一切,謝星搖聽著他額頭落地的咚咚悶響,看向晏寒來。

    時隔多年,受了這么多委屈,他終于能得到幕后黑手的一聲道歉。

    它來得太遲,也太可笑。

    她沒出聲,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握住晏寒來指尖。

    “這些話,不如等仙門大審再說。那日將有無數百姓前來觀看,這些話,要講給他們聽。”

    修士最鄙視見風使舵、卑躬屈膝之輩,李拂音皺了皺眉,毫不掩飾眼中嫌惡:“至于現在……將他交給門外的妖魔們處置,如何?”

    藥王谷谷主眼前一亮:“等他們處置完了,我能悄悄去試一兩種新藥嗎?”

    顧雪衣無可奈何:“別把人折騰沒了。”

    “諸位道友,冷靜。”

    季修塵:“在那之前,我們需對這二人進行問詢,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南海仙宗殘害過多少無辜妖魔。”

    麻煩死了。

    見他一本正經拿出幾冊紙筆,藥王谷谷主長嘆一口氣。

    成為一門之主就是事多,名門正派,一切都得按部就班。

    她就不一樣了,不問來龍去脈先把人折磨一遍,等那人撐不下去,自然知無不言。

    不過……等審問結束,她和門外那些妖魔照樣能如愿以償。

    “也行。”

    懶洋洋打個哈欠,谷主揚唇一笑:“若能全盤相告,定可免除不少刑罰。”

    她擅長欺瞞蒙騙,這句話說得云淡風輕,引得陸鳴渾身一震。

    陸鳴究竟在怎樣千恩萬謝、感恩戴德,她對此并不關心,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思緒浮于心底——

    讓她想想,應該在這兩人身上,去試試哪種藥呢?

    *

    包括意水真人在內,幾位仙門巨擘帶著陸鳴扶玉分別去了兩間小室。

    意水真人對幾個小徒弟擔心得不得了,臨走前看一看溫泊雪身上的傷,又望一望晏寒來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變戲法似的右手一動,又拿出不少靈丹妙藥。

    月梵看得目瞪口呆:“意水長老,您這是……把全部身家都掏出來了?”

    謝星搖摸摸鼻尖:“師父,您莫不是搶了凌霄山的丹藥庫吧。”

    “胡說。”

    意水真人彈她腦門:“凌霄山的長老們聽聞此事,都很擔心你們,特意送來不少寶貝。他們坐著飛舟隨后就到,我獨自趕路,才比他們快些。”

    他說著一頓,語氣正經:“你們別怕,凌霄山乃是中州大宗,南海仙宗對你們、對小晏做出這種事,長老們定會一齊出力,給你們討回公道。”

    謝星搖在一旁乖乖地聽,揚了揚嘴角。

    他們的師父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比誰都靠譜,也比誰都更加關心他們的安危。

    凌霄山與羅剎深海隔了一段距離,他能這么快趕來,一定費了不少功夫。

    溫泊雪亦是笑笑:“多謝師父。對了,大師兄也會來嗎?”

    “那小子,本來也想跟我一道。”

    小老頭一吹胡須:“你們師父我是什么人吶,準得把他甩出個十萬八千里,他拗不過,被我塞進飛舟了。”

    他說得正歡,門外的藥王谷谷主探進腦袋:“意水道友——”

    于是意水真人依依不舍揮手道別,跟著他們進了小室,走時不忘千叮嚀萬囑咐,記得好好休息養傷。

    “有個靠譜的師父真好。”

    月梵嘆氣:“凌霄山的神宮跟天上似的,里面全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我師父日日夜夜待在房里占星算卦,這一個月以來,幾乎沒怎么和我見過。”

    “畢竟神宮職責特殊——不過沒事的,你和我們一路同行,師父對你一直很上心。”

    溫泊雪笑笑,從手中的瓶瓶罐罐中翻找出一個:“你看,這是師父準備的。”

    這是個精致小巧的玉瓶,瓶身上貼著小小的標簽。

    軟玉膏。

    一種劍修常用的藥膏,不但能治療傷口,還可以有效撫平練劍握劍生出的老繭。

    而在一行人中,只有月梵是劍修。

    “嗚嗚。”

    月梵滿心歡喜地接過:“意水長老,是天使。”

    “這些大多是天階藥膏,我們用不完吧。”

    謝星搖掂起一個瓷瓶,好奇打量:“被關押在地牢里的那些妖魔,他們的傷藥夠用嗎?”

    “絕對夠用。”

    月梵道:“藥王谷來了二十多個弟子,好家伙,每個人都帶著大包小包的藥材,跟草藥成精似的。”

    除了那位以下毒下蠱聞名于世的谷主,藥王谷里的絕大多數人,都是溫潤如玉、懸壺濟世的形象。

    手里的藥瓶都是師父的心意,謝星搖點點頭,將它們逐一分發,剩下的小心翼翼放回口袋。

    到了這時候,前輩們都去往小室展開審問,妖魔們在房中接受醫修們的精心治療。

    藥房里不久前還熱熱鬧鬧,等謝星搖再抬頭,只剩下他們幾個。

    “韓嘯行師兄和凌霄山更多的長老,應該還要幾個時辰才到。”

    月梵看向溫泊雪,掃過他臉上的一道血痕:“大家忙活了這么久,不如該休息的休息,該療傷的療傷,耐心等他們來吧。”

    溫泊雪老實點頭。

    他身為仙門弟子,雖然受了傷,但一直在安撫幾個瑟瑟發抖的小妖,沒來得及擦藥。

    現在漸漸塵埃落定,終于能放下心來好好歇息。

    “還有你們倆。”

    瞧一眼謝星搖,月梵捏捏她臉頰:“臉色怎么這么差勁?快回房睡覺。”

    謝星搖乖乖眨眼:“知道了,師姐。”

    *

    等謝星搖關上房門,晏寒來回了房間。

    藥王谷是出了名的盡職盡責,他沒提要求,一個青年弟子主動敲響房門。

    然后在細細把脈后,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道友,你的識海怎會受到如此重創?”

    晏寒來淡聲應他:“受了傷。”

    這是句可有可無的廢話,青年弟子若有所思,探了探他的神識。

    “神識倒是充盈……還好還好,要不是它們撐著,你的情況估計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