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晏寒來口中卻是沒停：“我看不清。”

    “沒關(guān)系，我也看不大清楚。你不會怕黑吧？就一條階梯而已——”

    她說著嗓音漸小，忽然想起樓中燈滅時，少年面上的恍惚與遲疑。

    謝星搖上前一步朝他靠近，伸出四根手指：“這是幾？”

    晏寒來漂亮精致的瞳孔，像極蘊了冷意的玻璃珠。

    他沒做掩飾，答得直截了當(dāng)：“看不清。”

    不會吧。

    謝星搖愕然收回右手，瞥一眼窗外的月亮。

    月色如紗，雖被寒風(fēng)驟雪吹散大半，卻仍有幾縷余暈墜落窗邊。借著這道光線，哪怕是個練氣期小修士，都能輕而易舉看清她手里的動作。

    晏寒來的眼睛……出了什么問題？

    “小時候受過傷。”

    當(dāng)務(wù)之急是盡快取回祭司遺物，晏寒來沒作矯情掩飾，傳音入密：“近日突有惡化，我沒料到它已到此種地步，下去只會拖你后腿。你入密道，我留在書房布置障眼法，不讓旁人察覺異樣。”

    書里從沒寫過這一茬。

    想來也是，晏寒來一個標(biāo)準(zhǔn)反派角色，作者何必去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病癥，只需要不斷惹事，再被主角團制裁就夠了。

    他說得坦然，言罷忽然抬起雙眼，極快與身前的少女匆匆對視，再垂眸時，向謝星搖遞來一張符紙。

    “傳音符。”

    晏寒來淡聲：“一旦遇上危險，用靈力催動它，我會來。”

    謝星搖笑：“你看不見，怎么來？”

    晏寒來似乎也極輕地笑了下：“一直往前便是。不至于摔死，放心。”

    書房之中的確存有隱患，需得有人時刻監(jiān)守，否則一旦被妖魔發(fā)現(xiàn)，今晚的計劃通通玩兒完。

    時間緊迫，謝星搖也沒糾結(jié)，抬手接下他遞來的紙符：“好。”

    *

    密道很窄。

    起先還有零星幾點慘白的月光滲進來，走著走著光暈漸弱，只能分辨出模模糊糊的階梯輪廓。四下寂靜，謝星搖特意用了身法，沒發(fā)出任何響音。

    原著情節(jié)里，獨自深入地下的人是“溫泊雪”。奈何他們一行人全被換了芯，戰(zhàn)斗力大大削減，一來二去，重?fù)?dān)落在了謝星搖肩上。

    之所以選她，自然是出于戰(zhàn)力的考量。

    幾人雖有原主記憶，卻無原主經(jīng)驗，在術(shù)法的運用上只能算半吊子。這條密道里藏匿著三百年前的祭司遺物，妖魔如此看重，怎會放任它不管。

    原文明明白白寫過，地下共有三只邪魔，皆以刀刃為武器，能殺人于無形之中。

    一只擅使長刀，一只精通于暗器飛刀，最后一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一劍封喉。

    “溫泊雪”在原著里實力最強，經(jīng)過上回與江承宇的死戰(zhàn)，更是領(lǐng)悟了無上心法、修為大增，搭配神擋殺神的主角光環(huán)，對付它們不成難題。

    至于現(xiàn)在，最適合應(yīng)對它們的，毫無疑問是謝星搖。

    階梯漫長，空氣里彌漫著陳舊與腐敗的味道。四下無風(fēng)亦無聲，黑暗有如一只無形巨手，不動聲色擎住心臟，再猛然捏緊。

    謝星搖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萬幸，當(dāng)最后的視野即將被黑暗吞沒，于無垠暗色中，倏然現(xiàn)出一縷火光。

    到了。

    地下通道盡頭，祭司遺物的存放之地，與此同時……也是妖魔齊聚的xue巢。

    隔著老遠，謝星搖已能嗅到令人不適的血腥味。

    飛天樓，乃是邪魔殘殺百姓的密園。

    她一步步往前，血腥氣漸濃，昏黃燭光搖曳不休，屏息去聽，能聽見囫圇啃食的聲音。

    下一瞬，一把飛刀迎面而來，直入謝星搖面門——

    【閃避】！

    身體的本能促使她側(cè)身躲閃，飛刀未能命中，落地發(fā)出叮當(dāng)脆響，當(dāng)謝星搖再抬頭，撞進三道不善的視線。

    這是三個入魔的妖修。

    燭火映照之下，三只妖物的相貌時暗時明，清晰可見布滿血絲的通紅眼珠、口中沾滿血污的駭人獠牙、以及雙足之下，被隨意丟棄的粘膩血rou。

    饒是謝星搖，也看得渾身一陣惡寒。

    左側(cè)刀客猛地一拍桌，面上青筋暴起：“何人？”

    謝星搖沒心思出言應(yīng)答，默然環(huán)顧四周，視線凝在角落里的一簇暗光。

    有十分明顯的靈氣波動，想必正是古祭司遺物。

    少女眉心一動：“來取這個。”

    “想要它？”

    中間的劍修陰慘慘冷笑：“怎么，區(qū)區(qū)一個小丫頭，也敢來此處撒野？你怎么進來的？”

    右側(cè)最年輕的男人為他斟上一杯酒，言語之間盡顯討好：“不勞大人費心，我們來對付她便是。”

    這三只妖魔都沒隱藏修為，謝星搖探出神識，預(yù)估三者皆在筑基巔峰。

    被稱作“大人”的劍修實力最強，應(yīng)是半步入金丹，進階指日可待。

    “小姑娘是哪家仙門弟子？看起來細(xì)皮嫩rou，竟叫我不大舍得吃……應(yīng)該瞬殺還是慢慢折磨？”

    不等她有所回應(yīng)，年輕男人話音方落，已亮出手中飛刀：“要想躲開我的飛刃，那可不容易。”

    “我的刀分明才是最快。”

    另一邊的刀客亦是殺氣騰騰，獰笑著拔刀出鞘，刀刃映出血一樣的火光：“小meimei，到時候可別哭——真可惜，這地方又深又偏，無論你怎樣求救，恐怕都不會有人聽見了。”

    “行。”

    年輕男人咧嘴，露出血色尖牙：“那就來比一比，咱倆誰先殺了她。”

    兩妖說罷對視一眼，仿佛將謝星搖看作了比試的靶子，電光石火之際，赫然亮出兩道寒光。

    坐在中間的劍修懶懶靠于椅背，欣然成為這場屠殺游戲的唯一觀眾，心中暗自思忖，獲勝者會是哪一方。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既沒見到飛刀迸發(fā)出的寒芒，也沒感受到長刀如風(fēng)的殺氣。

    當(dāng)兩妖話音落下，紛紛將手中刀刃舞出紛繁復(fù)雜的殘影，刀光劍影變幻不休，謝星搖卻只是靜靜立在原地，始終沒出聲。

    隨即響起的，是一聲他從未聽過的悶響。

    ——砰。

    *

    當(dāng)初商量作戰(zhàn)計劃時，所有人一致同意，讓謝星搖對付這三只妖魔。

    它們清一色擅長使用冷兵器，統(tǒng)一的特點是，都很快。

    飛刀迅疾，長刀迅猛，寶劍能做到一劍封喉，想必同樣是一擊制勝。

    當(dāng)時的月梵嘖嘖搖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過要說最快，這三位顯然都不夠格。”

    沒錯。

    冷兵器哪怕再快，也永遠無法避免自身的局限性，任它刀劍如何揮如何舞，都不可能勝過它們公認(rèn)的克星。

    在同等修為下，刀與槍，究竟誰更勝一籌。

    十米之外，槍快；十米之內(nèi)——

    槍又準(zhǔn)又快。

    槍聲響起，正要甩出飛刀的年輕男人轟然倒地，兩眼之中囂張褪去，徒留滿目震驚與悚然，不過剎那，胸前綻開大片血花。

    另一邊，長刀化作殘影，于刀客手中猛然斬下，恰在此刻，又是一道悶響。

    這不可能。

    獨坐一旁的劍修目眥欲裂：他們皆以身法聞名于妖魔界，怎可能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便被貫穿了胸口？！

    他甚至看不清那道火光的動作！

    悶響之后，刀客頹然倒地。

    眼見劍修露出驚異之色，謝星搖步步靠近，朝他溫和笑笑。

    在和江承宇的那場決戰(zhàn)中，她曾嘗試著把靈力匯入子彈，效果十分顯著。

    沒有靈力加持，它只是一件頗為新奇的凡俗之物，正如世上所有普通的刀與劍，看似鋒利，實則很難對修士造成傷害；可一旦融入靈力，就能脫胎換骨，名正言順成為一種全新的法器。

    用游戲術(shù)語來講，大概類似于附魔。

    穿透力極強、速度極快、殺傷力極大，在同等修為的靈力之下，槍支終于能和刀劍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而毫無疑問，槍械是絕對的佼佼者——

    至少在大家都很菜的筑基期是這樣。

    “你、你究竟是何人……”

    劍客拔劍而出，匆匆后退幾步，手腕騰轉(zhuǎn)之間，劍鋒舞出道道殘影疾光，于身側(cè)形成一片凌厲殺機，叫人近身不得：“你殺不了我！”

    從未見過如此迅疾的法器，他明顯被駭住了。

    “是嗎？”

    謝星搖面色不改，指尖壓下，又開出砰然一槍，精準(zhǔn)打在他握劍的手腕上：“其實吧，三位看起來皮糙rou厚挺惡心，還真叫我不太想碰……讓我想想，應(yīng)該瞬殺還是慢慢折磨？”

    無比熟悉的句式，似曾相識的語氣。

    這女人分明在模仿他們講話，將之前的挑釁如數(shù)奉還——

    到底誰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劣反派啊？就算斬妖除魔，也麻煩你拿出點兒仙門正道的氣度好不好？！

    長劍應(yīng)聲而落，劇痛之下，劍客渾身一抖：“此乃禁地，若是、若是殺了我，魔君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是嗎？”